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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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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怀怅轻轻呵出一口白气,捧着一杯早就已经不那么温暖的茶,偏头从茶楼那破了半扇窗户的窗缝看向外面。
外头的小贩在卖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茶楼里的说书人已经说完了第一篇。
“我是好好的一个人,生平并未遭受过大风波,大险阻,又没有人出十万两银子的赏格来捉我,何以将自己好好的姓名来影了……”
温怀怅不满的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冬天的风到底还是太冷了。
他的身体不好,在窗边坐了这么久,忍不住低声咳了几声,温怀怅自己尚不不以为有什么,坐在他身边的应余听到他的咳嗽声,立即从他手中,把那杯彻底凉透了的茶水喝下肚,然后又重新倒了一杯热的给温怀怅暖手。
应余把茶碗塞到温怀怅的手里,然后推着他的轮椅让他和自己换了个位子,虽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是应余看到温怀怅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就不要坐在风口,万一再得了风寒,大冬天的你又要受苦。”
温怀怅手里慢慢的转着杯子,对应余的说教充耳不闻,只顾着听茶楼里的说书人说书。
应余知道自己管不了温怀怅。
他们自幼便已相识,温怀怅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只有卫谶才有法子能治得住温怀怅。
这样冷的天,明明是卫谶把他们约出来,卫谶自己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应余本来就不是个能耐得住的性子,等了这样长的时间已经是很不容易,他忍不住开始朝温怀怅抱怨起卫谶来:“咱们这位小将军也不知道在搞什么花头精,要做局的人明明是他,偏偏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不晓得到底做什么去了,改天若是让我遇到他哥哥,我一定要好好的告他一状。”
快要过年了,这茶楼里都是些等着放榜的学子,人家谈风弄月好不风雅,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唯恐惊扰了什么,应余虽然不是个大喇叭,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免惹人注目了些。
不时有人斜眼朝他撇来,应余不喜招惹是非,更不想让自己变得引人注目起来,只能气鼓鼓的坐下,继续听说书人说些不知所谓的奇谈怪事。
外头开始落雪了。
街边小贩却好似不知道寒冷,依旧在叫卖,雪越下越大,转瞬已是满眼白纷纷,温怀怅摩挲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心神不宁,他与应余不同,自幼便坐得住,若不是腿有残疾,前两年高中的皇榜上,应该是有他的名字。
卫谶迟到已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迟到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久过,温怀怅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这异常的大雪让他感到不安,许是这份不安蔓延到了应余的身边,连带着应余也不再说些玩笑话,时不时的就朝楼下看看有没有卫谶的影子,口中喃喃:“佛祖保佑,他可千万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一枝红梅就砸到了应余的头上,人虽然还没到,声音却已经顺着走廊传到应余的耳朵里:“我不过是让你等了我一会儿,你就这样咒我,应余,你可真不够朋友。”
温怀怅转佛珠的手停下来了,他拿起桌子上的茶轻轻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下肚,让温怀怅喉咙发痒,又忍不住的咳了两声。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应余偷偷摸摸的躲到楼梯旁,打定主意要吓唬一下卫谶,好让他服输,他还特意朝温怀怅挤眉弄眼的让他不要出声提醒卫谶。
这样幼稚的把戏,偏偏应余与卫谶,总是乐此不疲。
温怀怅又咳了两下,却觉得此时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的冷了。
本当是万无一失,可是应余怎么也想不到,比卫谶的脸先出现的竟然是一大捧鲜艳的红梅,应余想要吓唬卫谶不成,反而被卫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卫谶哪里管得这么多,他压根就没看到有个人跌坐在楼梯旁,他朝着温怀怅的座位冲过去,还是到了温怀怅那桌才发现应余不在。
卫谶把红梅放下,满脸疑惑的挠了挠头,面上满是不解:“真是奇怪,我方才明明听到了应余的声音,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温怀怅强忍着笑意拍了拍卫谶的肩膀,让他回头看,卫谶一回头,才看到坐在楼梯旁咬牙切齿的应余。
与其说卫谶聪明,倒不如说这样的小花招他已经玩儿了太多次,易地而处,若是今天晚到的人是应余,卫谶绝对会和应余一样躲在楼梯旁准备吓他,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卫谶不会让自己摔了个屁股墩。
卫谶朝着应余走过去,然后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应少爷,你爹怎么说也是兵部尚书,你坐在这儿,也不觉得地上凉?”
应余皱着眉把卫谶的话来回反复想了三遍,怎么也没想明白,于是问道:“我爹是兵部尚书,和地上凉有什么关系?”
卫谶笑着摇摇头:“当然没什么关系。”
应余看卫谶这副模样就知道卫谶又在逗自己玩儿,他气道:“我还以为你是要扶我起来!我可是因为你才会这样的丢人的。”
旁边那群等着放榜的学子也不做那些无聊的酸诗了,这里虽然是京城最大的一座茶楼,地方却不大,稍微大声一些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那群人隐约从卫谶的话里听到兵部尚书这四个字,顿时什么话都不谈了,专心听起墙角来。
老实说,这可比说书人说的那些故事要有意思的多。
卫谶与应余他们是一同长大,应余在想什么他是一清二楚,他嘻嘻笑了两下,取笑道:“分明是你故意要吓我,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反倒来怪我,你可真是不讲道理,你还说要向我哥哥告状,我才应该向你爹娘告状,到时候咱们俩谁都讨不了好。”
嘴上虽然这样说,却还是上手将应余扶了起来,一边朝里走一边朝那群听墙角的书生狠狠的瞪了一眼。
那群书生连忙抱头一齐蹲下,只有一人还站着,正笑盈盈的看着卫谶他们。
索性警告的意图已经达到,卫谶也无所谓剩下的那一个人是个什么来头,扶着应余坐下,把桌子上的花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温怀怅,一半给了应余:“来的路上我看到红梅开的正好,冬日里没有什么可以赏玩的东西,我特意折梅给你们,被郊外的野狗追了有五条街才甩开,一来就听到你在咒我,唉……真是令人心寒。”
应余被卫谶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给卫谶,只能强撑着嘴硬道:“你胡说,你分明早就到了,否则你怎么知道我要和你哥哥告状。”
他还以为应余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语,没想到酝酿了这么久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连带着温怀怅也有些向笑,眉眼弯弯的看着应余。
卫谶哈哈大笑嘲笑道:“你不要诬赖我,我可没有故意早到听你说我的坏话。这样无聊的事情我可做不出,只是我想了一下,如果你迟到,我一定会和你爹娘告状,推己及人,你会向我哥哥告状也就不是稀奇事了。”
应余脸上发红,可他不好朝卫谶亦或者是温怀怅发火,那群书生里面还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或许是嫌站着太累,干脆跑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根柱子边看着,应余朝那个人怒道:“看什么看!”
那人缩了回去。
应余还以为连卫谶都没能吓跑的人被自己吓跑了,顿时得意洋洋朝卫谶挑了挑眉:“你看如何!还是我厉害!你服不服!”
谁知那人没过一会儿又自己搬着个凳子干脆做到了卫谶这一桌的旁边。
卫谶不是个和谁都能玩儿的起来的性子,那人搬着椅子坐到这桌,他当然不高兴,只是卫谶为了逗应余,也不理他,只管大笑:“应余,你厉害,自然是你厉害,你看看人家,都搬着椅子过来了,要论这一点,当然还是你厉害。”
应余更是不想搭理这个让自己丢脸的人。
三个人之中,唯有温怀怅安静一些,想的多一些,他向来聪慧,觉得那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温怀怅眯起眼,盯着那人,那人被温怀怅盯着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味的朝着温怀怅笑,露出两个酒窝。
外面下着大雪,茶楼里又没有点火炉,从前只要应余和卫谶在他身边,他嫌少能想起从前的事情,可是此时看着这个人的脸,温怀怅却觉得一股冷汗从背脊而下,他嘴唇发白,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切实的感觉到,冬天竟然这样的冷。
说书人拍了一下惊堂木。
啪——!
温怀怅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自己眼前已经看不清什么了,只有满眼的灰白色的浑浊气息在空气中飘荡,温怀怅忘了自己身有残疾,想要站起来。
“盛昭稷。”
温怀怅抬起头,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很是难受,可是他却异常用力的把盛昭稷的名字念了出来。
盛昭稷咦了一声,还未等他说什么,卫谶抢先将温怀怅拦在自己身后,此时他与应余也顾不得打闹,在对外的时候,他与应余总是出其的一致。
卫谶拦住盛昭稷想要去看温怀怅的视线,应余则张牙舞爪的扮出凶相想要将盛昭稷吓跑,嘴上还说着:“盛昭稷,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样。你的朋友还在等你,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事情要谈,我们不想理你,你还是回去吧。”
盛昭稷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应余那副模样,知道若是强留下去,反而讨不到什么好处,只能笑着摇摇头:“算了,总归时日还长。”
卫谶与应余一直盯着盛昭稷回到那群书生堆中,想想还觉得不够,两人又合力挪了个屏风过来勉强当做隔断,挡住盛昭稷的视线。
“不过……”卫谶想了想:“这名字我似乎听大哥提起过,大概今年的某一个考生。”
“废话。”
应余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现在住在这里的都是今年的考生,就等着放榜了。好在我们三个不在朝中为官,否则万一遇到这个人,烦也要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