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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库克诺斯之死 ...

  •   ※本章为希尔视角
      “艾米,快醒醒!”
      一片混沌中仿佛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我现在明明一个人好好坐在家中最明亮的那间房里。窗台上的蝴蝶兰在风里摇曳,像蝴蝶一样生动地抖抖翅膀复立枝头,我想去追逐那朵花,却摔倒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小小的手心里还攥着一颗沾着血的乳牙。手掌在我眼前慢慢变大,乳牙也碎在风里,等我再次抬起头,那花突然变做一只浅紫色的蝴蝶毫无挂碍地飞走了。
      唱片机不知道响着哪支激昂的交响曲,碗橱里的酒杯应声碎裂,红酒沿着木质的纹理流一地,地毯上满铺的白色百合花全部被染成淡淡的血红色。我看向身后,这才意识到房间并没有我印象中那么明亮,真正让房间显得明亮的是变化不定的阴影,是晦涩的词句,是梦境。从梦里挣扎着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面前的人并不是玛妮而是凯西,满月的光透过小小的窗子扑在我帐子上,亮成黄惨惨的一片,我早就不在家里,都已经四月了,我已经在霍格沃茨的宿舍里睡了好几周。
      凯西穿着睡衣坐在我床边,轻轻低着头叫我名字,她的头发分开编成两股小辫子正来回摩擦着我的脸颊,“快醒醒,艾米!”
      “怎么了?凯西。”我揉揉眼睛轻声问她。
      “你还没清醒过来吗?快仔细听听,艾米。”
      在远处棚屋里猫头鹰们一片咕咕咕的叫声中,有一阵与众不同的低低的鸟鸣,但这旋律怎么似乎是圣诞假期电视里常播的节日歌曲呢?我瞬间反应过来,顾不得莉莉还在熟睡一声惊呼,“库克诺斯!”
      我打着赤脚跑到窗台边上看绝音鸟的笼子,现在早就已经是深夜,库克诺斯还没有睡而是垂着脑袋唱歌,正打算把他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挨个都唱出来。我绝望地跪在窗台边,“库克诺斯,不要唱,求求你!”
      凯西把我抱在怀里,慢慢抚摸着我的后背,“哭出来吧,艾米,哭出来就好了。”
      也许凯西说的对,哭出来就好了,我应该练习把情绪释放出来,不管是面对玛妮那样的猝然长逝,还是库克诺斯这样有所预兆的死别。可是我拼命压抑的痛苦再一次被触发,一种钝痛慢慢碾过我全身,脑海里清晰地重复着从楼梯顶滚在地毯上的感觉,几摞书轰然倒在我旁边,砸得我脑袋嗡嗡作响,就在我写魔法史论文的下午,玛妮她毫无预兆地离开这个令她痛苦的难以理解的世界,而我那时候竟然毫无知觉。
      上次霍格莫德日,奥利弗跟我约好每周三晚饭后都教我骑扫帚。已经连续好几周了,我多少有些进步,而今天又是一个周三,晚上我没有去礼堂,从公共休息室出来就顺路去厨房拿了个三明治,早早坐在黑湖边那棵白蜡树下。
      “嗨,艾米丽,你晚上没去礼堂吗?”晚餐结束后,奥利弗拎着他的那把横扫来到湖边。回身打过招呼后,我把左手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右手轻轻挥着示意他轻手轻脚些过来。
      我的绝音鸟库克诺斯正在树下唱歌,笼子的门早就被我打开了,平时他想方设法都要飞出来玩一玩,现在倒是很乐意待在里面演唱他的告别挽歌,两只小爪子在笼子里的那组横杆上跳来跳去,偶尔还扇动一下他的蓝色翅膀调整姿势。
      “是你在魁地奇球场捉住的那只绝音鸟吗?它怎么在唱歌?”奥利弗凑近笼子查看着鸟笼子,“所以他这是要死了吗?啊抱歉,艾米丽,我的意思是……”
      “保护神奇动物学得不错,奥利弗。他叫库克诺斯,是天鹅的意思——阿波罗的天鹅,”我现在只想逃避死亡这个话题,就顺着库克诺斯的来历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一般的绝音鸟大可随意放他飞出去,尤其是养熟的那种,玩够了自然就会飞回来,可他不行,他的眼睛看不见,要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小心撞到什么可就彻底完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找回他。”
      “是你买的吗?我还没在对角巷的神奇动物商店见过绝音鸟,那家店里倒有很多蒲绒绒。”说着噗噗就从奥利弗的袍子一角钻了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他怀里的。
      “布丁才是那家商店买的,库克诺斯是捡来的,”我把手指慢慢靠近笼子,“有一年去北欧旅游捡到的,因为他眼睛看不见被亲鸟遗弃,妈妈才许我养在家里。”
      “库克诺斯!”我叫了声他的名字,他立刻就转转脑袋,轻巧地滑翔到我食指上。奥利弗凑过来看,我把手指递到他面前,“可以摸摸他脑袋。”
      奥利弗伸出手指想碰碰库克诺斯,库克诺斯可能觉得他陌生所以扑棱几下翅膀表示抗议。我只好让奥利弗换个方法,“你叫他名字试试,可以把手放在他旁边让他熟悉一下气味。”
      奥利弗又小心地伸出手指叫了两声库克诺斯的名字,他非但没有跳到奥利弗手指上,反而直接飞回了笼子里。我凑近奥利弗的肩膀嗅嗅,“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怎么噗噗就格外喜欢你,库克诺斯就不肯靠近你呢?”
      奥利弗倒是心平气和地认真猜测起来,“可能因为看不见,所以听觉跟嗅觉格外灵敏吧,他在魁地奇球场上就是这样,那天除了你,谁都抓不住他。”
      “让我想想……”我在口袋里上下搜罗,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就直接把固定头发的黄色发圈拆了下来,“奥利弗,伸手。”
      奥利弗的手在空中顿好几秒才慢慢吞吞地向我伸过来,我嫌弃他迟钝就直接把他的手抓过来,让发圈松松地在他食指上绕了三次,“好,现在再叫他名字试试。”
      奥利弗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缩回去,半天才叫了一句库克诺斯。库克诺斯可能是嗅到我的味道,扑棱两下翅膀停在他食指上,鸟喙轻轻啄了他的食指两下以示亲近,奥利弗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用拇指绕着库克诺斯的小脑袋打转。
      我们俩并排坐在树下沉默了很久,库克诺斯唱歌的声音实在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奥利弗把库克诺斯塞回笼子里,我接过皮筋重新把头发聚拢起来,瞥了一眼扫帚随口问他,“你说我今天能试试在湖面上飞一圈吗?”
      “不要急于求成,先从那里到这里,”奥利弗指着湖边不远处的一棵树,“来回飞几趟再看。”
      我仔细回忆着奥利弗说过不能发力的位置,抓着扫帚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放松点,可惜骑着扫帚刚飞起来没悬停多久就栽下了来,这下几周的练习都直接白费,一切又回到原点。库克诺斯哼唱到了废墟那个乐章,我蹲下身来把脸埋在膝盖上,“对不起,奥利弗……我身体太僵硬没法保持平衡。”
      我偷偷瞥了一眼奥利弗,他双臂抱胸语气里充满无奈,“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在乎了,所以才会紧张以致于无法放松。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一开始就教你怎么放轻松而不是教你保持平衡的办法。”
      “起来吧。”奥利弗沿着刚刚规划好的飞行路线缓慢移动,他终于找到自己需要的位置就朝我招手,“来这里。”
      我拎着扫帚小跑两步到他身边,奥利弗把扫帚接过去,“现在张开手臂迎着风的方向,然后闭上眼睛。”
      我顺从地照做了,“然后呢?”
      “集中注意力感受风如何吹过你的身体,不过需要一点点来想,比如手背、手掌还有脖子等等。”
      我其实有点担心闭上眼睛之后,库克诺斯的声音会更清晰,可事实上全身心专注于风的来向后并没有太在意库克诺斯的歌声,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飞行时身体需要发力和放松的不同位置,只是投入在湿润微冷的风里,每一寸皮肤都渐渐从麻木里被唤醒,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血液还能在体内鲜活地奔流冲撞。
      “如果觉得风力太小,可以用手指轻轻拍打皮肤,同时想想这是你身体哪个部位。”奥利弗又补充说,“比赛前太紧张的时候,我都是这么放松的。”
      我把手指尖重重压在心口上,让心痛替换心痛,还信口胡诌了一句,“嗯,风正从我大脑皮层负责运动的那一块区域刮过,它正在尝试激活这个尘封的旧功能区。”我突然发觉自玛妮去世后自己一直在对外建立某种心理防御,用看起来正常甚至看起来乐观的方式。
      “倒也不需要那么深入,艾米丽。”奥利弗在我背后轻轻笑了一声,“再飞一次吧。”
      我重新骑上扫帚缓缓升空,奥利弗着急地追着我跑了两步,“眼睛好好看着你的目的地,不要向下看,先飞几个来回试试。”
      我轻轻应了一声,仔细盯着那棵树的树冠顶端,控制着扫帚往目的地飞去。这一次倒是飞得很平稳,我折返中途甚至偷偷加了点速,不过加速后扫帚就有点不太稳定了,我连忙调整呼吸慢慢降低扫帚的速度。在两棵树冠之间来回飞几十趟,虽然不敢加速,但匀速飞行的表现跟前几次周三的练习相比已经很稳定了,奥利弗指着月亮的方向,“现在再去湖上试试。”
      “好!”我觉得自己离天文塔顶只有一步之遥,雀跃地调转扫帚的方向往湖上飞过去。月光无所顾忌地落在破碎的湖面上,我慢慢降低飞行高度伸手去捞月亮,湖水的刺骨浸透我指尖的时候我明白必须要回去了,不然可能会栽下扫帚然后被格林迪洛拖到湖底。返回时不太顺利,扫帚尾端狠狠扫过白蜡树的树冠,树叶跟枝条扑簌簌掉了一地,我慌忙停下来检查扫帚,“抱歉,奥利弗,我不该拿你的扫帚来练习的。”
      “扫帚没事,”奥利弗接过去上下检查,“还没上次被柯蒂斯拿游走球砸的严重,尾端修剪一下就可以。”
      “我还是去借唐克斯的来用吧,”我听到树上住的那两只护树罗锅在抱怨我,“是我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休息,我绝对没有想要偷你们的木材,我只是不小心撞上。”
      “你好像也会跟植物讲话一样。”奥利弗忽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那怎么可能!不过说到这个,对角巷卖魔杖给我的奥利凡德先生说,”我把魔杖从内兜里取出来给他看,“他说用苹果木魔杖的巫师都很有跟动物讲话的天赋。”
      奥利弗也拿他的魔杖给我看了一眼,“我的魔杖是白蜡木的,不过他并没有给我解释什么。”
      “白蜡木?这棵树就是白蜡树,而且……”我低头在小钱包里翻找起来,“奥利弗,这是仙子卵。”
      奥利弗走近树干,小树洞里有两根小小的树枝谨慎地探出头来,两双褐色的小眼睛朝他张望着。我把仙子卵放在他手心里,“这是护树罗锅,他们非常聪明,只会在有魔力的树上栖息,魔杖匠人们都是先给他们一些土鳖或者仙子卵然后才能从树上取材,要是随意攀折可是会被他们挖眼睛的。”
      其中一个护树罗锅收下了仙子卵,还用纤弱的手包缠住奥利弗的食指充作握手。奥利弗把脸转向我,“现在就意味着可以取材吗?”
      “是的,他们很公正的。”我边说边点头,“人心晦暗,善恶混沌,只有动物坚守本心,或者说只有自然界始终如一,所以他们配得上最高的赞美。”
      可能是靠近白蜡树的缘故,库克诺斯的啼叫声格外清晰,我背对着奥利弗把鸟笼子锁起来又施了个悄声咒,“你说死了会去哪里?又会变成什么呢?”
      “可能会去世界的另一边吧,我们在这一边,他们在那一边。”奥利弗很快给了我一个答案。
      “另一边?这个描述也太虚无了,你说的另一边什么样子呢?”我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我们去上课吧。”
      奥利弗拎着扫帚跟我并排走着,顺着我的提问想了下去,“可能要先排队才能看到吧,在入口就需要跟着一条排得长长的队,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入口。”
      “排队?为什么?另一边还需要进行人口登记吗?”
      “肯定需要的。”奥利弗郑重其事地描述起那边来,“门口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前有一位戴方框眼镜的女巫,身穿绿色的巫师袍,斜戴着尖顶的巫师帽,一面问你是谁、从哪里来还有怎么死的,一面用羽毛笔填着表格。如果谁大着胆子说自己不想死,那位女士还会板着脸说,‘真对不起,先生,你只能活一次,这里没有回头路。’”
      这是我们俩头一回结束练习后一起去上课,之前几次我都找借口分开走。我听着他逐渐变得离谱的话,脑海里勾勒出麦格教授的轮廓来,“没错,要是在汇报信息的时候撒谎,还会当场扣你们学院的分然后罚你去费尔奇先生那里劳动。真得很冷,奥利弗,我听到之后浑身颤抖。”
      “抱歉。”他步伐比我大很快就走到了我斜前方,“好像有一些会变成幽灵吧。”
      我想到他是在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你还不如说是蝴蝶,死后变成蝴蝶听起来还浪漫一点。”
      奥利弗突然转过身,“如果你非要这么说……幽灵其实更浪漫吧。”
      整节天文课我都在想幽灵的事情。午夜过后天文课终于结束了,我谎称把库克诺斯的笼子忘在天文塔又独自折回,在整个霍格沃茨最高的窗户往外看,这段距离并不算长。其实我周末也有自己偷偷练习,说不定下一次就能够到天文塔的顶端,我这样安慰自己才慢慢往休息室走。
      在通往地下的楼梯拐角处,我差点从学院的幽灵身上穿过去,就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孩子!不过夜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胖修士快活地跟我打招呼,他是位典型的赫奇帕奇,为人友善又温和。
      “谢谢您的提醒,我刚刚结束天文课。”我回答完就要往公共休息室门口走,猛地想到这不就是个幽灵!
      “恕我冒昧,先生。”我立刻追了上去,“我看过一些书,发现其实有很多像您这样以特殊形态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但是形成原因却记载得很潦草,也没有足够多的案例佐证,我想问巫师是变成幽灵的先决条件吗?魔法在麻瓜体内又是怎么遗传的呢?不然我们无法解释那些纯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
      “孩子,可能神秘事务司的饱学之士们都暂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活过的生命就会死亡,亿万年来都是如此。”胖修士理理自己皱巴巴的领口,“大家总是把生与死分成两个世界,可我们这些幽灵,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我有时候也会为那时的执念而后悔。”
      “谢谢……谢谢您,先生。”我从未觉得四肢如此麻木困顿。
      “不客气,做个好梦,孩子。”道过晚安后,胖修士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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