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帝乡》霓语凝烟

78、暮春

　　羯帝近来心情特别愉悦，因为太子阿绚府中的姬妾又接二连三传来有孕消息，想到年末又能添一大群幼小的孙子孙女，这位漠北枭雄心中就乐开了花。

　　太子妃丹朵应酬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心中却不由得悲从中来。近几个月，太子几乎很少在她房中过夜，甚至有时夜里连东宫都不回。早就听娘家人说起太子在燕都城内买下一座高门大户的豪宅作为别院，更有风言风语称里面装饰的奢华无比，还蓄满百媚千娇、风情各异的美人，等待太子兴致来时献上歌舞、一亲芳泽。

　　这些美人大多出自南地的秦楼楚馆，哪怕日后能被带进东宫做个身份低位的妾侍，也比周旋辗转在烟花之地强颜欢笑要好不少。

　　太子妃也趁凌王来访的机会旁敲侧击的问过，却被故左右而言它的遮掩过去。凌王走后，丹朵在空闺中暗自神伤许久，却被前来传旨的内侍吸引了注意。

　　由于东宫怀孕姬妾颇多，羯帝感念太子妃的辛苦，特赐予黄金千两，并罗刹国产白玉如意一柄。此外，这次端午之行，允许太子妃父兄随驾前往。

　　金底朱批的圣旨不过寥寥几行，丹朵却一扫心中阴霾，命侍女呈上葡萄美酒，开怀畅饮了许多杯。
　　“娘娘少喝些吧。”侍女贴心地为她擦去嘴角殷红的酒液，“不然被老爷知道，又要说您不稳重了。”

　　丹朵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本以为陛下会施以敲打，压着我善待后院中人，这道圣旨来的及时，以后那些姬妾真翻起浪来，也可以名正言顺进行管教。”

　　“娘娘您从来宽仁无比。”侍女掩嘴而笑，“要是换作那几个善妒的王妃，姬妾腹中的孩子生不生个下来还两说呢。就连太子殿下都觉得您好性儿，才放心把诺大一座东宫叫到您手上。”

　　丹朵听着侍女的话，不由想到阿绚有好几日未回东宫，估计又是到城内的别院鬼混去了。于是放下酒杯，望着窗外吐绿的纸条，深深叹了口气，“殿下觉得我好欺负罢了。”

　　侍女看她神色骤然沉重，知道这位心思敏感的主子又想起了不痛快的事。于是乖巧的在果盘中捡了一粒圆润饱满的橘子，撕开外皮送到丹朵面前。

　　“娘娘，过些日子您就能见到老爷和少爷了，可得事先列好赏赐单子，让他们放心。”

　　虽然明知侍女是在刻意转移话题，丹朵却不由想起许久未见的父亲和兄长来。一想到长长的礼品单子，她就不由觉得头疼。要选取既得体又不至于显摆的东西，还得顾及着众人的喜好，可不是件容易事。

　　“一时班会儿也不知道该赏些什么，待会儿替我去库房看看吧。”丹朵柳眉轻蹙，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不由自言自语，“如果能有个得力的帮手就好了。”

　　侍女踟躇片刻，终于大着胆子建议，“后院生过孩子的姬妾，可以尝试着让她们帮着打理。”

　　丹朵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庸脂俗粉唱个歌儿跳跳舞还算在行，打理庶务这些用脑子的事，交给她们迟早得捅娄子。”

　　侍女红着脸，端着酒坛下去了。
　　丹朵注视着手中的圣旨，忽然大笑起来，或许转机就在这端午的射柳活动上。至少太子阿绚会如约出席，一旦有他在，事情定会容易。

　　这些日子国公府早已修缮完毕，那些他人安插为眼线的丫鬟婆子也纷纷被揪出来，或逐或卖，拔除的彻底。宋砚却不急着搬回国公府，这些日子遍访名医，再一日三四遍汤药的伺候下，宋宣娆的身子好了不少，至少每隔三两日，都能看见症状减轻。

　　“这回随驾，我陪姐姐一起坐车。”宋砚神采奕奕的扶宋宣娆在院中散步，不知不觉聊到几日后的端阳节，“我早命人更换了新的鹅绒垫子和缂丝软枕，舒服着呢。再说国公府六驾马车，跟在皇亲国戚中不显山不露水，没人会注意到。”

　　宋宣娆浅笑道，“王庭里的皇子公主可会随行？”
　　宋砚不好意思地转开目光，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只知道芳蒂公主染了风寒，会留在宫中静养。不过凌王肯定会去，桑娜，桑娜也会去。”

　　“这样的话，我即使再不舒服，也得强打精神参与了。”宋宣娆似笑非笑，“不然的话，你蓦然跟皇子公主们玩在一起，少不得被人嚼舌根。”

　　宋砚心疼姐姐身体，又舍不得就此放过与桑娜珍贵的相聚时光。半晌，下决心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跟内务府说，带这几日给姐姐看病的郎中随行。”

　　“不妥。”宋宣娆咳嗽一声，“皇亲国戚们都在，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盯上咱们。你只需要将药方带上，寻个可靠人每日煎了送给我就行。”

　　“只有这样了。”宋砚意犹未尽，正对上姐姐清亮的眼神，只能作罢。
　　因为乔照的离开，郡主府内气氛宽松了不少。临行前，宋宣娆把轩云从柳营传来，细细叮嘱需要注意的点滴。

　　竹音侍候在宋宣娆身侧，恋恋不舍地望着英气勃勃的轩云，对方却和木头似的，只顾与宋宣娆说些营中的公事。

　　“最近营中有些士兵心绪不定，可能是前一阵襄王屡次到访的缘故，引发了军士们的思乡之情。”轩云实话实说，“有时候他们训练完会哼起南楚的民歌，我三令五申下去，也屡禁不止。”

　　宋宣娆知道对士气对军队的重要性，却也无可奈何。设身处地来想，若是连家乡歌谣都不许传唱，也太不近人情。
　　“钱老将军怎么说？”

　　“父亲一副破锣嗓子，倒不大跟着唱，就是在夜深人静时会格外伤感。”轩云来回抚摸着手中的茶杯，“酒瘾也比平时大了许多，我怎么都劝不住。”

　　“领兵几十年的人，一朝空闲下来，不习惯也在所难免。”宋宣娆想了想，扶着桌子起身道，“我去找砚儿有些事，竹音，你替我陪陪钱小将军吧。”

　　竹音让候在门外的侍女扶宋宣娆离去，又将门帘放下，这才笑嘻嘻地回到桌前。
　　“这么久不来，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轩云疲惫地笑了笑，“没听我刚跟郡主说，这阵子营中事多，火器营也不太平，来府中值夜都让葛巾替我的。”

　　火器营的事竹音之前听宋宣娆说过几次，带头的葛羽不知怎的突发奇想，不声不响就改了训练的重点。过去火器营的训练重点在于瞭望、固防和戍守，而现在却搭建云梯，开始训练攻城了。

　　宋宣娆过去虽然掌管帅印，对于营地训练之事却甚少干涉。毕竟有饱读兵书的将校驻扎，比她这个久居郡主府的娇弱女子要能耐许多。没想到这次火器营统领居然胆大包天，私自更改练兵重点。偏偏那时宋宣娆重病缠身，每日不过能清醒两三个时辰，宋砚更是忙的焦头烂额，又从未管理过军机要事，竟生生搁置下来。

　　“奴婢听郡主说起过，火器营的事需要慢慢调查，不急于一时。”竹音小心地说。

　　“嗯，郡主身体稍微好些，就派人送信至柳营。毕竟葛羽在火器营当家多年，很有威望，一时半会儿动他不得。”轩云撇撇嘴，“罢了，是我多话，这些事你们女孩子从来不感兴趣。”

　　竹音咯咯笑着，“绣花焚香你也不懂的。”
　　轩云最近忙的昏天黑地，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从怀中掏出四四方方的红绸包裹，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碧透莹润的翡翠镯子。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上次回柳营的路上，看到了这个。”轩云只觉得满脸燥热，有细密汗珠缓缓溢出额角。

　　“这东西太贵重，奴婢，奴婢不敢收。”竹音在桌子下反复揉搓着双手，这么多年在郡主身边，见识过不少珍宝。自然知道这种水头十足的翡翠玉镯价值不菲。

　　轩云一下子急了，“说过多少遍，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又不由分说拉过竹音的手腕，将镯子往她圆润如嫩藕的胳膊上一套。
　　竹音满脸通红，伸手就要将镯子取下来。

　　“不喜欢吗？”
　　目光落在竹音的胳膊上，少女的皮肤细腻而柔软，更衬的这玉镯水灵通透。
　　轩云满意的点点头。竹音不好推拒，只能起身行了个万福礼，“谢过将军！”

　　两人又聊了些郡主府的琐事，很快轩云便该回柳营去了。辞别竹音之后，他特意在府内转了一圈，找到正在当值的葛巾。

　　“郡主和国公爷出巡，跟随的侍卫人选定了吗？”
　　葛巾点点头，从抽屉中取出名册。

　　轩云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就这么几个人，万一出意外，怎么护得住郡主和小公爷？”
　　“他们是随羯帝出巡，有王庭的鹰羽卫跟随。咱们的人多数时候做些端茶倒水的事而已。”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