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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Rabbit Rabbi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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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为伍德视角
晚上十一点左右,我们离开海格小屋逐渐接近禁林边缘,今天天气虽然阴沉,但大雨也没如愿落下,傍晚时候还起风了。外面一片漆黑,海格把手提灯递给我,自己拖着那一大筐牛肉,我把灯稍微举高一些好照亮前面的路。
海格带着我们进了禁林,沿着一条羊肠小路慢慢向前走去,这条小径直通禁林深处,愈往里走愈僻静,愈往里走愈黑,除了咕咕的鸟鸣声,林子里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大型动物的嚎叫。很快就到了岔路口,海格提着灯要走右边的路去看阿拉戈克,我们俩则牵着牙牙去左边,他一直叫我们不要担心,只要跟他或者牙牙在一起,禁林里任何生物都不会伤害我们,临走前他又再三叮嘱,如果遇到危险就用魔杖放红色信号求援。我本打算像海格那样拖着筐子,艾米丽皱着眉头用咒语让那一大筐牛肉漂浮起来,随着她的魔杖缓慢向前移动,我也连忙念了个魔杖发光咒让前面的路更亮一些。
我们俩正沿着小路继续向林深处走,艾米丽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个小包,停下脚步弯腰在周围地上的野草里探索起来。“有东西掉了吗?需要我帮忙吗?”我拉着牙牙蹲在她旁边。
“这一大片几乎都是两耳草,我想收集一些晒干,将来可以用来配复方汤剂之类的魔药。”艾米丽魔杖一挥,那丛两耳草齐齐断裂,她指着地上较长的一条枝蔓,“只要不伤到它的匍匐茎,新叶很快就能长出来。”
“两耳草对角巷里卖得很便宜吧,”我用魔杖帮她照亮周围,“老蝙蝠的教室里也有很多可以随便拿。”
“药店里一捆要五个金加隆,我买了点非洲树蛇皮之后零用钱就不够了。”艾米丽朝我吐吐舌头,“说实话,我开始有点理解唐克斯为什么害怕斯内普教授了,我现在一时也不太敢去魔药教室偷东西。”
我拨开草丛把魔杖放得更低些,好方便她在里面准确采摘到两耳草。无名指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割了一下,我想确认是否受伤,可稍微一活动整根手指瞬间就失去了知觉,差点还弄掉了魔杖。艾米丽见我表情不对,粗略查看了我的伤口,着急忙慌地抓过我的魔杖在地上细细地检查起来。等她终于抬起头看我,表情严肃得仿佛要当场宣告我的死讯,上次看到她这么慌乱的样子还是下午她告知我老蝙蝠会那个摄神取念咒语的时候……
“这种伤很严重,是不是?”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以后还能打魁地奇吗?”
“但愿你承受得住……”艾米丽声音微微发颤,我的左手整个都开始有些麻痹了。“听我说,奥利弗,你的左手会逐渐失去知觉,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小株植物给我看,“毒刺草,别紧张了。你的手指只是被叶片边缘的锯齿割伤,再者说毒性很微弱,左手大约持续一个小时左右就能恢复正常,将来肯定还能好端端地打魁地奇。”
艾米丽朝我调皮地眨眨眼,作弄完我还好意思咧着嘴笑,笑得长马尾辫颤巍巍地从肩膀上滑了下来,我没理她自顾自地牵着牙牙往前走,她只好追着我连连道歉。最后,我们在一个布满苔藓的老树桩旁停下,她把那筐牛肉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路上总能听见一些潺潺的流水声,我想附近可能有一道溪流作为动物们的水源。
“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吗?还是要像海格那样?”我比划着保护神奇动物课上海格大声召唤夜骐的动作。
“已经来了,那里有一只。”艾米丽伸手指着远处的两棵栎树之间的空气,“这是海格定期喂食的地方,而且他们对血腥味特别敏感,很快就会自己聚集过来,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了,你看现在你身后又过来一只。”
我们俩坐在那截树桩上休息,牙牙蹲在我们脚边似乎是睡着了。她倒是能自得其乐,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观察夜骐吃东西的细节,我根本看不到夜骐,只能枯坐着紧盯住那筐牛肉,进而判断是不是有活物正在那里进食。一条条肉被从骨架上撕扯下来,在我眼前凭空消失,像是暗中被施了消失咒一样,最后筐里只剩下一堆黏连着血肉的骨头,跟我那天在保护神奇动物课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凯特尔伯恩教授说真正见证并理解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夜骐,我好奇地问她,“人死了,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水掉进水里。”艾米丽低着头,“即使在我们这些侥幸的生者的记忆里曾经鲜活过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像阳光下的蝉翼一样被时间摩擦至透明,纵使你愿意刻骨铭心也无济于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其实我总是想起我曾祖母她还在世的那些时间……这一切只能有一次,奥利弗,即使在魔法世界人的生命也有且仅有一次,我们出生前,我们死亡后,我们其实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怕又惹她伤心地哭红眼睛,就慌忙安慰,“都过去了。”
“我明知道她脑海里那些用片段钩织起来的世界多么让她困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曾经想要尽力跟她彻底换位思考一次,可惜她的病早就让她的记忆变得残缺不全了。我就像个天生失明失聪的人,根本没法体会她在脑海里用毛线编织世界的疲惫,所以我永远也无法到达对她的理解,但是她却一直努力保持微笑维持体面,不想让我们就此失望放弃。要知道在她这些生命的碎片里她最爱我,她所有残存的珍贵记忆都跟我有关,哪怕她叫错我的名字,把我做的事嫁接在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身上,那也全然没关系,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她叫我乔安娜了。”
“抱歉,我刚刚在小屋旁边听到你跟海格的聊天才知道你曾祖母去世,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因为库克诺斯才能看到夜骐的。”
“当然跟库克诺斯也有关系,我曾祖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玛妮,就在上个圣诞假期,我生日当天,”艾米丽朝我勉强笑笑,“那天中午我本来想跟她说有个年轻人送了一本魁地奇书做礼物,然后她就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然后你就摔下楼梯没法骑扫帚了,对吗?”我立刻把这桩桩件件的事串联起来。
“对,那段时间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结束,不愿意承认死亡,但是最后一个自己拗不过另一个自己就好了。真得谢谢你那时候愿意教我骑扫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可我却害你没法去参加魁地奇比赛,今天也实在很抱歉,我没去体会你的心情就给你讲唐克斯以前的事情,刚才还开了过分的玩笑,甚至还自以为很有趣能逗你开心点……”
“又提这些做什么?说了跟你没关系,斯内普不喜欢格兰芬多是学校人尽皆知的事情,再说比赛都结束了,你不用一直想着是自己的错,归根结底是我上课迟到在先。”我比划了一下弗洛伯毛虫顺着斯内普教授的脸滑下来的模样,“不过我们可是见过他那个样子,你也要小心了,接下来他绝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你说的对,那年唐克斯好不容易才解开难题,免除后面的禁闭,但是她现在上每次魔药高阶班都很难熬,斯内普教授格外针对她。”艾米丽手里摆弄着那只变形蜥蜴皮小包,来来回回扯着拉链,“我看你最好也能提前预习一点接下来的课程内容,这样在课上就不至于再被他刁难住了。”
“要我自学魔药吗?那还不如给我灌一瓶毒药来得痛快,珀西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几乎见不到他人,估计是指望不上了。等一下,我认识的人里你的魔药成绩才是最好的。你教我魔药行吗?”
“当然可以啊,那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青蛙腿了。”
“什么青蛙腿?”
“我救过一只喜鹊,放生之后她每天早上都会在我卧室窗台上放一条血淋淋的青蛙腿或者几条小虫子。”她朝我挑挑眉,“不喜欢青蛙腿吗?那我送你些漂亮的死虫子?”
“都不怎么样!”我佯装害怕往边上挪了一点,“周日早上,行吗?我其他时候还要去训练。”
“行,我明天早上在图书馆等你,你睡醒了再来找我就行。”她掌心相对展示位置给我看,“我一般在两组书架之间最靠近窗口的那张桌子上,那边阳光或者月光都刚好能照进来。”
“好,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不要再说是你害我不能去魁地奇比赛了。”我抬头看了一眼树缝里泄露出的天空,“我感觉自己最近真得很倒霉。”
“该不会是被软爪陆虾咬了吧?”她刚问完又很快回答自己,“不对,霍格沃茨里哪有海。”
“被软爪陆虾咬了有什么症状?”我稍微活动了一下左手,它已经恢复知觉了。
“它会让人在一个星期内诸事不顺。”
“诸事不顺?”听完这话我顿时觉得手又麻了起来,“假如……我是说假如被咬了,用什么咒语或者魔药能解除这种症状?”
“很可惜,目前没有,”艾米丽垂着眸子笑盈盈地说,“不过兔子总是跟好运相伴随,你可以尝试在每个月第一天醒来时连说几声兔子。”
我小声念了几句兔子,惹得她噗嗤一笑,“奥利弗,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哪句又是骗我的?”
“绝对没有,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看着牙牙慢悠悠地踱步到筐子旁边啃起了骨头,竟然把心里想的那个傻问题脱口而出,“夜骐究竟长什么样子?”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之前保护神奇动物课上明明讲过的。
“夜骐?摸摸看就知道了,这匹是乌乌,海格最喜欢他。”她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牙牙那边走。我忽然想到昨天下午的魔药课上,她后半节课也是这么扣着我的手腕来着。她把我右手手掌张开,缓缓推向我面前的空气,掌根处突然抵住了一块坚硬的骨头,我把手整个都放在了夜骐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右摸索,指尖触到了一缕粗硬的毛发,这个质感很像马的鬃毛,我再用还有些发麻的左手去碰“空气”,掌心里手感油润顺滑应该是羽毛,大概是摸到了跟肩骨连接的翅膀一类的东西。
艾米丽双臂环住这只夜骐,还用额头抵着它的身体,对像我这样看不到夜骐的人而言着实有些奇怪。有一道月光从树枝间溜进来,浓云好像已经被风吹散了,我根本看不到她旁边黑色的乌乌,只能看见她的睫毛,细密纤长,在月光下轻轻颤动着。我胃里没来由地跳起来,像吃了蟾蜍薄荷糖一样,有东西在胃里疯狂跳动着最后搅作一团。
她毫无预兆地转过来问我,“想要飞一下吗?弥补今天比赛的遗憾?”
我忽然想起这学年第一节草药课上,施普劳特教授让我们收集巴波块茎挤脓水,我实在想不出这些黑黢黢的像鼻涕虫一样蠕动的块茎脓水如何能治疗粉刺,不过一听说庞弗雷女士马上能提供治粉刺的神奇药水,温室里的女生们立刻都小声议论起来。杰夫告诉我们,同年级的女孩子陆陆续续把头发放下来就是为了遮住脸上的青春痘,还连连念叨赫奇帕奇的琼斯是多么美丽可爱。暑假一过,霍格沃茨的女孩子们简直跟温室的小花骨朵一样生长起来,艾米丽的脸就没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肉了,下颌线也分明起来,她站得离我这么近,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她高出来一截。
“奥利弗?”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要试试骑夜骐吗?”
我好像是朝她点头了,等我回过神已经被她牵引着骑在了夜骐身上。“你不跟我一起吗?”我连忙问她。
她摇摇头,“噗噗正在我帽子里睡觉呢。”
我俯身抱紧它的脖子,把腿塞在它翅膀根下面,确实能感觉到它身上没什么肉,骨头根根分明。我小声对这匹看不见的夜骐说,“绕着霍格沃茨飞一圈好吗?乌乌,最后回到这里。”乌乌张开翅膀往前加速冲了一段,然后腾空而起,霍格沃茨的城堡在我下面快速变小,我逐渐升到云层里去了。最快的光轮也比不上夜骐的万分之一,我们飞过魁地奇球场后,乌乌绕到了黑湖上空,风确实吹散了云层,在月光的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乌乌笔直地俯冲而下,没有像我骑扫帚那样行动,它几乎完全垂直地扎向湖面,丝毫没有控制下降的速度,几滴湖水惊起溅到了我面颊上,我几乎要被没进水里,它才调整方向掠过湖面接着飞行。在高空中飞起来的感觉真得很棒,与骑扫帚完全不同,不过我看不到夜骐多少有点心慌,顿时想到她对死亡的那个描述——就像水掉进了水里。
这只夜骐又带着我快速从湖面上升起,我下意识抓紧了乌乌的鬃毛,我们绕着城堡滑翔了几圈才回到禁林。艾米丽还在原地等我,蒲绒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已经蹲在了她肩膀上。乌乌平稳降落,收起翅膀时的气流把她的马尾卷了起来,吹得她皱紧了五官,整个人连带着蒲绒绒都打了个冷颤,在她魔杖微弱的光里,竟然有点奇怪的可爱。
“你怎么不戴围巾?”我把围巾摘下来盖住她的蒲绒绒。
“我晚饭前就去找海格了,那会儿还不太冷。”她紧紧捏着围巾边缘,“你不冷吗?”
“没事。”我避开她的眼神,我们俩又坐回树桩上继续等着海格。艾米丽干脆分了半截围巾给我,我们俩各系着一半围巾,不得不用肩膀挤着肩膀,一直到海格提着灯来送我们回城堡,我们俩谁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格兰芬多塔楼后,我向胖夫人报出了口令“缬草”,可能因为我深夜打扰到她的睡眠,她旋开得不情不愿。一进公共休息室,我就看到珀西坐在壁炉前翻书。
“快两点了,你还没睡吗?”珀西递了本书过来,我翻开封皮,扉页上写的是E.M.H.——艾米丽名字的缩写,“这不是她的魔药书吗?你已经看完了!”
“也不算看完了,你自己翻翻就知道了。”珀西坐回长沙发上,“书上只有一些简单的标记而已,基本对我没什么用,只有增智剂那一页详细补充了注意事项,估计是课上为了你临时写的。”
将近凌晨三点才睡下,可早上七点多我就照常醒来了,昨晚珀西的几句话多少让我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什么是“为了我”呢?我想着反正已经跟她约好了要教我魔药,干脆早上直接问个清楚,可没想到之后的大半年时间,我还在被珀西这句话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