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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十一】

      送走了荆天明,卫庄阖眼躺了片刻,忽然唇角微扬,唤道:“师哥。”

      静了静,便有修长人影从树后转出来,走到卫庄身边,低着头看他,神色背着光,有些看不分明。

      “师哥何时也做了这不光彩的勾当?”卫庄调笑道,“莫不是怕我欺负那小鬼?”

      盖聂在他身边盘膝坐下,闻言只道:“小庄,你又何必总跟个孩子过不去。”

      卫庄的手精准的摸到盖聂的手腕,指节圈紧,只是勾唇一笑,“那么大了,怎么还能算是孩子,师哥也别事事都为他操心了。”

      手中用力一拉,盖聂便连挣扎都没有的任由他将自己拉到地上,卫庄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让盖聂枕着,面对面侧过身去看他。

      一头白毛在地上蹭的有些乱糟糟的,盖聂指节微曲,穿过雪白的发丝,轻轻梳理了几下,将他耳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天明确实长大了许多,最近看他,总像有心事。”

      卫庄微微垂眸,由着盖聂的手顺毛一样在他发间梳来梳去,闻言轻轻一笑,嫌弃道:“我看他就是太闲了,不如给他找点事做,他若天天忙得要死,才没空瞎想些什么东西。”

      “嗯。”专注的将有些打结的发丝在手中一点一点理顺,盖聂随口应了一声。

      卫庄凝目看着神情专注而柔和的盖聂,心中忽然像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开口唤道:“师哥。”

      盖聂将最后一处不服贴的发丝捋顺了,手又被攥住,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盖聂指尖微微蜷起,觉得有些发烫,不管是手背,耳尖,还是心里。

      对面的卫庄看着他的反应,有些好笑似的开口:“师哥这几日变了好多,”他晃了晃握在一起的手,“若是以前,我让你这么靠着我,你断然是不肯的。”

      盖聂抬眼,在那一片灰蓝的深处看到了漾起的笑意。

      轻轻吐出一口气,盖聂道:“抱歉,小庄,我......”

      握着的手忽然放开,下巴却被人捏紧抬了起来,卫庄低头看他,在盖聂茫然的眼神里咬了一口他的唇珠,又迅速放开,

      “这种事情还要和我说抱歉,师哥你真是......”

      语气无奈又不满,但盖聂却将卫庄眼底那一份狡黠看得分明。

      “......”盖聂淡声道:“小庄,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卖乖。”

      占人便宜的心思在脸上表露无疑,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我很诚恳,我很受伤的样子出来,倒像是他犯了什么罪似的。

      卫庄眉尖轻挑,勾唇一笑,放开了他。

      午后的日光实在和煦,照在人身上,简直让人想在暖融融的日光下摊开手脚,承接仿佛触手可及的温度。

      没有了江湖的血影和刀光,两个无事一身闲的人,没有什么可聊的,却又什么都能说一说。

      卫庄捏着盖聂的手,低头捏一捏,又揉一揉,看修长手指躺在自己掌心里,温润如玉,粉色的指甲修剪的齐整,底部并排排躺着嫩白色的月牙。

      这双手已经随着数年的剑客生活,关节和虎口上生了沉茧,手心和手背,长短不一的旧伤横陈其上,和周围的皮肤比起来是凄惨的白。

      这是一块被打碎过又拼起来的玉。

      很奇怪,盖聂的手根本不像传统意义上肤如凝脂的柔荑,但卫庄就是觉得,师哥的手怎么这么软,好像随随便便捏一捏,就能揉成不同的形状。

      这双手能使剑,能削竹,能洗衣服,能做羹汤,能搭在他身上,也能捂着自己的嘴,期待能堵住那些被撞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这双手能做那么多,他的手就不行。

      除了握剑,自己的手也只好抱着盖聂。

      卫庄想到方才对荆天明所说之话,起了些兴致,问道:“师哥,你这一生,可有后悔过什么?”

      盖聂全心全意的晒着太阳,闻言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卫庄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仔细的想了想,斟酌道:“我这些年做过的事,没有什麽感到遗憾,一定要说的话,当初,我若能劝住荆轲......”

      若当初能劝住他,让他远离秦宫,现在也许他还活在这世上,能看着荆天明长大,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地下,再也睁不开眼睛。

      “师哥,”卫庄的声音拖长些许,透露出不悦,“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

      所以你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决定而感到后悔和痛苦。

      盖聂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指尖,“我知道。”

      他知道就算再来一次,荆轲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路,但那份赤子之心消失在世界上,他难免,还是为之惋惜。

      先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他,如今不高兴了的也是他。

      侧首看到卫庄有些不耐且隐忍的表情,盖聂知晓他不悦,便调转了话头,将问题抛了回去。

      “那小庄这辈子,可有后悔之事?”

      卫庄心不在焉地捏着他的手把玩,不悦的神情缓和了些许,稍作思考,嗤笑一声作答:“我最后悔的,大概就是二十年前出门买了个包子,然后被那个老头儿一眼瞧中,来到鬼谷,遇见了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平白添了诸多烦恼。”

      盖聂知晓他故作恶意,无话可说,沉默不语,卫庄瞧着他的神色,慢慢道:“怎么,师哥不觉得,认识我之后麻烦多了许多么?”

      不论哪个年纪的卫庄,最喜欢做的事都是为难盖聂,希冀通过不停的麻烦和骚扰,撕开那层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失了镇定的面皮,看他恼羞成怒,看他手足无措,看他因为自己失了分寸的样子。现在的卫庄能通过很多方法实现这个目的,如果他存心,他可以无时无刻毫无顾忌的看着盖聂从脚底一直红到耳朵,但年轻时候的卫庄还做不到,只能不停地惹麻烦,然后将问题全都丢给盖聂。

      他还记得,韩非每每和张良在他背后说小话的时候,往往总有一句“他这个性子,怎么能有人受得了他,”他都听在耳朵里,从不过心,但偶尔也不由自主地想,是有的,然后就想到盖聂那一双沉默的眼睛。

      盖聂也想到了那个时候,摇了摇头,只道:

      “我那时,第一次见到小庄这样的人。”

      所以只觉得新奇,他又是师哥,师弟做了什么错事,他总是要包容一些的。

      “所以是师哥那时候见识少。”

      盖聂捏了捏有点不高兴的人,声音淡淡,“后来见的人多了,还是觉得,世上再没有像小庄这样的人了。”

      无数个更漏滴到明的日子里,寒灯孤盏,他抱着剑坐在桌旁,在摇曳的火光里看那个像火一样热烈的人,回忆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却不明白为什么。

      默然片刻,盖聂枕着的那条手臂微曲,盖聂便向前躺了躺,顺着卫庄的心意贴上了他的侧颈。

      沉沉的呼吸喷洒在他头顶。

      “腰还疼吗?”

      “......还有些。”

      “......既然还没好,师哥你就别勾我。”

      “我并未……”盖聂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卫庄今日三番两次问自己身体状况的原因。

      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他叹了口气,诚恳劝说道:“小庄,不可过度贪欢。”

      卫庄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显然是听进去了,却又不以为然。

      盖聂想要再劝,卫庄却先行一步堵了他的话:“荆轲这个人不怎么样,但他有句话说得不错,今日的酒须得今日喝,明日再喝,就不是今日的味道。”

      盖聂安静地听他讲,只听卫庄附在他耳边道:“所以说,今日的师哥当然要今日尝,怎么能拖到明日?”

      他翻身就压了上来,低头欲吻,却被盖聂抵住了脖子。

      饶是盖聂性情再好,也被卫庄时不时这么来一遭弄得有些发恼,

      “小庄,你怎么总想着这种事情?”

      卫庄去拉盖聂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笑道:

      “明明是师哥总用话来勾我,怎么却来怪我?”

      心知自己绝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无奈卫庄只是胡搅蛮缠,硬给他扣了一顶帽子,盖聂嘴唇微微一抿,“我以后再不说这种话了便是。”

      卫庄闻言只是笑了笑,垂目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腕带,长长的布条被他在手上松松绕了几圈,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盖聂,身体猛地向前一压。

      盖聂一惊,下意识推了一把,却在下一刻被卫庄捉住了手腕,两只手被抓在一处,腕带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牢固的结。

      这姿势太暧/昧,让盖聂不由自主便想起了某些时候他被绑在床上难以启齿的回忆,卫庄抽手离开时,他两手向前一伸抓住卫庄的手腕,

      “小庄,你干什么?”

      看着盖聂警惕的样子,卫庄微微一笑,挣开了他,手便摸上了盖聂的腰带。

      “小庄!”

      盖聂万年不动的镇定面庞上出现了一线裂痕,他试图挣脱,却被身上的人牢牢地压在地上无法动弹。每到这种时候,盖聂便会暗自后悔自己把卫庄喂得实在太结实了,也不知这人是怎么长的,明明身量相当,卫庄却能凭着体力就把他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挣扎无果,盖聂伸出绑在一起的手揪着卫庄的衣领把他拉了下来,和自己面对面。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此时满是看好戏一般的神情,盖聂喘了一口气,放平了声调,努力严肃道:

      “小庄,你想干什么?”

      卫庄的手在盖聂腰带上勾了勾,转了一圈,顺着腰线慢慢向上滑动。

      盖聂的脖子一点一点,逐渐洇红,卫庄瞧着他的变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太清楚盖聂的身体了,知道这幅身体看起来清心寡欲,事实上敏感至极,在他手下,让盖聂失控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只看他想不想。

      “师哥,我也不想干什么,那些墨家的人、赤练和白凤都还在,我就算再想要,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卫庄与他面对着面,看着盖聂故作镇定的脸,有些好笑的说道。

      “我只不过想知道一件事,你告诉我,我就放过你。”卫庄好整以暇地看着盖聂,手停在了他的腰侧。

      盖聂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出他不是玩笑,嘴唇轻抿,道:“你说。”

      “也没什么,”卫庄状似思考,忽然道:“只是师哥方才来找我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好,这是为什么?”

      盖聂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神情微微有些异样,下一瞬,这些异样的情绪便消失不见。

      “不过是看到你与天明说话,有些惊讶罢了。”

      卫庄细细地瞧了片刻盖聂的脸,半晌,只笑了一声,面露嘲讽,“不说实话,若真是因为这个,师哥你会不高兴?”

      盖聂嘴唇紧抿,是不想再说什么的意思。卫庄的手在他腰上划了两下,慢慢伸向了后背,“说谎,该罚。”

      掌心贴在后背上,隔着衣物传来的热度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卫庄贴着盖聂耳边,呼出的热气伴随着说出的话,一齐落在盖聂耳畔,“山坡上有人在看,师哥确定还不说实话?”

      他说了这话,却觉得盖聂的身子猛地一僵,半晌,盖聂的语气有些奇怪道,“你知道......那里有人,做这些举动,是让她......他们看的?”

      细听之下,盖聂声音的异样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卫庄皱眉问道:“师哥,你怎么了?”

      盖聂定定看了他片刻,垂下目光的时候面色有些苍白,他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没什么。”

      但手指却扣住了掌心,无意识用了力道,留下浅淡的痕迹。

      他不过是经过的时候,看到了那抹鲜红的裙裾,本想默不作声的离开,却听到白凤问她,还没放下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脚步莫名的顿住,看到裙摆一晃,似乎是坐在树上的人晃了晃腿,姣好面颊从树叶缝隙中露出一些,看去的方向,是阳光下躺在河边的黑色人影。

      他没听到回应,也不想再听下去,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去。

      这没什么,他想。十几年前他就知道,韩国公主红莲爱着卫庄,爱了很多年,作为下属陪在他身边默默地跟随,哪怕没有身份,没有结果。卫庄似乎也默认了她这种行为,对她的感情拒不接受,却用自己的方式把她放在身后照顾和保护了许多年。

      似乎不管去哪里,卫庄的身后,永远都会有那一个红色的身影,就像那人的影子,永远沉默着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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