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劈过的徒弟还能要吗》琳琅微波炉

74、第 74 章

　　青光剑主来过一遭后，决明在六奇阁的生活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原先看书的地点从凌霄的屋内换到了门外，凌霄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再需要他时刻守着，就连吃饭也更愿意一人慢腾腾地挪到食厅，与六奇阁众弟子同进同出，自从知道决明是师父派来看住自己，或者说监视自己的，凌霄便开始对他冷面相待，连一不小心对上视线都会嫌恶地斜眼挪开，他每天宁愿去高放那儿串门，也不想待在自己房间与决明四目相对。

　　随着凌霄伤势的好转，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也一天天地逐渐变得圆满，傍晚时分决明像往常一样找谷雨诊完脉出来，便去凌霄房里给他铺床，被子一抖，竟从里头落了个东西出来，哐当一声砸在榉木床缘上，顷刻间那玲珑镂雕的瓷盖被砸了个粉碎。

　　决明蹲下身去拾起其中一块大一些的碎片，仔细看了看，心中暗道不好，刚巧不巧，凌霄也在这时串门回来了，决明慌张地转头朝他望去，不出所料，待凌霄看清他手中碎片是何物时，怒不可遏地加快了脚步冲了过来。

　　“你做什么？”凌霄满含怒意的声音低吼着，不顾胸腹间那股隐隐发作的痛意，他的手掌如一道铁钳般牢牢扣住决明的腕子，用仿佛要将他的胳膊生生扯断的力气把他拉了起来，另一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瓷盖碎片后，那道收不回的力便将他往一旁拽去。

　　决明先是感到手腕一紧一疼，仿佛骨头要被捏碎了般，紧接着便被扔了出去，他感到后腰重重地撞上了一个突起的物体，难以自抑地从嗓子里发生一声吃痛的闷哼，随即腰间脱力，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好在决明及时伸手搭住了一旁的椅面，才不至于彻底栽到地上，后来才知道自己撞上的那个突起的物体是桌角。

　　被摔成碎片的盒盖正是来自百花深老板左玥赠与清玄的凝琼流丹，在凌霄清玄二人缠绵温存的那个夜里，盒盖滚落到床底，因此不曾被凌照发现带走，凌霄今早醒来偶然看到，捡起来后竟发现它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槐花香味，便视若珍宝地放在了枕边，这是他身边唯一一样沾染着清玄身上气息的物件，谁成想仅留了不到一日便让决明打碎了。

　　“以后别碰我的东西！”凌霄咬牙切齿地警告着决明，忽而脚下踉跄，一个撤步缓缓向后倒在了床上，他一手将那块碎瓷片压在身体的伤处，身体内加剧的疼痛叫他眉心紧蹙，在这凉意沁人的山中秋夜，他的额头竟冒出了不少汗珠。

　　高放本是陪同凌霄一同回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便已是这副局面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先关心谁才好，不肖细想，他决定先把离自己更近的决明扶起来检查一番。

　　见高放伸手就要来掀自己的衣服，决明忍着疼也制止了他的动作，坚持道；“不必，不曾伤及筋骨。”

　　高放见他固执，只好作罢，又赶紧去查看凌霄的情况，凌霄喘了几口气，在高放的搀扶下从床上起身，低头看到那一地的碎瓷时，眼中的怒意逐渐化为无措。

　　高放不知其中原因，心道是凌霄小题大做，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了块粗布，把地上的碎片一一捡起来，准备拿去扔掉，出门前又对决明道：“你先别动，我去拿些外敷的药来。”

　　他离开后，屋里静得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烛火在晃动，两人脸上明暗交叠，久久无言，终于凌霄率先开口道了歉：“抱歉。”

　　决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问凌霄道：“这也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吗？”

　　这句话里“重要”二字让他说得轻飘飘的，就像在告诉凌霄，他自以为重要的人和物，其实都可以不必那么重要。

　　见凌霄不回答自己的话，决明又接着开口道：“此事应当由我来对你说抱歉，是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

　　凌霄闷声道：“不必再说了，你说得再多，它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它是变不了，但你可以变。”决明忍过一阵从后腰处直直袭来的疼痛，又在桌面攥紧了拳头，继续道：“你我都清楚，这世上并没有非谁不可，你念念不忘的人在离开你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你忘了，明知他不会回来了，你又何必一直守着这些东西来折磨自己？”

　　“这些话是你替我师父说的吧？”凌霄闻言轻声哼笑，他举起手中那块瓷片，缓缓站起身来：“你们说的对，我自是不必故作深情，反正他也看不到，但有一句话讲错了。”

　　他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朝着决明走了过去，来到桌边时，烛火映出他的身影将决明完全笼罩在其中，决明抬头望向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听到自己胸腔内“咚”的一声。

　　凌霄开口，慢吞吞地说道：“谁说我这是在折磨自己了？”

　　高放这时带着活血化瘀的膏药小跑进门，凌霄顺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阴影散去，决明那张苍白的脸重新暴露在了烛光之下。

　　谢绝了高放上手帮他贴膏药的好意，决明带着他拿来的药回房自行处理，凌霄注意到他起身时腰部仿佛使不上劲，需要用手撑在桌面上借力，只觉自己的心被蒙上了层阴翳。

　　见凌霄久久地盯着手里的那块碎瓷片出神，高放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方才为何要朝人家发那么大的火？忘了你受伤下不来床的那段日子，是谁不离不弃照顾你的了？”

　　“不离不弃？你能不能注意点用词？”凌霄跟拍苍蝇似的拍开他的手，想了一想又未免怅然道：“为什么对我不离不弃的就不能是玄儿呢？”

　　“玄儿，又是玄儿，这几日你在我耳边念这个名字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人家都走了，你还在这做青天白日梦呢？”高放这几日不堪其扰，连医书都没法好好看完一本，这样下去下半年的考核又没法过关了。

　　他是个脑子灵光的主，先前与倪偲一同捉弄凌霄，又亲眼目睹凌霄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疯，那时他便猜到凌霄的心上人就是那个将他打伤又送到六奇阁来的俊俏男子，后来倪偲也证实了这一点，虽对这位青光剑传人的出格之举大感震惊，但毕竟和凌霄关系够铁，再加上清玄的模样的确好看，高放于是也就逐渐接受了。

　　虽不知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但这几日把凌霄忍不住吐露的各种细节一一拼凑，高放也能猜到了个大概，无非就是那心上人小情郎离他而去，他便从此肝肠寸断了，想来方才被决明不小心碰碎的东西，也是那个玄儿留下的。

　　“你这副模样，倒是让我想到了倪师妹。”说到这里，高放苦笑一声，又朝凌霄问道：“凌不醒，当时我同你提起师妹与苏云蒙一事，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弯起手指敲了敲脑袋，作出一副思索状，学着凌霄的语气重复他的话道：“苏云蒙这一去，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师妹难免要伤神，但过些时日也就好了，哪能惦记人家一辈子？”

　　凌霄哑然地瞪了瞪眼珠子，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好巧不巧，偏偏又和决明方才的那番陈词对上了。

　　“这世上并没有非谁不可，你念念不忘的人在离开你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你忘了，明知他不会回来了，你又何必一直守着这些东西来折磨自己？”

　　高放见他有所动容，又趁热打铁地恳切道：“说实话，我现在见着你，就像见着与你同样处境的倪师妹一般，你成日里失魂落魄郁郁寡欢，我便想着师妹也是如此，你朝决明发火，我便担心师妹要同她爹娘吵架，你若能早一日放下那人，从旧情中脱身，我便可以当作是师妹同样放下了苏云蒙。”

　　说到这里，高放提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把灌下后，凑上前去问凌霄：“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没有？”

　　凌霄听得认真，这时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高放顿时没了脾气，破罐破摔起身道：“算了，懒得再与你这榆木脑袋多费口舌！我回去了。”

　　“就当是为了兄弟你。”凌霄笑够了，终于打足了精神，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高放在门口停下脚步，总觉得他这话还有半句没说完，他回过头去，只见凌霄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在烛火前展开，透过那薄薄的纸面，高放依稀能看到上面一共写了两行字。

　　烛焰在凌霄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跳动成金色的光芒，叫人看不清那里面深藏着多少种心绪，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重复着信末尾四个字：

　　“莫作挂怀”

　　“莫作挂怀”

　　“莫作挂怀”

　　信纸很快就在火舌的吞噬下化成一滩灰烬，还有一部分落在了凌霄的衣袖里，他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随后在袖口处拍了拍，将那零星余灰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