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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昨日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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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为希尔视角
在霍格沃茨的第三学年终于结束,我推着行李穿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箱子上还架着猫头鹰笼子,一出车站我就四下张望着找家里的车。往常放假都是爸爸来接我,开学时则是妈妈开车送我,不像其他家长那样在站台上握着孩子的手千叮万嘱,列车启动后还要依依惜别,他们都铁石心肠只送我到国王十字车站的门口。
“艾米,这里。”妈妈远远看到我,站在车边朝我招手,不过我想也有可能是看到我行李箱上显眼的猫头鹰墨丘利。
“妈妈!”我有些吃惊地小跑过去,“今天工作路过这里吗?”
“当然是特意来接你的,我今年提早休了年假。”妈妈抱住我飞快地亲吻我两颊,然后接过我的行李挨个往后备箱摆,她的律师工作一向很忙。
“我们七月份就要出去度假?可是爸爸不是还要参加在职培训吗?”我抱着墨丘利乖乖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们计划错开休假的时间,这样能保证整个假期都有人陪你。”妈妈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如果你不愿意待在家里,我们也可以陪你去西班牙或者意大利过整个假期,去海边或者滑滑雪,如果你要是想去其他地方也行。”
“你们没有收到墨丘利的信吗?我已经没事了。”墨丘利听到我叫他名字还在睡梦中轻微活动了一下脑袋。
妈妈偏着头看我,“当然收到了,但是我们今天必须要先去一下……”
我警觉地询问她,“又要看心理医生吗?我已经好了!”
“是的,艾米。”妈妈检查了一下前面的路况,“我已经预约好了。”
跟心理医生整整聊了一个小时我才回家,我把行李箱拎回卧室,打开窗子好让墨丘利自由地飞出飞进,把噗噗放在枕头上让她继续睡,还跑到花园里看了看库克诺斯。爸爸在厨房安排晚饭,妈妈既没去厨房帮忙也没回书房工作,而是假装坐在客厅里整理书架,今天她的眼神也一刻都没离开过我。
哪怕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了,他们也依旧极其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可我不想做动物园里的兽,在客体的位置上被这样极致地观看。“世界杯成绩怎么样?”我在餐桌上随意找了个话题,爸爸霎时黑了脸没有回答我。
我一下起了兴致,肆无忌惮地抓着比赛追问,“不会小组都没出线吧!英格兰难道连小组第三都争不到?”
“第四。”爸爸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四分之一决赛全靠加里的点球淘汰了喀麦隆,没想到半决赛也还是因为点球输给西德。”
“啊,那真是遗憾,我会日日夜夜替你祈愿……”我毫无感情地安慰他,“祈愿西德绝对打不进下一届美国世界杯。”
妈妈凑到我耳边,佯装低声密语实质上还是用三个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我看你爸爸这次终于放下了对白鹿巷的敌意,因为点球大战结束后他哭得比加斯科因还伤心。”
“没那回事!”爸爸连忙抢话想挽回点面子,“热刺一直都很差劲!就我所知这只球队从未好过!”
“所以爸爸脸色这么差不是因为世界杯吗?”我故作惊讶地把脸转向妈妈,“难不成伦敦桥塌了?还是布莱顿又爆炸了?”
“不要让我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不!”爸爸不耐烦地堵上耳朵,“我们刚刚结束禁赛。”
“我又没说她的名字,某种意义上她的冷酷手段也带来了这么多年最好的一支英格兰队,不是吗?”我继续放肆地刺激爸爸,“国家队明显多出很多训练时间,你说撒切尔还能连任吗?”
爸爸不理睬我,妈妈倒是顺着我的话题发表了些自己的政见,“很难,党内竞选都未必会获胜,不过我想她会扶植自己属意的候选人来延续经济政策。”
“最近果然出了大事!”我见爸爸仍旧不做声,夸张地说道,“唐宁街10号遇袭,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吗?难道说更糟!戈尔巴乔夫对美宣战,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上个月立陶宛宣布独立了。”爸爸终于按捺不住,面向我语重心长地说,“艾米,不要这么轻佻地把战争爆发挂在嘴边,要知道战争一刻都没有在这个星球上平息过,你应该好好想想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
“抱歉,爸爸,待会儿我会仔细看看最近的世界新闻,彻底了解清楚再发言。”在魔法世界我注定会错过麻瓜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我试图真诚地表达自己,但是好像适得其反,爸爸脸色更加凝重,放下手中的叉子对着我说教起来,“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不仅仅停留在报纸上,绝不要以为战争并不会来敲我们的房门,即使世界格局正在变化,也绝不要妄想在未来全球化能阻止战争,那两次世界大战仿佛还在昨天。”
“那我从马基雅维利重新读起怎么样?不,我应该从普罗泰戈拉开始看起,”我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整个世界都在变得更加紧密,经济全球化能……抱歉……很大程度上会降低战争发生的可能性的,破坏地区和平的同时严重损害经济利益,这对国家而言根本得不偿失啊?”
“但是人不是完全理性的,尤其是某些政治强人的贪婪欲望并非我们可以想象,国家与国家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文明与文明之间,一时可以为了利益暂时搁置争议,但是甚至不肯承认本质上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点远大于相同点。”
“一场世界大战难道是几个战争狂人的意志所决定的吗?”我也放下手里的叉子跟他争论起来,“不管你喜不喜欢,经济全球化就是不可逆转地到来了,我们也身处欧共体之中,难道它不是因为政治文化层面的相同点而诞生的吗?”
“那只是原因之一,”妈妈也搅进我们俩的战局之中,“那些我们深感幸运的事里同时也潜藏着危险,艾米,你要知道经济全球化并不利好所有人,它也可能会迅速衰退,保守主义可能会像潮汐更替一样再度袭来。”
“我有基本的同理心,明白战争时刻在发生,明白个体在大事件上的无力感,也明白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可我相信总有一天,每个普通人都能有一种魔法,比政府的报告,比前线的媒体更能让年轻人直面战争反对战争,也能让世界更直接地连接在一起。”
“所以我说人类是如此伪善,对被害者有同情心就能坦然宣布自己不是施害者的共谋吗?”爸爸突然感伤起来,“我也想诘问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暴戾,战争是非常具体的,具体到一个个名字,家人的名字,邻居的,朋友的,最后甚至残酷到你无法用大仇得报的心情去看待某个敌人的名字,萨拉热窝能击碎一个陶罐,将来也可能会有其他漂亮的容器被狠狠击碎。”
“那我们论述我们,”我的抗辩在他的比喻里顿时黯然,“德军的飞机盘旋在我们头顶也仿佛就在昨天,如果波兰的悲剧再次上演,难道你能坐视不理吗?”
“普通人只是战争的燃料,为国捐躯只是一则古老的谎言,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些热血的年轻人觉得死得其所,觉得甜蜜又正当。”
“我完全理解你的叙述角度,爸爸,但正如你所说为国捐躯未必是为抽象的宏大叙事下的集体精神牺牲,也可能是在自由意志之下的选择,为了能活下来的朋友们,为了自己的后代能有自由选择的机会,我们不得不做。”
“我不会允许那一天到来,”爸爸斩钉截铁地说,“纵使那天到来,我也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妈妈惊呼一声想要阻止我们的争吵但是无济于事,我推开椅子的声音搅得每个人都心神不宁,“希尔先生,我又不是你的学生。”
“很遗憾,你是我的女儿。”我跟爸爸对视了几秒,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冲他们道过歉直接跑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我磨磨蹭蹭地等听到爸爸开车出门的声音才下楼吃早饭,妈妈随口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看个电影,似乎是想跟我谈谈心,我只说还有很多作业要写拒绝了她,一个人躲在玛妮的房间里。
午饭后我再次去玛妮房间看书,进门的时候她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几分钟后,我推开玛妮房间的门要给自己倒点水喝,她就猛地在餐厅椅子上站起来,我猜她刚才可能是紧张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吧。她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似乎是想确定我是不是还跟圣诞假期时一样浑然不觉,拿着自己跟玛妮的两只杯子出来接水喝。
我走到餐桌前,把手里的那只玻璃水杯搁在一边,拈了一块原本应该出现在早餐时间的华夫饼,囫囵塞进嘴巴里,“分我一杯你的红茶吧。”
“要是假期不想出去旅行,”妈妈倒了杯茶给我,“八月份院子里的蝴蝶兰开了,天气也最舒适,邀请你的朋友们来家里住一两周,好吗?”
“你说莉莉跟凯西吗?还是唐克斯?”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就很好,老师布置了很多假期作业,我还有一些书想看,再说你跟爸爸不一直都在吗?”
“那也好,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陪着你,”妈妈轻轻抿了一口红茶,“你今天在看什么书?关于魔法的书吗?”
“茨威格跟索尔仁尼琴,”我也跟着低头啜了一小口,“放弃复杂的理论,换个角度看历史,历史一定会影响我们的未来。”
“但是真正能决定未来的只有当下的现实,每一个人的思想跟行动都在影响未来,你对花开的期望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花开。”
“太唯心了,妈妈。”
“最理性的人也有价值判断,逻辑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我们尽情投入有时候只能让未来不要那么坏……其实学者妄图理智客观,可历史往往是通过那些没有人记住的见证者跟参与者的讲述保存下来的,”妈妈手肘撑在桌子上凑近我,“我从欧洲大陆被领养来的,你看看我的脸,我小时候经常担心会不会有人拿把尺子来判断我的种族,有没有可能在路上被一颗流弹击中心脏,是不是应该因为种族去信仰些什么好获取身份认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一个无神论者。”
“我是不是应该去放肖邦的叙二才能烘托我们现在谈话的气氛。”我朝妈妈眨眨眼睛。
“你说话的时候真像你爸爸。”
“那糟糕透了,以后绝对不会有男孩子喜欢我的。”
“现在有男生在跟你约会了吗?”
“应该没有男孩子喜欢跟一个古板的老学究约会,要看看我的蓝色长袜吗?”我作势就要掀起裙子给她看,“男孩子们几乎都喜欢凯西。”
“好吧,希尔博士。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
没等妈妈炫耀完,我就忙不迭抱怨,“跟优秀的男孩子约会有什么用,最后只能跟爸爸这样平庸的男人结婚。”
“果然,未来不会长成你期望的样子,就像你的孩子一样。”妈妈笑着看我,“其实我一直担心自己的教育方法有问题……”
我意识到妈妈要跟我促膝谈心,就连忙堵住了她的话头,“没问题,你看我生长得挺好的。”
暑假过得飞快,八月份小花园的蝴蝶兰全开了。上个月凯西的生日,我给她订了麻瓜时尚杂志还找了几本旧杂志寄给她,莉莉好像送了一本关于麻瓜编织图案的书给她,很快我就收到长长一封她批判巫师届落后审美的信。为了给凯西找往年的杂志,我在家里地下室翻了很久,甚至还找到一本没写名字的《魔法药剂和药水》,原主人的笔记很有趣,问了爸爸他也说不清楚哪里来的,我就干脆把它带到学校去了。
又到了新一轮的开学日,莉莉早早帮我把行李箱搬到了凯西占好的隔间里,我拎着猫头鹰笼子经过新生车厢慢慢往车厢前部走,奥利弗站在新生车厢的某个隔间门前,严肃地跟旁边一个棕色头发的小男孩叮嘱着什么,我紧赶两步走到他旁边。
奥利弗抓着那个新生的肩膀,“不要被我抓到欺负同学,雅各布,我一定会给你妈妈写信,但是要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我就在前面车厢。到站后不要乱跑跟着海格去坐船,分院帽也不会搞乱七八糟的测试,别听其他人乱讲……”
我不好再偷听兄弟闲话,就径直去了前面的车厢,格兰芬多的那个贝里奇突然从后面冲出来,我慌忙闪到一边。没过几秒钟奥利弗也追着他跑过来,本以为男孩子的打闹终于结束了,我正要拉开隔间门,奥利弗又折回来跟我闲聊了几句。
我结束聊天一进隔间,凯西就瞪着大眼睛问我,“艾米,那是谁?”
“伍德,格兰芬多……该死的守门员。”莉莉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认识他的!”
“借东西认识的。”我如实回答。
莉莉似乎想说上学年比赛的事,被凯西捂住了嘴。凯西追问我,“他喜欢你,是不是?”
“我?绝不可能。”我立刻否认,“他喜欢你,凯西,我看他上课经常偷偷看你。”
“经常看我?”凯西眼神在我跟莉莉之间游移了几秒,“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我从没有感受到过他的目光。”
“你感受过别人仰慕的目光吗?”莉莉挣开凯西的手噗嗤一笑。
“好像从来都没有……”凯西朝我吐吐舌头。
新学年第一节就是我最喜欢的保护神奇动物课,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钟鸣,我们往禁林边缘的海格小屋走去。海格正站在教保护神奇动物的凯特尔伯恩教授旁边,肩上还扛着半头死牛,他脚边还趴着那只黑色的老猎犬牙牙。
“今天我们去那里上课,海格今天会协助我,他绝对是全英国唯一一个成功驯服他们的人,”凯特尔伯恩教授看把头向禁林方向歪歪,“我们要见识的是一种非常稀有的神奇动物,因为他们比较喜欢黑暗,所以我们必须要进入到他们生存的自然环境去观察。”
说完他们就向禁林大步走去,我们跟着两位老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树木越来越茂密,周围也越来越昏暗。海格把那半头牛丢在地上,凯特尔伯恩教授叫我们聚拢过来,“他们会被肉的血腥味吸引过来,海格,麻烦你再叫他们一下,他们喜欢你。”
大家都有些紧张得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窥探着周围的环境,海格突然发出一种古怪的叫声,像是某种巨型鸟类尖利的鸣叫声。一只通体黑色的龙头马形神奇动物从树丛里走出来,凑在那半头牛旁边慢慢撕咬着。我仔细端详着它的样子,银白色没有瞳孔的眼睛,蝙蝠一样的翅膀,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是夜骐。
过了一会儿莉莉指着地面,“艾米,肉没了!”我早该想到的,昨天晚上在所谓无人驾驶的自动马车前看到的就是他们,现在在其他同学眼里,地上的牛肉被慢慢剥离逐渐消失,最后露出森森白骨该是一副怎样可怖的场景。
“有谁能看到他们吗?或者有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动物吗?”凯特尔伯恩教授似乎对我们的反应不太满意。
“夜骐。”我举手回答他,教授立刻给赫奇帕奇加了十分。
“可是夜骐很不吉利啊,”跟我同年级的考特后退两步小心翼翼地说,“传说会给看到他们的人带来灾祸。”
凯特尔伯恩教授纠正他,“那是迷信,夜骐被驯服后非常温顺可靠,只有直接见证死亡并理解死亡含义的人才能看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