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四季》土豆夹克

18、知了 6

　　证据确凿。
　　桌上摆着监控照片，黑T恤黑帽，砧板上的粉末，检验报告以及目击证人的证词。
　　陆洋无可辩驳。他坦白了作案过程和作案动机，与一凡的推测毫无二致。

　　“苗苗一直拖着不肯离婚，孩子就要出生，我等不起了。如果起诉，我肯定一无所有。我三十多了，一无所有？不！我要养女人要养孩子，我不能一无所有！”
　　“你什么都想得到！不惜杀人！”
　　“她反正早晚要自杀，为什么不能早点死？！也算做件好事。”
　　“冥顽不灵！” 苏何的眼神像一把刀刺过去。

　　陆洋低下头，脸上依然挂着不甘。
　　“告诉你一件事。” 苏何的声音越发冷酷。

　　“你说覃苗苗的遗书是天助你。你想错了，正是那封遗书让我们怀疑是他杀。”
　　陆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着苏何。

　　“周五下午小兰给你妻子去了电话，你妻子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那还考虑什么？要拖死我吗？”
　　“你知道她不能回到单身，回到她母亲的控制，但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把她往外推。”
　　“那是她和她妈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

　　一凡胸口一紧，她无法想象覃苗苗的绝望，更无法设想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处境，要怎么面对。

　　“那封遗书应该是她周五晚上写的，设置了发布时间。她知道你周末回去，也许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如果你不是那么急不可耐，她可能真的会在你离开后的晚上自杀。”
　　“你还当真等不了！”
　　苏何一字一顿说出最后几个字。
　　这几个字彻底击垮了陆洋。

　　“不可能！不会这么巧的！不可能！”
　　陆洋的脸由灰变白褪尽血色，锥心的后悔如洪水猛兽般淹没他整个身心啃食着他。
　　只是，这个后悔不是忏悔，却是另一种，丧失人性的，追悔莫及。

　　苏何从审讯室出来，径直去了天台。
　　一凡则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秦钦看到一凡的模样，问道：
　　“怎么了一凡？审讯不顺利吗？”
　　“不是。” 一凡摇摇头。
　　“坦白了？”
　　“嗯。”

　　一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陷入沮丧中。
　　“那你不高兴什么？” 秦钦过来半趴在一凡的桌子上。
　　“夫妻这么多年，怎么下的了手。”
　　“你沮丧这个啊！果然还是太嫩！再多办几个案子，就知道人性的黑暗如无底深渊啊。”
　　秦钦装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啪嗒！韩斌从旁边经过时给秦钦的脑袋来了一记，
　　“你刚开始办案的时候比一凡还丧，这么快就忘了？”
　　“韩哥！不可损我威严！”
　　秦钦抚摸着脑袋大声抗议。
　　“对了，我有个建议，我们的案子也结了，不如晚上去副队家里热闹热闹？好久没去了！”
　　他兴奋地提议。
　　“好啊，我没问题。副队愿不愿意，你自己去问他。” 韩斌道。
　　“问我什么？” 苏何此时刚好进来。
　　韩斌看着秦钦，转头示意。

　　“副队…我是说，咱们手上的案子刚好都结了，难得有清闲，不如，晚上去你家聚聚？”
　　秦钦弯弯绕绕地提出建议。
　　“好啊。” 苏何答。
　　“好嘞！”秦钦兴奋的蹦跶起来，“我们今天稍微早点下班！”
　　“别得意忘形了，一会儿队长收拾你！” 韩斌泼他冷水。
　　秦钦不理会他，自顾自高兴。

　　苏何写完结案报告走进队长办公室，王林刚挂完电话，招呼他道：
　　“苏何，案子办的漂亮。这个遗书网络上闹的很大，我刚才向上面报了你的成绩。” 他眼里满是赞赏。
　　“谢谢队长。晚上大家去我家聚聚，你一起来吗？”
　　“哦是吗，挺好！正好两个案子都结了。我就不去了，难得有时间，我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你们玩的开心！今天都早点下班吧。”

　　苏何载着一凡买了些啤酒、饮料，外加各种零食回到他的大公寓。

　　一凡突然想起来，问道：“我们叫陈法医吗？”
　　苏何定定看了眼一凡，扬起嘴角道：“我和她说了，她晚点到。”

　　这一眼看的一凡突然脸红心跳。她快速移开眼睛摇了摇头，好似要把什么杂念摇掉。

　　韩斌和秦钦从他俩平时最爱吃的饭馆打包了菜过来，他们熟练地打开橱柜，拿出七八个大小模样毫无二致的盘子，把菜一个个倒入盘子摆上餐桌。

　　“永远只有两张椅子...来，咱俩把餐桌搬到沙发那边。”
　　俩人说着就动手搬起来。
　　“你们以前常来吗？” 一凡好奇地问。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这套公寓。上次从沙发上睡醒来，只瞄了眼这个巨大的客厅就匆忙离开了。

　　“这里地方大，我们聚餐就来这里，反正副队也不介意。” 秦钦得了便宜卖乖做起了主。
　　“不过也有大半年没来了。一凡，你是第一次来吧？瞧瞧这里，有我家两倍大不止，居然一个人住。”
　　“不是，我第二次来。”
　　“你还自己来过？和副队俩人？从实招来。”
　　秦钦一屁股坐在巨大的沙发上，恨不得在上面打个滚。韩斌也过来坐下，望着一凡。
　　“也不是，有一次苏队发烧，我送他回来。”
　　一凡简单说道，没提遇到沈蕴的事。

　　“哦哦，这样啊。没劲。”
　　“要怎么有劲你！” 韩斌上手又要给秦钦一个毛栗子，被他躲过了。
　　“对了，记得之前有个大美女去队里找过副队，是他女朋友吧，不知道今天来不来。”秦钦开启八卦之舌。

　　“副队，你女朋友今天来吗？”他对着在阳台抽烟的苏何喊道。
　　苏何回过头，皱起双眉，露出疑惑之色。
　　“就是上次去队里找你吃饭的美女呀，那个大美女！”
　　苏何掐灭香烟，移开落地门进入屋内。
　　“你说沈蕴，没叫她来。”

　　“原来她叫沈蕴。” 一凡嘟哝道。
　　“怎么，一凡你也见过副队的女朋友？”
　　“嗯。”
　　一凡正要说下去，被苏何打断：“她不是我女朋友，秦钦，到此为止。”
　　他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好的啤酒和饮料放到餐桌上。

　　“你小子喜欢那种类型？”韩斌问。
　　“美就行，我不分类型！”
　　陈蓉和赵韵刚到，赵韵也有一颗八卦的心，她手上的东西一放凑上来问：
　　“什么美女？”
　　“上次那个去队里找副队吃饭的那个，记得不？”秦钦更来劲了。
　　“记得记得，好像不是副队喜欢的类型吧。”赵韵摇摇头。
　　“我们一凡不比她差，就是没化浓妆罢了！你说是不是，韩斌？” 她说着对韩斌使了个眼色。
　　“可不是嘛。”韩斌尴尬地接了一句。

　　苏何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也把眼睛投向一凡，她正从餐桌上挑选饮料。
　　一凡今天依旧是一头清爽的马尾，几缕发丝散落在一边脸颊。穿着和往常一样，浅色的衬衫加牛仔裤，再简单不过，却叫一个清秀可人。

　　一凡从餐桌上抬起眼睛正好瞄见苏何，只见他瞳孔漆黑透亮，仿佛放着光。一凡心跳漏掉一拍，不觉气血涌上脸来。

　　“哦哟，一凡，说你好看，你还脸红了。”
　　赵韵走过去，一把搂住一凡的肩膀，笑着揶揄她。
　　“我们队的颜值单靠你和副队就可以排到全局第一了。”

　　一凡红着脸默默喝饮料，不知如何作答。
　　她今天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脸红？她把冰凉的饮料罐贴到脸上。

　　“别捉弄她了，这下脸更红了，你瞧。” 陈蓉这话更像是火上添柴。
　　赵韵放开一凡，在餐桌上挑了两瓶饮料，递一瓶给陈蓉。

　　“但是我很好奇，副队，我们这样平时连睡觉时间都不够的，你哪里遇到的那种大美女？”
　　秦钦仍不死心这个话题，继续追着苏何问。
　　大家都把脑袋转向苏何，很好奇他的答案。

　　“父母朋友的女儿。” 苏何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你父母给你介绍的呀，催婚了？” 赵韵毫不掩饰她那颗八卦的心。

　　苏何终于摇着头走开，不再理会他们。

　　“一凡，你可知道什么内幕？” 赵韵转而问起一凡。
　　一凡也摇摇头。不要说她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也不能乱说苏队的事情，她可没这个胆子。
　　赵韵只好放过她，找别人闲聊去了。

　　一凡重新打量这套公寓，光照充足，客厅朝南的整面墙有四分之三是隔开阳台的落地玻璃。整个客厅加上开放式厨房看起来有八十来平米，陈设却非常简单，最显眼的就是那张三米多长的黑色真皮沙发和巨大的双开门冰箱。

　　陈蓉靠过来，笑着问她：“第一次来吗？我带你参观一圈。”
　　一凡不知如何回答，摇头又点头。

　　整套公寓除了客厅，主卧室也朝南，半面墙是窗户，房间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床加两张床头柜，连衣橱都没有。
　　与卧室相对，朝北有一间稍小一点的房间，用作书房。书橱贴满两面墙壁，塞满各类书籍。另一面墙靠着一张大号双人沙发，沙发边贴着一个小号方桌。

　　一凡站在书橱前看呆了，陈蓉拉着她继续走，对她眨眨眼道：“一会儿和你细说。”

　　朝北还有一间宽敞的浴室，里面洗衣机烘干机一应俱全。夹在浴室和书房中间，有一个狭长的衣帽间。
　　所以房间里没有衣橱...一凡看着衣帽间暗自点头。

　　“气派是吧，还有衣帽间，当自己明星呢。” 陈蓉在一旁打趣。
　　“苏队家这么有钱吗？”
　　“可不是吗，苏队家而不是苏队。他父母是企业家工作狂，外贸起家，做出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苏队没去接班吗？”
　　“这个，说来话长，你想听？”
　　陈蓉好像故意要给一凡讲故事，她确实希望一凡能多了解苏何，至于其他的，看他俩缘分。

　　“嗯，我想听。” 一凡坚定地点头。
　　陈蓉拉着一凡回到书房，一凡的好奇心又聚拢到书架上，陈蓉不着急说故事，她让一凡自己先探索一番。

　　一凡很高兴找到了自己爱读的那类书目，其中一个书架上有整整两排全是侦探小说，一些她看过一些没有。她回头问陈蓉：
　　“苏队平时这么爱看书吗？”
　　“现在大概没多少闲功夫读了，这里大部分书都是他小时候和还没参加工作前看的吧。”

　　“我小时候就不爱看书，只知道玩儿。”一凡感叹道。
　　“那是有人陪你玩，不是？”
　　“嗯？” 一凡一时没明白陈蓉的意思。

　　“我刚才说苏何父母是工作狂对不对，从他记事开始，父母就不在身边，也恐怕记事以前就那样了。”
　　“那谁带他的呢？”
　　“保姆，一个换一个的，连学校的家长会都是保姆去的。”

　　“他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呢？”
　　“都在外省，有近旁的孙子孙女带，谁还来管他。”
　　“那么小的孩子，可能连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只能自己陪自己玩儿。”
　　“听着好孤单...” 一凡在陈蓉身边坐下。

　　“幸好他的爱好是阅读，从小缺爱人却没有长歪掉，我是说性格。太不容易了。”
　　“他现在这么优秀，完全靠自律啊！” 一凡再次感叹。
　　“你们苏队真的优秀！”

　　“他为什么不去接班家里的企业呢？”
　　“其实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和父母相处不融洽。我们以前问他为什么选警察这么苦的职业，他说喜欢。” 陈蓉做了个苦笑的脸。

　　“你是他小时候的朋友吗？”一凡问。
　　“不是，他前女友也是我们的朋友，他俩高中就在一起了，算是青梅竹马吧。”
　　“怎么分手了呢？”
　　“我猜是因为苏何从小不善于沟通，不知道怎么表达情感吧。本来能陪着人家的时间就少，嘴巴还不会说，人姑娘最终投奔了别人...”

　　“陈蓉”
　　苏何倚靠在门框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俩说的起劲，没注意到来人。

　　一凡吓的一手捂住嘴巴，彷佛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满脸通红。
　　陈蓉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好，不说了。你总算有了新搭档，多点了解你不是坏事，你自己肯定什么也不说。”
　　陈蓉走到苏何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头朝一凡眨了下眼睛，去了客厅。

　　留下一凡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苏何仍旧靠着门框看着她。
　　“对不起，苏队。”
　　苏何没有应声。
　　“不该打探你的隐私...”
　　一凡起身，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何嘴唇蠕动了一下，欲说什么又作罢。他转身走回客厅，一凡跟上去。她在书房门口回望一眼，走入客厅的热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