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爱绫罗

4、第 4 章

　　一会儿又来拨亲友，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拍立得相机，几个小孩举着它叽叽喳喳地满露台蹿。
　　到底准备过于仓促，烧烤材料的单一引起了个别人的质疑。受某个嚷着要吃烤肠的小屁孩启发，表嫂想起新房那边还有些火腿肠，买来就没怎么吃过，假如没过期的话，拿过来趁着这么多人在，赶紧吃掉得了——为避免食品临期内幕曝光，表嫂拉着李然到一旁悄悄说的。
　　李然领命前往表哥新房厨房。一楼后门没上锁，可以自由出入，方便亲友们使用卫生间。
　　在水槽旁边抽屉里找到火腿肠，按照生产日期推算下周过期，在李然的认知中，尚属于安全食品范畴。
　　保险起见，李然决定先扒开一根尝尝。刚用剪刀剪下尾部，就着刀口撕开肠衣，只听隔壁卫生间水龙头开了又关，接着有人开始说话——“甭提了，我们在别人家里，孙健泡妞，正替他把关呢都。”
　　同一空间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可见这位正在打电话。果然一会儿这人又说：“他家也挺有意思，好几个表妹都是大龄剩女，知道孙健要来相看，一个个的都凑过来了。好家伙，那场面，不夸张说就跟皇帝选妃差不多！”
　　李然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人谁啊，话多嘴贱的，以为附近没人电话吐槽个没完。
　　没心思再听下去，李然假装认错人，大声对那边喊：“杰哥吗，你家的剪刀有没有快一点的？！”
　　那人知道坏事了，立刻屏息凝神，随后匆匆离去。
　　透过百叶窗，李然确认那并不是姓曹的，而是另外一个面相看着就比其他人讨厌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陡然松了口气。再尝口肠，感觉跟新鲜的没差，先拿两袋出去。

　　双手翻动食材，李然不时观察背后嘴碎那厮，果然做贼心虚，佯装埋头看手机，都不怎么聊天了。
　　拿着刚烤好的几根火腿肠连同其他，特意第一个送到那人跟前，李然说：“请慢用。”
　　那人居然还有脸笑着抬头说谢谢，接着又低头看手机。
　　李然心说不用谢，反正就拿你充当小白鼠试毒而已，回头就算出什么纰漏，第一个死的也是你。
　　李然又有些后悔，刚才该多偷听一阵子，起码搞清楚人家完整的想法，万一那人心目中的“待选秀女”并不包括自己，岂非冤枉了无辜之人？
　　转念再想，无辜个屁他，吃人喝人的，还在背后排揎人家亲戚，活该倒霉。
　　天人交战之际，一只手兀自伸过来，拿起根没剥皮的火腿肠。抬头一看，居然是曹承立！他的举动太过突然，叫李然完全没有防备，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拿走并翻来覆去地研究。
　　一想到肠衣上也有生产日期，李然此刻十分希望他那天被追尾车辆撞得视网膜脱落，暂时看不见什么东西。
　　然而那只是李然一厢情愿的幻想，事实表明曹承立不但看到了日期，他还顺便低声念出来：“XX年X月X日。”
　　“不会吧？”李然佯装诧异，“明明才开封……没事没事，应该还能吃，我们先前连炸带烤的吃了好些呢。”话刚落音她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应太快简直不打自招，一看就有备而来。她不由心虚地观察四周，还好无人留意这边。
　　从头至尾曹承立没有多余的表情跟话语，放下火腿肠旋即转身找人说话，好像火腿肠的生产日期以及李然的极力挽尊，这一切统统与他无关。
　　余光盯住曹承立的背影，李然在想象中伸出只拳头来，朝那块麻将般挺直方正的脊背上，咣咣砸上两拳。

　　曹承立一行晚上10点钟的飞机。8点半道别刘家人的时候，罗颖跟孙健已经相互交换过联系方式。而这个时候李然正在卫生间洗澡，再迟些她担心自己就没力气洗漱收拾了。哗哗的水声中听见窗下依稀有动静，李然微微扒开百叶窗一瞧，果然，曹承立再度穿上那件黑色风衣，不偏不倚恰好站在她不经意间创造出的狭窄视野中，跟画面外的表哥等人挥手道别。
　　李然轻启朱唇，无声无息道句“撒油那拉”后，手离开百叶窗，全身心沉浸于花洒的洗礼。
　　洗完穿上衣服，问电吹风在哪里，姨妈说找表嫂拿。李然只得毛巾包着湿发，慢慢走去露台另一头的新房。刚到门边，只听见里面有人压着嗓门说话：
　　“她脑子不好，你脑子也不好吗，竟然给客人吃过期的东西？”
　　李然心突地一跳，迅速理清这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她”无疑指的是自己，“你”代表表嫂，说话的则为表哥。
　　只听表嫂不甘示弱：“压根就没过期，一直到下个月还能吃好吧！”
　　“今天已经27号，只差几天就要过期跟实际上已经过期有什么区别？他们吃东西的人会替你考虑这些？嗯？知道下午那几个都是什么人，就敢胡来？”表哥的声音不大，语气也谈不上激动，但连珠炮式的发问有些咄咄逼人。
　　“不——知——道，”表嫂也不是什么受气小媳妇，迅速反唇相讥，“你请来的人，自己都不清楚，好意思问我？搞——笑！”
　　表哥被小媳妇的逻辑气笑了，沉默片刻，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听好了，包括后面来的那个姓曹的，都有背景有来头，说出来吓不死人。”
　　“什么了不得的来头，赶紧说出来吓死我啊。”表嫂油盐不进。李然也立刻竖起耳朵，想知道那几个人究竟什么吓死人的来头，结果等半晌没见表哥吭声，估摸气得躲一边抽闷烟去了。
　　原本听到表哥骂自己脑子不好，李然有些生气，听了会儿发现他们两个私下交流就是这个画风，也懒得计较，蹑手蹑脚退回去一段，然后蹬蹬蹬上前敲门：
　　“都睡了吗，我过来拿吹风使使。”

　　在表哥家的第三天：新婚夫妇双双回门；李母跟姨妈姨夫一起种种菜、说说话；李然一个人坐公交去闹市区逛，一圈下来没买任何东西，衣服好看归好看，贵的要命，还是回家上网慢慢看吧。
　　李然奋发图强早上出的门，到中午肚子里装满了小吃美食，并不需要另行进食午餐，于是想着再去哪里逛逛，等太阳下山才回姨妈家。
　　东瞧瞧西望望，一筹莫展，前面有个供行人歇脚的长椅，李然过去一屁股坐下，打算先歇会儿再从长计议。
　　今天日头挺大，李然逛得双脚酸软，头脑也有些恍惚。坐在那里小憩片刻，某个瞬间竟然有点身在梦中的错觉——
　　等等，刚才过去的那是谁？
　　李然猛地跳起来，下意识想追上那人，结果对方仿佛嘲笑她体力不济，三步并作两步搭上前面靠站的11路公车走了。
　　这时另外一辆11路公车靠站，李然跳上去，差点忘乎所以地跟司机说：“快，跟上前面那辆车！”

　　察看了一下11路的交通线路图，发现沿途停靠站很少，李然打听最后那站是什么地方，司机答：“郊区呗，还能是哪里。”
　　李然死死盯着前面的公车，那个人就坐在最后一排，已经六七站了没有下车的意思，难道真要去郊区？对方去郊区，又是做什么？
　　中间她有些疑心自己会不会一开始就看错了，毕竟那个人基本不存在出现在此时此地的可能性。但也只是疑心而已，对方既没有下车，公车也没有抵达终点站，就不能完全推翻即便是荒谬的判断。

　　车上颠簸一个多小时后，两辆11路同时抵达终点站。
　　四周称得上荒芜，既没有建筑、人群，也没有河流、山峰——不对，远处有个小山丘。
　　李然没有跟着公交车转身回去，因为前面的11路下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她以为错认的那一个。
　　老家县城，时常在她早餐店门口徘徊不去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