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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知了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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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连水都没接一杯,就着手查看监控录像。案件的脉络她已经基本清楚,只挑重点时间段的来确认。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洋十二点出现在下行电梯里,他身着白色T恤,头上未戴帽子,卡其色长裤加一双白色鞋子,五分中后从小区北门开车离开。
下午一时左右,在小区南门出现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穿黑色T恤衫的男子,同样是卡其色长裤加一双白色鞋子。帽檐遮住了脸部。
他尾随其他人一同进入小区。二十分钟后,从南门跟着外卖员出了小区。此人并未出现在电梯里。
苏何和一凡以肉眼仔细辨识此人的的身形,身高体态与陆洋十分相近,但这构不成确凿的证据。
他们陷入苦思。
“我再去一趟现场。” 苏何说着就要走。
“苏队,我一起去吗?” 一凡立即问道。
“不,你先去吃饭,回来继续看监控。”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两点。
“好的,那你把这个拿上吧。”
一凡递上早上剩下的包子和豆奶。
“坏了就别吃了,豆奶应该是好的。” 一凡补充道。
“好。”
大约两个小时后,苏何返回。
一凡并未在监控里找到更多的线索,于是就像找救兵稻草似的望着苏何道:
“苏队,有新发现吗?”
“厨房砧板上有白色粉末,我怀疑是安眠药,拿去鉴证科了。”
“啊...之前取证的时候,大家都没注意到...”
“之前没有往这个方向走。而且砧板被冲洗过,粉末非常细微,几乎看不出。我们等化验结果。”
“哇,苏队...!” 一凡钦佩不已,却不知如何表达。
“我去天台,一会儿我们出发去凤兰。”
苏何在工装裤的大口袋摸索着烟盒和打火机,他边走边思索陆洋的作案动机。
如果那个一点多钟出现在厨房里戴帽子的人确实是陆洋,而安眠药是他中午做饭的时候碾碎了放进覃苗苗碗里的,那么他为什么非置覃苗苗于死地?只是因为她不同意离婚吗?
七月的午后,虽已过四点,太阳仍火辣辣地照射着这片鲜有绿色的城市地表,高高低低的楼房屋顶几乎要被晒出裂缝来。
苏何掏出烟盒,靠上天台入口的墙壁,取出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点上。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晒的发烫的墙面直接把温度传输到苏何的后背。他离开墙面,迎着阳光走向露台栏杆。
猜不透作案动机,就很难逼陆洋供认犯罪事实。
遗书又是怎么回事?
苏何深深浅浅地抽着手上的最后一根烟,眉头紧皱。他感觉一串串汗珠从胸口沿着皮肤滑落,紧贴腹部的衬衫已经从浅蓝变为深蓝,浸湿一片。
地面院子里有个身影匆匆走进大楼。
是一凡?
苏何碾灭烟头,转身回到室内。
办公室里,一凡背着挎包拎着一个塑料袋:
“苏队,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吗?”
“准备?”
苏何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嗯,来回凤兰最快也得四五个小时,恐怕又没时间吃晚饭,饿坏身体不好办案。”
她举了举手上的塑料袋。
“好。”
苏何哭笑不得,想起来这还是一凡入队以来他俩第一次出远门。
苏何其实也饿了,早上出门前吃了两个面包,直到2点多钟吃了三个包子,一天下来近1米九的大个子就进食了这么一点东西,不饿才怪。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工作节奏,有时候饿着饿着胃就没了知觉。
“走吧。” 苏何在门口直接转身,一凡小跑着跟上去。
苏何没有通知陆洋他们要去凤兰,而是通过他的工作单位要到他在凤兰的办公地址和住址。他们到达陆洋在凤兰的住处时,刚过七点。
苏何在出发前特意看了时间,他们四点半离开警队,错开了城内的下班高峰,进入凤兰市区后堵了会儿车。
他掐算,如果陆洋周日中午从梅城出发,到达这里最多不会超过2个半小时。然而他却用了将近3个半小时的时间,这多出来的1个小时他在哪里做什么?
陆洋在凤兰城住的地方是单位安排的宿舍,他的房间位于3层宿舍楼的二楼。盛夏的七点,虽然天尚未全黑,窗户里面已经都亮起了灯火。
来开门的是个女人,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头发长到耳下,她挺着大肚,看样子快要生了。
苏何愣住两秒,随后问道:
“这是陆洋的宿舍吗?”
“是的,你们是?”
“陆洋在家吗?” 他继续问。
“你们是谁?”女人并不回答问题。
“警察。” 苏何出示了证件。
“啊?”
她浮肿的右手扶在门框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进来吧,他在家。”
她后退几步,让出通道。
宿舍是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客厅和餐厅并用。陆洋坐在餐桌边,他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孕妇关上门,对站在房间中央的两人道:
“坐。”
能入座的只有一张陈旧的双人沙发。孕妇拖着水肿的双脚,回到餐桌,她面前的碗里还有小半碗白米饭没吃完。
“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洋语气不善。
“他们是警察。” 孕妇解释道,透着焦虑。
“你回房间去。” 陆洋没有看她,盯着苏何。
她一手撑住桌子边沿,慢慢站起身来。
“你留下,我们也有事情要问你。” 苏何面无表情地回视陆洋,说道。
“问我?” 孕妇看看苏何又看看一凡,站着没动。
一凡对她点点头,她便又扶着桌子坐下来。
“她快生了?” 苏何问。
“我预产期是下个月中旬。”孕妇答。
“他妻子知道你怀孕吗?” 苏何的目光转向孕妇。
“应该不知道吧,去年底她来过这里一趟,那时候我肚子还没大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次孕妇未直接回答,转头看着陆洋。
“我和苗苗离婚和她怀不怀孕没有关系。” 陆洋说。
“没有关系?” 苏何语气冰冷。
“陆洋愿意调到这里一年,就是想用这段时间和她老婆离婚的。”孕妇道。
“说说你们的事。”
“你们是来查重婚的吗?” 孕妇面有难色。
苏何未做回答,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所以我催他快点离掉,而且孩子马上要出生了,要给孩子报户口。”
“覃苗苗死了,你可知道?”
“知道。她离婚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寻死。”
屋里虽然开着空调,她脸上却渗出汗来。
“陆洋周日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
“周日?那天早上我打电话叫他早点回来,他说吃完中饭就回,下午到家的。”
“下午几点?”
“我没看表。我看一下手机。” 说着她拿起手机翻阅通话记录。
“我三点二十给他打过电话,问他到哪了。后来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他回来后和你说什么?”
“没说啥呀,怎么了?”
“你们问完了吗?” 陆洋插嘴道。
“你做什么工作?” 苏何没有理会陆洋,继续问孕妇。
“我去年底发现自己怀孕后,就把梅城的工作辞了,来这里养胎。”
“好,你去休息吧,这里没什么要问你了。” 苏何道。
孕妇犹豫地看了眼陆洋,又看了看吃了一半的饭碗,不安地问道:
“到底什么事情?”
“关于覃苗苗的死,我们还有些事要问陆洋。”
“哦。” 她似乎放下心来,离座去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之后,陆洋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吃太饱了?大老远跑这儿来骚扰我。我可还没吃饱。”
他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你在梅城的时候就已经和她好上了?”
陆洋未回应,继续吃饭。
“为什么不起诉离婚?”
“我是过错方,你说呢?” 他放下筷子。
“我没什么要说的,要问话找到证据带我去局子里问。”
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示意两人离开。
苏何不再坚持,这一趟对他来说已经不虚此行。
“苏队,我们就这么回去吗?”
一凡边走边不甘心的问道。
“不。”
他们走过一条不算长的阳台,路过几扇黑着灯的窗户,从建筑的左侧楼梯下到底楼。
苏何把车子移动到能看到陆洋家门窗的位置,停车熄火。他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包烟下车。一凡拿出早前准备的食物走到苏何边上靠上车身。
苏何点燃香烟。
一凡则从袋里翻出一个汉堡一瓶水,把袋子挂在手臂上,吃起来。
苏何抽完烟,拿过塑料袋翻出另一个汉堡。
“苏队,我们是在等化验结果吗?” 一凡咬着汉堡,边嚼边问。
“对。说说看你的想法。”
“嗯…” 一凡喝口水,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
“我觉得是这样的,陆洋在调来凤兰之前就已经再次出轨,他接受外派一年,借此机会慢慢消磨掉覃苗苗的最后一点希望,顺利离婚。但是没想到这个出轨对象怀孕了。在孩子出生前,他必须说服妻子离婚。至于起诉离婚,他可能会净身出户。”
“可是,覃苗苗看起来并不厉害呀…”
“覃苗苗的母亲。” 苏何提醒道。
“对!她母亲看起来很厉害,而且对女儿的控制更胜于爱。”
“继续。”
“孩子下个月就要出生,他等的不了了。而且,如果妻子死了,她所有的财产就全是他的。陆洋之前就提过,覃苗苗赚的比他多。他现在又要养情人又要养孩子,如果净身出户,他可能接受不了。如果老婆自杀死了,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一凡说完睁大眼睛盯着苏何,想知道他对这些分析的看法。
苏何的目光本来一直盯着陆洋家的窗户,他感觉到一凡的视线,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昏暗的路灯下一闪即逝。他点点头道:
“不错,继续说。”
一凡得到肯定,也给自己点头打气,继续分析下去:
“覃苗苗之前有过自杀的经历,这次伪装成自杀,顺理成章。只是我想不通,那封遗书是怎么回事?”
“嗯…”
苏何也只有这一点尚未想通。
啪!一凡一巴掌打在裸露的手臂上。
“蚊子。” 她嘟哝了一声,在皮肤上抓起来。
晚间的气温虽然降下来少许,但是没有风,依旧非常闷热。
苏何发动车子,打开空调,关掉所有的灯。他们在黑暗中,透过车窗玻璃望着三楼窗户透出来的昏黄灯光。里面的人,现在恐怕正坐立不安。
十点半,窗户仍然亮着灯。苏何的电话响起来,来自鉴证科,他们确认了砧板上的白色粉末正是复方□□片,和在覃苗苗卧室搜出来的安眠药成分一致。
苏何收起手机,坐着未动。
目前的证据并不能一锤定音,他需要再想想,如果现在拘留陆洋,要怎么让他招供。
此时三楼那扇门开了。陆洋先是探着脑袋往走廊左右看了看,随机闪身出来关上门。他扶着阳台探身往院子里巡视了一圈,然后走向楼梯。
一凡屏住呼吸,这是她第一次执行监视,不免紧张。右手下意识地放到车门把手上。苏何轻轻碰了碰一凡的手臂,微微摇头,她遂把手缩回来。
陆洋出现在一楼的楼梯口,站住往四周观察一圈,便朝院子西南角走去,他径直走到一辆小轿车跟前,上车开了灯。
苏何仍然没有任何行动,静静地观察着陆洋的一系列动作,他的小轿车位于苏何的右前方,相隔十来米的距离。陆洋在车里摸索了一番下了车,手上多了些东西。
苏何迅速下车,跑向陆洋,一凡随即跟上。
待到陆洋看清来人的面孔,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莫如说,这个时候做任何反应已经毫无用处。
一凡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展开,一件黑色T恤衫,一顶黑色鸭舌帽。
人赃并获。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是自杀?所有的证据都指明她是自杀的啊!你们为什么要盯着我?!”
“还有那封遗书!真是天助我也!不,不是天,是连苗苗都在帮我!”
他一把抓住苏何的衬衫领子,狰狞的眼睛里全是不甘心。
苏何双手钳住陆洋的手腕,强大的握力迫使他松了手。
苏何掏出手铐将其铐住。
“需要上去和她说一声吗?”
苏何冷冷地问,下巴指了指楼上。
他摇摇头,整个人像被放了气,耷拉下来。
苏何一行人回到警队的时候已过午夜,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
韩斌和秦钦正坐在一起吃宵夜。
“副队,你们怎么也这么晚?查到证据了吗?”
韩斌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问。
“刚把人押回来。” 苏何说。
“我们也逮了嫌犯,队长和赵姐正在审讯他,好家伙,嘴硬的很。” 秦钦道。
“你们今天审吗?”
“明天上午审。” 苏何说。
“一凡,你也来吃点吗?” 韩斌招呼道。
“哟!”
秦钦故意叫唤的很大声,随后道:
“副队,你也来吃点吧。”
“不了。一凡,我送你回去,明早审讯陆洋。”
他捏了捏两眼之间,他们已经连轴转了快二十个小时,身体需要休息。
他需要更清醒的头脑来面对罪犯。
“我先撤了,祝你们成功。” 一凡挥挥手跟着苏何走出了办公室。
“我说韩哥,你还是另寻佳偶吧。” 秦钦啃着鸡爪调侃道。
清晨的办公室里除了和空气混为一体的蝉鸣,只有每天只早不晚的一凡了,苏何也随后便到了。
他径直落座打开电脑开始敲击键盘。苏何有个习惯,就是在办案过程中就开始写报告,通过敲下侦破过程来梳理思路。
一凡静静等待了十五分钟,见苏何依旧没有其他动作,忍不住问道:
“苏队,我们不审讯吗?”
“不着急。你打电话通知小兰我们拘留了陆洋。”
“小兰?哦那个孕妇。”
一凡通过陆洋的凤兰办公室要到小兰的手机号码,她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迅速找出覃苗苗的通话记录。
果然,周五下午覃苗苗接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为3分钟。
一凡拨通小兰的电话,电话刚通就被接起:
“喂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焦急和不安。
“是小兰吗?”
“是我,你是谁?”
“我是昨天去你家的警察,陆洋现在警队,已经被我们刑事拘留。”
“拘留?为什么?你们昨天不是说问话吗?”
“我们怀疑他涉嫌谋杀他的妻子。” 一凡如实相告。
“涉嫌,谋杀?” 对方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的,他老婆是自杀!”
“你周五是不是给覃苗苗打过电话?”
一凡问道,苏何闻言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睛,停下手上的敲击。
“所以我才说,她肯定是自杀。” 对方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她我和陆洋早就在一起了,而且我怀孕了,下个月就生。我叫她别拖着陆洋,早点放他走。”
“她怎么说?”
“她说知道了。”
“还说了别的吗?”
“没别的。你们别诬陷好人!是覃苗苗自己想不开自杀!”
“诬陷...好人?”一凡深深吸口气,调节好声音说道,“我们有证据,会叫他自己承认的。”
“不可能!你们诬陷他!” 孕妇越说越激动。
“你不要激动,保重身体。”
一凡挂掉电话,调整呼吸,望向苏何。
苏何合上电脑,走到一凡身边,手轻轻放到她的肩膀上,道:
“走,我门提审陆洋。”
现在连最后一个疑点也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