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仪歌

84、死生计

　　六月十二，影无回了谢至身边，成为忽然之间出现的近侍。尽管影无还是想做暗使，但谢至说自己不需要暗卫。其实对影无来说，沉浸在阳光下，不太能适应，已经在暗处生活了十多年。
　　十三的那日，白微静去了县衙。
　　穿着那次的月白色舞衣，钗着那支带血的发簪。这是她第二次带着那个证物正大光明到县衙来，上次是给陈传画像之时，当时陈传就发现了，可碍于自己夫人，没有立刻拿走，后来失误地取走了她的发簪。
　　在待客厅见到坐在上位上的谢至，影无也站在他身边。白微静第一次发现原来影无长得很好看，一看就是很容易让女子有安全感的那种人。他也宠了她好久。
　　把发簪取下来，白微静打千手行了礼，“微静来请罪。”
　　发现时间泄露才来做这种事，谢至想，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裙下之臣了呢？不过姿势还算是放得很低，不错。

　　“请罪之后呢，想要我做什么？”谢至站起身走过去拿了发簪，钻研了一下，真是无趣的东西，女人用品。
　　和这个人商讨真是最错误的决定，白微静这么想着，低头说了句，“时间，请你保密。”只是要他装作不知道而已，她离他远远的，不是对他有好处吗，和一直在他附近晃荡让他头疼相比。
　　谢至满意地点了个头，“哟，怎么不干脆地撒娇说，让我帮你。”
　　“不好意思让你难做。”白微静不自觉还是顶了回去，和谢至谈话，貌似没有哪一次是没有火药味的，那个男人对谁都是那样吗？
　　知道会让陈传难做，还那样使唤那个男人？谢至勾起冷笑，这个女人还真是残忍，对待可以用的人，就用到极致，从这一点看她未必不能做女君主。知道他不属于可以利用的范围，想用什么来交换呢？上次的事，她想再次体验吗？这次陈传可没有空来救她。
　　很快，自救都来不及了吧，那个愚蠢的男人。

　　“可以私下里说吗？”白微静恢复冷静，她可不是来和他吵架的。
　　谢至点了个头，示意影无先退下去，两人转到了休息厅的小房间，谈话比较方便。“怎么，抓住了我什么小辫子吗？先说好，如果是谢家或是别的什么相关人士，我完全不觉得和我有关。”
　　微静浅笑着给他倒了茶水，“那种事，我不会讲。”
　　“哦？不是要告我勾结外邦吗？”这个可是重罪，诛九族也够了。
　　女子微微皱了眉，又松开了，仍旧恢复了浅笑，“也不是。”
　　谢至颇为无趣了，“说吧。”
　　“只是关于我们的事。你自己察觉到了，却一直没有动手，是在犹豫吧。这一年你在这边已经建立并巩固了自己的势力吧，那位不会阻碍你，将来你会是朝野上和陈传站在同样位置的人，我不想成为你的障碍。”

　　态度诚恳，看起来完全像是为他着想。谢至端起茶杯喝了口，“所以，我该配合你让你离开？英雄难过美人关，是这个意思吗？”他不认为自己克服不了这么小的个人私情。
　　看谢至脸色不变，微静眼神有些微疑游，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弱。谢至略微握了拳，他哥哥对白微静看起来像个女人很难接受，他却对这一点有些反感，会让他不自觉有欲望，然后就会发现自己理智有些缺失。
　　在野人堆里待久了，对女人没有克制力所致吗？还是那种虚渺的感情带来的连锁反应？
　　眼泪也慢慢涌上来，白微静抬手捂住了口，脸上很快就有了两条银河。

　　谢至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流泪了，这种为了让男人妥协的招数……可这次，他的确有感觉，不自觉伸手用手指帮她擦了下，才回神。
　　微微拧眉，谢至对自己有些失望。
　　“这次没打算爬上我的床吗？”随口问了句，谢至低着头看着茶杯。
　　白微静抬手擦了泪，他果然有反应，难为她辛苦挤出眼泪，“一次都没有那种打算。”这是在透露给他，陈传也没有碰过她吧，谢至想着，她以为自己以后会去帮陈传吗？注定将来会是敌对状态的对手。
　　考虑了良久，谢至点了头，既然真的会为了她与平时有异，让她远离或离世的确是最好的。谢至拨动了下手里的发簪，“除了这种没用的东西，还有什么吗？”
　　“恭敬王府的遗产。”白微静看着他的眼睛说。
　　谢至盯着女子的眼睛看了几秒，“是陈传帮你守着的东西吧，他给你了？”
　　“还在帝都，你回去后立刻就可以用。”

　　“啧啧啧……”谢至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声音。真的很难明白，若说那位的迷恋是因为长久的从远处看着她，那陈传可谓是对她的残忍理解得彻底，居然仍旧放不开。
　　微静移开了视线，“没想到你那么关心他。”
　　“只是觉得他很蠢而已。”谢至接着就问了具体接管遗产的事，然后就放她离开了。
　　此后，就喊了影无来，让他尽一切办法通知那位和自己父亲，开端是在十七这天。做完这一切，谢至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以影无的速度，十五左右就能让这个时间成为透明的事实，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两天来做人员调整，明明足够了，可以准确无误抓住她，就算是不是由他亲自动手，无法继续让影无待在她身边给她致命的一击，也能肯定他和那位的合作是圆满落幕……
　　有什么忽略了吗？

　　她会那么快亲自上县衙来求他，就说明时间没有改，而且确定就是这天了吧？他已经答应她，而且看起来完全就像是真的被她打动了，她肯定是相信了，不会改时间了……
　　在担心什么？

　　六月十六的夜里，谢至听到房间里的黑影汇报完，就叫人去喊了影无来。
　　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谢至开了口，“萤，不像是你做的事。”
　　影无抬手扯了扯自己鬓边的长发，“那我该做什么？”
　　谢至眉间耸起了山峰，“萤，十年相交，我以为你绝不会背叛我，你也爱上那个女人了吗？”
　　影无摇摇头，“和你说的一样，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但朋友是不该相互利用的吧？我选择的主子是她，也只有她一个人，只是这样而已。”
　　“看上她哪一点？她哪里像个主子？”那完全就是个普通女人，论智计还有三分，可涉及到感情方面就零分。
　　影无看着谢至的抓狂，“她的确不像个主子，但做我的主子，恰恰好。”
　　那一晚，她说，不如理解为任性更好。剧本和演绎都弄假成真，他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子，会发自内心为她着想。

　　“明知道她是利用你来通知我错误的行动时间，你还是假装被利用的来了，真是最棒的间谍，不是吗？”谢至盯着影无的眼里冒着火。
　　就是如此，苏公子怀疑他所以带了他在身边让白微静方便做其他安排的时候，他就知道。或者说，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或许是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间谍，却刻意任他继续那样的监视，甚至任由那种不恰当的主仆关系继续了下去。
　　只对他一个人撒娇，不自觉就流露的依赖。
　　那完全只是因为他是他才做出的反应，和他是谁的人无关，和他要做什么无关。只因为他是他，不论是叫影无，还是叫萤。
　　就算只剩他们俩，她也永远是他的主子，这辈子，再不愿意有第二个主子。
　　“也说不上，那时候她是把我当成你的人来对待的，我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最完美的间谍，就是把自己的临时身份演好。

　　“现在，先决定要做什么，比较好吧，他们都在等你下令呢。”影无提醒他，做一个合格的主子，应该先主后次，他们之间这点小波折，等过后再谈不迟。
　　谢至扫了一眼汇报后就低着头跪着没有动的人。
　　“掘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这么吩咐了句，来人就走了。
　　影无颇为意外，“还以为你会更理智一点。”这种时候，人都跑了，他给了错误的时间，做什么都会被当成是做样子而已吧，他还这么坚持地去找，纯粹是个人情绪发泄吗？上次的判断错误，是谢至受到微静影响最直接的证据。意识到这种不该有的反常后，谢至居然还是选择了让非理智继续下去，完全就是一错到底。
　　“将功补过不是最好的请罪方式吗？”谢至哼了声。
　　影无长叹了口气，“打算怎么处理我？”
　　“不想去找你的主子吗？”派他去，说不定会很容易找到吧，或许和白微静有什么约好的汇合地点。
　　影无摇摇头，“她不要我了。”说是碰巧遇到，也只会让苏公子来敷衍他。

　　完全没有一点说这话的人该有的惆怅，谢至觉得简直让人内伤。虽说从小影无就是这个脾气，脸色不变说冷笑话，不选时间不选处境总是自说自话，但这次谢至被气到了。
　　“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你？”竟然在背叛之后还大摇大摆回来了呢。
　　现在想来，影无会回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败露了，然后白微静来县衙求情，看起来像是为了确认那个时间是完全正确的，所有这一切都是计谋。恰好是因为知道他肯定会往上汇报那个时间，所以让他以为得到的信息千真万确……
　　自己被彻底地利用了。
　　看起来很像是陈传做事的方式，那个女人很少用这种手段。
　　“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影无难得回了这么一句话，谢至一瞬就想到了白微静和他对话的模式，近墨者黑！
　　谢至看着冷脸无情的人，“最近半年都不要让我看到你，也不要试图阻止我的追捕行动，好好面壁思过。”偶然见到的次数越多，越会动摇，说不定哪次就下令杀了。

　　影无眼中闪过诧异，会这样顾念旧情，反而不太像是谢至了。
　　“怎么，怀疑我的胸襟？”若是这种小背叛都受不了，他身边早就空空如也了吧。虽说，十年相处相交相知，这样的背叛，称不上小吧？从心里以为他是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的人。果然，不相信所有人，才是对的吧。
　　影无没有回答低了头，若是立刻处死，他也毫无怨言。暗影堂的规矩也是，违背命令或是任务失败者，死。忠诚，他并不是没有。只是，友谊是友情那一类的，主子才是忠诚的对象。
　　“谢至，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的。”半年也好，十年也好，此生再也不会让他痛苦了。
　　“不用自杀谢罪也可以的。”谢至神色有些动容。
　　影无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反正是无法回去了，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离开的。你也放开吧，留我在身边提醒自己不能去相信任何人，并不是个好想法。”
　　背叛这种事，不需要记住。

　　她说让他保命，可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这被禁闭的半年啊……会不会还没能离开，谢至就忍不住下手了呢。
　　主子，和苏公子会重逢的吧？
　　那位公子，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和自家主子，配起来有些离奇，可也正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