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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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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情形出乎所有人预料,语悦越看越觉愤怒,随手拿下物架旁高架烛台上立着的半截蜡烛,扔了过去。
等火势越来越大,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冲动过了头,万一她逃不出去,岂非命丧火海?
此时屋外的护卫已瞅见屋里的光亮不一般,好像还冒了烟。
有人立刻喊了起来,“着火了,快救火。”
看到门外好像很多人要冲进来,语悦忙躲到门后,想趁乱跑出去。
可她想的太美,进来的可不止一两个人,而是外面一大半的护卫,约摸二三十人是有的,有人一进来就瞧见了门后鬼祟的她,立刻喊道,“是这女人,定是她放的火。”
“把她抓起来,快,快去救大人。”
语悦灰溜溜地没跑成,常炜被背出来那会,还昏迷着。
林紫千都已经歇下了,正要睡个安稳觉,没想到竟听下人来报清心院着火了,她眼皮直跳,直觉着火一事,定与语悦那个闯祸精脱不了关系。
顾不上仪容,她随意套了衣裳,挽了发髻便匆匆赶来。
暖阁守卫森严,因此灭火人手也够,她到的时候,火已被灭得差不多了。
看到眼前凌乱的场面,和被反绑了双手的语悦,林紫千皱眉问护卫首领,“怎么回事?”
护卫首领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倒三角的眼型看起来不好相与,他腰间佩剑上前,拱手见礼道,“禀夫人,屋里着火之时,大人已昏迷,而此女躲在门后欲逃跑。”
林紫千目光刀子般剜向语悦,后者一脸平静,仿佛丝毫没有意识自己有做错什么。
语悦确实没有进去之前那般恐惧了,因为她相信,只要出来了,胤王的人定有办法救她,刚刚那把火虽则冲动了些,却阴差阳错地向胤王暗示了一件事,那就是里面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想来胤王也很快就会知道,至于他们要清楚了解其中详情,及她为何定要放火,只有救她出去。
她脸上的淡定,让林紫千想起林雨悦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往事。
是了,这人可是林雨悦,还未及笄就能不要脸地勾搭皇城里的贵公子乃至皇子,怎么可能轻易上她的当。
她也是疏忽了,竟没让人先摸清林雨悦这些年的底细。
凭林雨悦现今沉鱼落雁的美貌,要过什么富贵生活没有,端看她愿不愿意罢了,所以她费尽心思找上自己,到底什么目的。
林紫千转眼看向还在往外冒着残烟,屋里大半物什已烧焦烂的阁楼,心底忽涌上一种细思极恐的猜想。
护卫首领没等到她继续问话,便又一拱手道,“夫人若无它事,马某便暂且将其押下去看守,等大人醒来再作定夺。”
“等等......”林紫千出声制止,她表现得像个护妹心切的好姐姐,哀叹道,“马护卫,此人其实是我庶妹,说起来总归是家事,不如先将她交给我,待我问清纵火缘由,再转达给大人。”她要赶在常炜醒来之前,先问清林雨悦,她背后指使之人。
马护卫不为所动,一脸公事公办,“夫人恕罪,恕马某不能从命,此女差点害了大人,若不严加看管,恐还有同伙将其劫走。”
林紫千藏在袖下的手指紧了紧,并未就此退缩,而是冷笑道,“马护卫,我记得,自京城出来,你便一直跟着大人了,是吧?”
据林紫千所知,马护卫可是常炜最忠心的一条狗,有些事她不信这人不知道。
听出她话外之意,马护卫低垂的目光闪过一抹厉色,却一瞬便泯然,他垂首回话,“是,可此女怕是不简单,夫人若是不够手段审讯,岂不白费心思。”话语听着恭敬,却没有退让之意。
此人心机深沉,常炜不聪明且贪图美色很容易让人利用,若非身边有此人,就这蓝崖知州的位置,恐怕上任不到半年,便被人拉下马了。
就心机而言,林紫千自问没本事与此人过招,便换了一副好商好量的面孔道,“这样吧,看守的活还是由你派出人来,在大人醒来之前,我先问几句,总归是可以的吧?”
马护卫面无表情,想了好一会,才勉强点头应好。
语悦被就近关到清心院的倒座房里,本来看守暖阁的护卫一半都用来守着这间屋了,那阵仗唯恐她插翅飞了。
可真看得起她,不过更看得起她的是林紫千,因为林紫千一支走旁人,便问她,“你是不是又重新搭上了太子?”
以林紫千对林雨悦从前的了解,拐弯抹角,她定然不会主动告诉自己,不如开门见山来得省事。
除了太子,林紫千暂时想不到旁人,且太子完全有动机。
胤王到蓝崖已有多日,却迟迟不见他动身回京,府里的姨娘都听到一些消息,胤王或是为查常炜而来。
便是林紫千对朝中之事不关心,也多少听到了一些,这种形势下,远在京城的太子或起了弃用常炜之心,令林雨悦借她庶妹之名混进常府,烧毁常炜的阁楼,顺便解决常炜。
不过里面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凭太子储君的地位,驱使身手高强的杀手暗杀常炜,还更省事。而林雨悦瞧着就是没有武功傍身的,那么可能的解释便是,太子让她进常府找东西。
单听那话,语悦觉得这位黑心姐姐真是喜欢脑补,不过既然她自己要误会,语悦心生一计,索性让那位她从未见过的太子背锅了,坦然一笑承认道,“三姐,真是好生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你。”
果然如此,林紫千冷笑,对自己的想法更是自信,“如果我没猜错,太子还让你找一件东西,是吗?”
语悦心中一凛,胤王只让她进那暖阁找常炜通敌叛国的书信证据,没有具体名目数量,但林紫千却言之凿凿那是一件。
她如此肯定,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
发现这个细节,语悦忽然觉得自己脑子好用起来,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套出林紫千更多话来。
打定主意,语悦看向林紫千的目光都带着佩服,“想不到三姐来蓝崖后,长进了许多。”
“不要叫我三姐,我可不想当你姐姐。”不知是否那声姐姐让林紫千听着心烦,她忽然失了耐性,声量不小吼了句。
此时门前有一护卫的人影晃了晃,问道,“夫人,可有不妥?”
即便浸染后宅多年,但面对林雨悦,林紫千还是做不到像对待其他人一般,沉着冷静,林雨悦带给她的是来自骨子里的憎恶。
林紫千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语气尽量和气朝外道,“无事。”再转眸看向语悦时,她唇角噙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说道,“虽不知太子这次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甘心重新为他做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一定找不到那件东西,而且......”
她目露鄙夷,慢慢道,“你可以准备再次投河了,哈哈......”话外之意是等着再被太子弃用,想不开再投一次香河。
过了嘴皮子的瘾后,她低低笑了起来。
语悦细思她话中之意,她笃定自己找不到,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东西被毁了,已不存在?
在她出神沉默之时,林紫千笑够了,停了下来,眼前那张姣好令她嫉恨的脸蛋,没有出现如她期待的惊慌,林紫千犹觉不解恨道,“你放心,凭你这张脸,即便知道你目的不单纯,常炜也舍不得杀你的。”
嘴角讥讽一笑,她放缓了语气,道,“对着妹妹这样的大美人,常炜最是怜香惜玉,你只要好好听话,他定然疼惜,想来到时很快会有身孕,等生了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
她幻想着以后儿绕膝下的天伦之乐,神情都痴怔了,在孩子这事上,她似乎有种偏执的追求。
看到她游离魂外的神色,语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就想不明白,就常炜那色中饿鬼的做派,林紫千怎么还眼巴巴想给他生孩子,生不出来,还愿意养他的其他孩子......
等等,生不出来?
语悦忽然想起遇见阿青那日,阿青是去给林紫千去抓治疗不孕不育的药材。
见无论自己说什么,见林雨悦面上都无惧色慌乱,林紫千只觉自说自嗨乏味了,便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要走了。
在她转身之后,语悦在后面不紧不慢出声,“你就没想过,要个自己的孩子?”
林紫千却从这话中,听出嘲讽的意思,她猜林雨悦终于忍不住,想激怒自己,她偏不想如她意,不作回应继续往外走。
在她踏出第二步时,语悦又道,“如果三姐想有自己的孩子,我可以帮你。”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很有魔力,林紫千脚步一顿。
见她停下来,语悦暗幸自己临时想出来的法子有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驰,她继续诱惑林紫千,“不知三姐有没有听说过燕山林神医?”
林紫千缓缓转身,冷嗤道,“莫要告诉我,你认识?”话听着鄙夷,却未必没有期待。
语悦笑笑,“三姐还真说对了,我还真认识林神医。”
只这句话,林紫千心里已然松动,这些年无论她还是她母亲苏氏,四处寻医,甚至不要命地信偏方,医者不行,还找了江湖术士道长,喝符水作法,把自己折腾得不像人样,但有什么用,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半年前燕山林神医的大名传到蓝崖之时,林紫千第一时间便让人上山去请。
结果自是被拒的,听说林神医只医有缘人,至于有缘人是什么标准却没人知道。
她不是没有想过从林神医身边人下手,可林神医身边人事单纯,只一个少年,压根就没听说还有其他人。
现在林雨悦说她认识林神医,林紫千自是不信,不过但凡有一丝希望,她就不想错过。
心里虽是期待,但林紫千面上不显,转过身高冷道,“我也可以说我认识林神医,只是林神医不认识我罢了。”
语悦听出她语气似有动摇,便再接再厉道,“我在外多年,与太子重新联系不过是月前之事,在此之前,我一直跟着林神医学医。林神医此时不在燕山,在胤王那呢。”
“三姐要是不信,可到官驿寻一个叫见绪的少年,他从前在神医医舍打过下手,可证实我的话。”
官驿现在是胤王及其部下住着,太子人脉这么广,焉知没有在胤王手下设眼线。
这林紫千可不会轻易相信,瞪视语悦一眼,轻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若这是你缓兵之际,我岂不上当?”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是蠢蠢欲试。
如果真的不信,何必还在与自己多费口舌,语悦看出她口是心非,也不多作解释,只叹一声,“可惜我被困住了,否则定要为三姐引荐林神医。”
林紫千想起一事,之前她派了好几波人去请林神医,张妈妈也去过,张妈妈回来的时候,满腹抱怨,好像说是连林神医的影都没见着,就一个脾气硬臭的少年不客气地说,神医不治。
或许,林雨悦说的少年,张妈妈有印象。
想起这事,林紫千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但她不想让林雨悦开心得太早,便慢慢踱步至语悦面前,弯身与之直视,低声恶狠狠威胁,“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语悦知道她这是会去验证的意思,便同样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条件,“姐姐可要保证我不被人动一根毫发,否则我保证不了能让林神医为你看诊了。”
明明是隐带威胁的话语,林紫千此时却不甚在意,只重新站直不屑道,“你放心,如果我能再有孩子,你......”
她冷笑一声,“不过是累赘罢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传话说,常炜醒了,要押见纵火犯。
林紫千撂下一句,“见到神医之前,我不会让他碰你的。”便出去了。
即便有林紫千的保证,语悦也没有半点放心,因为不知林紫千能否稳住常炜,现在她只祈祷胤王的人快些来。
夜至三更,外面的守卫没有一点松懈,一道纤瘦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伏在房顶,很轻很慢地揭着房瓦,等瓦块揭开够她身体大小,她便在上面拿根绳子缠在瓦梁上,沿着绳索慢慢滑下去。
紧张了一个晚上,语悦精神已是疲累得不行,这会正如小鸡啄米点着头昏昏欲睡,忽感觉有道人影在惺忪的视线里一闪而过,她下意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黑衣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叫出声。
黑衣人快速上前捂了她的嘴,并低声道,“是我。”
听出是云柒的声音,语悦松了口气,眨眼示意云柒放开她。
云柒挪开手后,语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责备道,“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
云柒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不答反问,“那暖阁里究竟有什么,你怎么放火烧了?”
*
半个时辰后,官驿东院堂屋,明灯亮烛,司马拓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着茶几桌面,似在思索什么,昏黄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脸侧,将他侧脸轮廓勾勒得深邃立体。
屋里静了半晌,他停下指尖动作,抬眼看向跪在下方复命的云柒,淡声问,“她果真这样说?”
云柒其实也诧异得很,她今晚明明是想救林大夫出来的,没想到才几个时辰未见,林大夫竟换了个人似的,主动提出要留下来,套她姐姐的话,替胤王查出那件东西是否还存在。
林大夫当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魄,简直与白日见到那个畏手畏脚的怕死鬼大相径庭,为此云柒还特地去掐了她的脸,看看是否常炜设了陷阱,让人易容掉包林大夫。
想起林大夫肌肤那吹弹可破嫩滑的手感,云柒触过她脸颊的几根手指忍不住在袖下暗暗搓了搓,不知道林大夫都是怎么护肤的,下次有机会,定要请教请教。
云柒魂游天外,一时忘了回答胤王的问话。
倒是一直站在旁边不出声的林柯知憋不住了,露出一副嫉恶如仇的神情,不吐不快道,“那姓常不过藏了人家黄花闺女的裸身画像,便要大张旗鼓让人看守,害我们还以为他暖阁藏了什么罪证,白白浪费了几日时间,他最好不要犯我手里,否则我林某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说到后面,他后槽牙都咬得咯咯响,那狠厉的模样真真恨不能立刻拔其筋骨,饮其血。
原来,语悦在常炜书房碰倒花盆后,花盆并未如她意料中那般摔在地上,而是倒悬在物架半腰,露出底部,那盆底凿了许多小洞,绑了上百根细丝线,连着从外面看起来是实心,里面其实镂空的物架,延伸至木地板,再到墙角,最终的乾坤在那房梁上。
上百幅美人画像高悬于粱,语悦无意中触到花盆开关后,便徐徐展开。
整个屋子,无论外间还是内间,凡有高梁,便有画像,那场面实在壮观,语悦起初抱着欣赏心态望着,可随着画像展开,她看清全貌,便怒火中烧。
那些画像不是单纯画的美人,还不知从哪构造了未着寸缕的身体安了上去,且体势各异,恶心到一言难尽。
语悦告诉云柒之时,夹带着为画中女子抱不平的愤怒,同为女子,云柒受她情绪感染,差点要提刀去砍了常炜。
林柯知的话让云柒回了神,她忙撇去脑海里糟乱的想法,认真转述语悦具体计划。
“常夫人求子心切,可充分利用这种心境,林大夫打算让见绪指认她是神医高徒......”
才说了两句,司马拓便出声打断,“为何不直接指认她便是神医?”
云柒愣了愣,才道,“林大夫说到时让殿下找人扮作神医,进常府先把她换出来,她便不趟那浑水了,扮作神医之人可以医治常夫人为由,离间他们夫妻情分,再套出常夫人的话来。”
兜了大半天的圈子,舍身取义的林大夫还是原来喜欢置身事外的配方。
司马拓无语地捏了捏眉心,只道,“继续。”
云柒却道,“林大夫说她暂时就想到这些,至于详细计划还得由殿下您来策划。”
就这???
堂中几人正听着津津有味,可才听了上文,正等着下文就告诉他们没了?
林柯知反应最大,嘴角隐隐抽搐......
天色朦胧将亮之时,语悦莫名其妙打了喷嚏,便醒了,她睁开眼后,感觉鼻子有些发痒,无奈手脚都被绑着,没办法揉揉缓解缓解。
“啊嚏...啊嚏......”
实在忍不住,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终于消停了,此时外面看守的人听到里面声响不小,便开了门进来查看。
可奇怪的是,进来的不是昨晚关押她的那伙护卫老爷们了,而是两个体型粗壮,长相有些凶恶的仆妇。
她们推门进来之时,语悦看到门口还有两个和她们体型差不多的仆妇。
进来的两个仆妇在屋里转了一圈,只说了以下对话。
“你那边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你呢?”
“也没有。”
一人转头看了语悦一眼,见她手脚被绑的好好的,才道,“那走吧。”
然后她们就走了,留语悦一头雾水在屋里。
这情况是不是可以认为,林紫千说服常炜,撤掉常炜的护卫,林紫千换了自己人来看守?
或许那传言说常炜惧内,是真的?
可前日常炜带着那九姨娘气势汹汹问责林紫千的样子,可真不像惧内的呀。
而且惧内的男人还敢妾侍不断,花天酒地?
一连串的疑问在语悦脑海里冒出来,只把她绕得脑壳发疼,就她这简单的脑回路,宅斗、商斗、宫斗什么斗的都不适合她。
她现在坐在一张椅子上,手脚被绑,这种情况下睡了两个时辰不到,想不出所以然来,身上倒觉酸痛起来。
加上昨晚林紫千的鸿门宴她没吃什么东西,酒喝了几杯,这会肠胃也闹腾了起来。
这时,门外又好像有人说话了,第一个开口的说得很小声,压根听不清说得什么。
第二个声音语悦倒是听出来,是刚才进来的仆妇之一。
“夫人这会还没起呢,怎会这么早让你送食过来?”听起来不怎么客气的样子。
接着那个弱弱的声音,又说了几句什么,语悦聚精会神都没听清。
倒是听见另一仆妇拔高音量嘲讽道,“阿青姑娘,你可别诓我们了,夫人昨晚回去就睡下了,压根没见你。”
是阿青?她来作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