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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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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点要跟贺境干起来。
社畜林之远是有些近视的,100多度,不影响日常生活。但高中时期他眼神该死的好,转过头去,就发现贺境眉头旁有一道擦破皮的伤口,距离太阳穴很近。
林之远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指尖还没挨到皮肤忽然反应过来,收回手道,“你受伤了?”
相处多年,贺境就像他的亲人,林之远这句话自然而然说出来,语气里也难掩关切。
贺境愣了一下。他也以为林之远要干架,拳头刚捏起,闻言便偃旗息鼓。这大概是除妈妈以外,唯一一个遭他几顿怼还愿意关心他的人。
贺境长得很好看,身边总不缺对他示好的人,但从小到大颠沛流离,他早就放弃了交朋友的打算,也害怕刚与人关系亲近些就要转学。所以他对谁都摆着臭脸,一回两回的,那些想接近他的人也不再自讨没趣。
他以为林之远也是一样,他已经表现得足够冷漠、足够令人讨厌、足够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没想到林之远脾气这么好。
这两天搬家,眉头是搬运杂物时磕伤的,他完全没当回事。交清太浅,他也不打算跟林之远解释这些,只说,“没事。”
在他沉默的一瞬间里,林之远想了很多。
贺境的妈妈贺知恩是个脾气温和的大美人,绝对不可能是她动的手。那就只能是贺境跟其他人起了矛盾。可他刚转学过来,还没来得及跟同学结仇,谁能打伤他呢?林之远思来想去,一拍脑门,忽然想起开学那天贺境被一群混混堵在巷子里的事,他都把这茬给忘了。
“放学一起走吧。”林之远说。一码归一码,他只是不想和贺境谈恋爱,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同班同学被一群地痞流氓给欺负了。
贺境想,他应该说“离我远点”把林之远打发了,但望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眸,到底没能说出口。
“哦。”他把脑袋一埋,继续睡了。
贺境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同学们都走了,林之远还在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会儿扣手,一会儿叹气,头发都给抓成炸毛了。贺境饶有兴致看他表演了半天,适时咳了一声。
林之远这才发现他醒了,把笔一扔,满是解脱道,“不做了,回家!”
下晚自习已经九点半,操场和小树林里还有三三两两学子在溜达,青春期情.爱懵懂,躲躲藏藏、偷偷摸摸谈着恋爱,林之远看着,只觉得年轻真好。
传达室里保安大叔们下班轮岗,中间会有十分钟的空档期等着交接,寄宿生就会趁着轮岗空隙跑去周边小吃街吃夜宵或是溜到网吧打游戏。
林之远和贺境并排走着,刚想问要不要去吃点什么,就见小混混们大摇大摆地走到校门口,趁着空档期守株待兔。
临昌一高的晚自习九点结束,学生们通常九点十分就跑没影了,这个时间段走的基本上都是落单的。小流氓们顶着黄毛、绿毛、紫毛站成一排,路灯聚光在头顶显得姹紫嫣红的,每个人小臂上都绣着夸张的动物纹身,瞧着十分骇人。
可林之远到底不是高中生了,也不会被这些唬住,他啧啧称奇道,“可惜了,以后改过自新都不能考公务员了。”
贺境:……
林之远意识到跟高中生讲考公还有点太超前,他见贺境无所谓地往前走,赶紧一把拽住,“我们走后门吧。”
贺境停下,侧头望向比自己矮小半头的少年,“你怕?”
林之远:……
他数了数对面七个人,自己这边才两个人,交钱吧、肉痛,打架吧、要是输了也肉痛。作为一个成年社畜,能避免的麻烦自然要避免。
他点点头。
贺境拧起眉,有点看不上他这怂颠颠儿的样子,还是要走。
这下林之远使劲拖着他往回拽,语气可怜巴巴,“大哥,我怕死了,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贺境:……
算了,他想,明天铁定不带着这拖油瓶一起走了。
校园后门比前门要多绕一圈,宿舍楼那一片的路灯未经修缮,发出的光源已经十分微弱,还一闪一灭的,鬼片效果直接拉满。
林之远没话找话,“怕了吧,哥哥保护你。”
贺境刚想冷哼,就听得少年一声惨叫,猛地朝他扑来。
不得不说,人不能装逼,装逼遭雷劈。林之远已经算胆子大的,他一不怕鬼,二不怕老鼠蟑螂虫子,就是对长翅膀的小东西敬而远之,路过的蝴蝶蜻蜓都能把他吓一激灵,而且这种恐惧是天生的,压根没法改。
他刚吹嘘完,就见一串扑棱蛾子朝着光源聚集,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转过身一把抱住贺境。
16岁的贺境远没有成年Alpha的体格,他生得高大却十分瘦削,林之远能摸到他脊背凸起的骨头。
抱完他就后悔了,怀里的贺境僵硬得很,搞得他很像那个强迫良家少年的无耻恶霸。林之远松开手尬笑,这么些年他早习惯了害怕就往贺境怀里钻,跟膝跳反应似的,怎么都管不住这破手!
说要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的是他,主动越界的也是他,看来以后这flag还是不能瞎立。
贺境难得没有嘲讽他,只是觉得十分迷惑,“这你也怕?”
林之远绕开飞蛾群跑远了,等他走近才道,“说真的你不觉得很恶心吗?我老害怕它钻我嘴里……”
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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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园往左是公交车站,林之远拉着人往右,说,“你陪我去个地儿吧。”
他还惦记着混混会堵校门口的事,机灵点的遇见了可以提前躲开,但总有倒霉撞上的时候,又或者他们这批躲了,却有其他胆小怕事的学生选择交钱了事。
学校不远处就是辖区派出所,他早就想来踩个点,一直没顾得上。
贺境抬头看见派出所门头,转身就走,又被林之远抱着拖进去。
已经很晚了,派出所只有三个民警值班,一男一女都十分年轻,另外一个大叔看上去50岁出头。林之远打量一圈,很快就锁定了此行目标。
不管什么工种,值班任务一般都会默认交给小年轻们。老民警也是从年轻时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如今上有老下有小,多少会得到一些优待。这位警察跟他爸爸年纪差不多,却还在值夜班,多少能说明他责任感强、办事靠谱。
“同学,你们有什么事吗?”年轻女警主动问到。
林之远朝她点点头,拽着贺境向老民警走去,撇撇嘴就开始卖惨,“警察叔叔,我朋友被流氓打了!”
“朋友”这两字出来,贺境眉头一拧。
林之远长了一双狗狗眼,耷拉的时候看着最是无辜,演技是拙劣了些,却也不能说不可怜。
杨曙光看了一眼贺境,心说这小孩牛高马大的,拽得很,他打别人还差不多,可人家脸上确实有个伤口。
他问,“被谁打的?”
贺境沉默。
林之远接道,“我们校门口的流氓,每次都管低年级的收过路费,不给就要挨揍。”
高中正是自尊感很强的时期,遇上这种事肯定闷声不吭的,更不会想到来找警察,嫌丢人。贺境不愿意开口,杨曙光也是当学生过来的,倒十分理解,只是当时没有出警,事后要再定责会有些麻烦。他道,“叔叔很欣赏你们,遇到流氓没有以暴制暴,而是想到来找警察,这样的处理方式很理智、很成熟。这样,咱们先做个笔录,明天…”
听见还要做笔录,闷声不吭的贺境迈步就走。林之远这次没拦住,他悄悄凑到老民警面前,小声咬耳朵,“叔叔,跟您说实话,我朋友是怕被报复。”
杨曙光信了,被混混盯上这在高中生眼里确实是天大的事,他道,“同学,没什么可害怕的,要相信警察,我们出警过去只需要五分钟。”
“真的吗?”林之远瞪大眼睛。
“当然。”杨曙光道。
“那…叔叔你能给我一个号码吗?以后他们要是再堵我们,我就给您打电话。”
“行。”
林之远赶紧把杨警官的号码存上,目的达成,这才乖巧礼貌地和屋里三个警察道别,快步追向已经走远的贺境。
他把贺境送到公交站台才走回家,这一耽搁,回来已经十一点了。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爸妈都坐在沙发上,甚至没打开电视。
林之远有些奇怪,妈妈最是爱热闹,这个点往往没在加班就是在追剧。
他跟父母打了声招呼,背着书包进自己房间。正打算拿上衣服洗澡,又想起白天班主任说了,模拟考卷都要拿回家找家长签字。
林之远一个头两个大,他高一下学期年级排名237,期末考总分548,结果一个暑假过去,不止没偷偷进步卷死所有人,反而倒退266名,狂跌231分!
试问天下间哪个父母能忍受自家孩子的成绩从中上水平一路狂跌至吊车尾,他说是用脚答的题能糊弄过去吗?
他捏着物理卷子,甚至想给试卷上的3补全另一边,那就是80多分了,只要不细看应该能凑合过去。可是凑合了这一次,下回怎么办呢?
正纠结着,妈妈忽然推开房门。林之远还没来得及搞作弊小动作,只能手忙脚乱把卷子藏到课本下面。林婉柔走过来,抓着试卷露出的一角整个抽出来,就看见了赤.裸.裸.的32分。
妈妈没说话。
林之远的物理从没低得这么离谱过,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妈妈的神色,心想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没想到林婉柔看着看着,忽然就红了眼眶,接着伸手抱住了他。
林之远:???
林婉柔今天处理完月末财务账,难得早下班,儿子一早就撒娇说想吃妈妈做的饭,她买了不少新鲜的肉、菜,正打算大展身手,结果人还没进厨房,就接到高二(六)班班主任宋程的电话。
宋老师跟她客套了两句,转而开门见山,问她放暑假时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夫妻俩感情如何。林婉柔一脸懵逼,说一切如常。宋老师又问,林之远有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学心理,如果发现问题,要及时解决,必要时进行心理干预。
林婉柔莫名其妙,她说放暑假时儿子挺开心的,早睡早起、吃嘛嘛香。
直到宋程说要给她报林之远这次模考的成绩,说是有些退步了,希望家长做个心理准备。
林婉柔听完,手机都要捏碎,这成绩何止是退步,简直是从平地坠到马里亚纳海沟!
宋老师叫他关注儿子的心理健康,她想起开学第一天林之远死活不愿意去学校,晚上还要跟爸妈睡一起,那时她就觉得奇怪,还联系了医生朋友,只是这阵子工作太忙,给耽误了。
现在一回想,处处都是不对劲,追剧达人林婉柔瞬间脑补了一出高.潮.迭起的校园霸凌戏码,他儿子成了校霸手下的受气包、可怜虫,成日里战战兢兢,学习因此一落千丈。她自责死了,工作工作,满心满眼工作,工作哪有孩子重要呢?
林婉柔忍着没哭,只说,“远远,学校里谁欺负你了?怎么不跟爸妈说?”
林之远懵逼,“…没人欺负我啊。”
林婉柔又开始内疚,宋老师跟她说了不少,现在的高中生心里可会藏事,遇到困难第一时间也不愿意找父母求助,尤其是如果长期被霸凌欺压,会产生自卑心理,大部分人都逆来顺受,愈发不会反抗。同时她也生老公的气,怪林博文没及早发现林之远心里有事,两人为此大吵一架,现在谁也不理谁。
“妈妈知道你不愿意说,没关系的小远,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学校,咱们可以休学一年。”
林博文在门口站了许久,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凭什么休学?凭什么?谁搞我儿子,我就跟他干到底!”
“你干个屁,早干什么去了你!”林婉柔呛道。
“那你又干什么去了?儿子就归我一个人养吗?”
林之远:“啊?”
他爸妈这是拿了什么剧本,还是真情实感地觉得他被人霸凌了?
那真误会大发了。
他疯狂摆手,“两位同志、两位同志,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