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帝乡》霓语凝烟

67、火器

　　李元谋带回的侍卫们在城中客栈休整几日，便分批乔装返回了郡主府。趁着月色迷蒙，夜深人静汇集在侧院中，负手而立，鸦雀无声。

　　“你在训练人上是一把好手。”乔照坐在李元谋床前，听完红豆的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回到南楚，臣还要为殿下训练一帮智勇双全的亲兵护卫。”李元谋嗓音嘶哑，“如果可以，最好能弄到王庭中鹰羽卫的相关信息，我看羯帝治国之才不过尔尔，身边那帮护卫倒是个顶个的管用。”

　　“这个，我倒是听唐廷说起过。北羯自建国开始，头几位皇帝皆死于暗杀。当今羯帝的祖父登基时就想改变状况，决定创建一支只听命于皇帝本人的军队。后来就从亲信侍卫中选出可靠的十多人，想方设法控制了他们的家人，又加以重金笼络，创建了第一代鹰羽卫。能做鹰羽围的，不但得身手敏捷，还必须经过重重考验，确保对皇帝的绝对忠诚。”乔照一口气说完，已然口干舌燥，端起桌上冰凉的茶水饮尽。

　　李元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咱们楚国也出现过多次主少国疑的状况，不是任由权臣把持朝政，就是让太后垂帘。而皇帝长大勤政之后，会任用身边的宦官对抗他们。”

　　“宦官？”乔照轻蔑地撇了撇嘴，“多数宦官由于了无根基，只能视天子为唯一依靠，言听计从，谄媚讨好。就算替皇帝把权柄从外戚和朝臣手中夺回，由于自身见识所限，大多胡作非为，作恶多端，又为了树立威严，任用酷吏，造下无数骇人听闻的血案来。”

　　“殿下现在说着简单，等真如愿以偿，身边人也难免跟着鸡犬升天。”李元谋指了指殿外，透过窗户纸隐约可见身着青色内监袍服的红豆正弓着腰悉心打扫走廊。

　　“他不一样，这孩子心性纯良，与人为善，即使我只是个落魄不受待见的皇子，他依旧忠心耿耿跟着我。”乔照回忆起往事，面色平静如深潭，“若我真能如愿以偿，必不会亏待了这孩子。金钱、华服、美食，该有的都会赏赐，唯有一点，朝政上的事，决不允许染指半分。”

　　“襄王英明。”李元谋躺卧久了，身体有些发麻，索性半坐起来，“你也是在保护红豆。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差池，那些野心勃勃之人又会打起清君侧的名号，群起而攻之了。”

　　“自从上月羯帝派去南楚的铁骑班师回朝，臣就想着留在北羯的日子所剩无几。眼下斗胆问殿下一句话，您出恒都时所定的计划都实现了吗？”

　　李元谋率直的问话让乔照哑口无言。本想着借出使北羯之机，探明边境地形地貌，再想方设法策反云州军，拿到传说中火器□□，最好能找个机会，让剩余兵将离羯归楚，为大楚朝廷效力。

　　智者千虑，千算万算之下，乔照唯一始料未及的，只有天水郡主宋宣娆。
　　李元谋看出乔照的失神，清了清嗓子。

　　“没有都实现，不过也快了。”乔照起身，替李元谋唤外边候着的侍卫进来，自己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想到宋宣娆，他心里就快憋出火来。仿佛千钧铁块落在棉花上，最终连响声都只能沉闷着。

　　不料寻遍正殿与偏殿，都未曾见到宋宣娆的影子，甚至往常呆在殿内的宋砚也不知所踪。只有几位梳着小辫的北羯侍女在外殿整理，乔照和她们比划了半天，才知道方才宋宣娆就带了宋砚出去，护卫的只有轩云和几个亲随，甚至连葛巾都留在府里。

　　“他们去哪儿了？”乔照不甘心，逮着为首的侍女问道。
　　“郡主去哪儿从来都不会跟我们说，只有竹音姐姐才会知道。”十七八岁的草原少女笑得天真无邪，麦色的脸颊甜美的能渗出蜜糖。

　　废话！乔照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竹音作为贴身侍婢，几乎寸步不离宋宣娆。他若是能找到竹音，又怎么会来正殿碰这吃力不讨好的软钉子。

　　刚垂头丧气的走出门，就看见白袍飘飘的唐廷站在廊下，把玩着新得的玉骨扇子。
　　唐廷见到乔照，轻轻抬手，金黄的扇面“唰”的一下舒展开来。上面用细若蚕丝的丹朱勾勒出流畅的山水楼阁，运笔流畅，栩栩如生。

　　“拿开。”乔照嫌恶地摆摆手，“本王正烦着，没心思跟你附庸风雅。”
　　“臣愿为殿下排忧解难。”唐廷收了扇子，谦卑拱手。
　　“说了你也不懂。”乔照对碰钉子的事难以启齿，只能做出藐视一切的傲慢样子。

　　“那臣就告退了。”唐廷直起身子，扫一眼空荡荡的内殿，瞬间对乔照的不快猜到了八九分。
　　乔照却忽然改了主意。

　　“替我备马，你自己也骑上一匹，咱们出城一趟。”乔照刚要吩咐李元谋也跟着去，又想起这家伙刚结束长途跋涉，脸上的伤口抹了药，更不适宜见风，索性住了口。

　　唐廷不敢怠慢，忙三步并两步找到分管马厩的侍卫长，把两匹高头大马牵了出来。乔照正站在门口和管家聊着天，手却不住的把玩着襟前的玉佩，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咱们得迅速出城，赶到北边柳营中。”乔照牵了缰绳，飞身上马，却见唐廷仍纹丝不动地站在地面上，笑呵呵地望向他。
　　“确定是柳营？”唐廷抬头，望了眼高悬在空中的太阳，“这次若跑错路，只怕再没时间纠正了。”

　　“阿娆自己能去，还能带着宋砚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可几日前郡主和小公爷才从柳营回来。若今日再去，实在太过平凡。”唐廷笑嘻嘻地摸着马脖子，“柳营日日有军报传到郡主府，轩云将军却没有再返回，臣估计无要事发生。”

　　“那他们究竟去了哪儿？”乔照把马缰绕了又绕，仿佛要攥出水来。
　　唐廷索性不再绕弯子，“不如往西南方向试试。”

　　“我从未见阿娆去过那边。”乔照气不打一处来，胸前剧烈地起伏着，“往西南方向，马匹跑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出了城。一片荒漠戈壁，当地人称为魔鬼滩，连百姓民居都见不到，实在想不通阿娆为何要去那边。”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唐廷狡黠一笑，飞身上马，又镇定地理了理衣袍，“至少，连他人的耳目都不用遮掩了。”

　　往西南方向确实如乔照所言，一片荒漠，绝少人烟，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枯死的红柳连排密布，狂风吹来，沙砾拍打着巨石，怪声鬼哭狼嚎般响彻云霄。不过在宋宣娆和轩云看来，这荒无人烟的鬼城正是演练火器的好地方。

　　轩云轻车熟路的在怪石滩中顺着隐约的脚印行走，身后的小马车在零星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艰难地跟随着，向远处最大怪石的背后绕去。

　　马车内，宋宣娆和竹音一左一右挨着宋砚挤坐着，膝前又见缝插针的放着七八口漆黑木箱，更显得这百姓常用的普通车厢逼仄异常。宋砚显然不习惯小马车的简陋与颠簸，一路上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连话都不愿多说半句。

　　马车隐隐约约绕了个大弯，宋宣娆撩开车帘，看到巨石后头熟悉的十余顶毡房，对宋砚笑道，“马上就到了。”

　　宋砚余光只瞥见干枯的红柳枝干，苦笑一声，“这鬼地方几乎寸草不生，连个活物都没得见。”
　　“正因为如此，父亲才要把火器营放置于此。不然在城内，只要稍有差池引发爆炸，死伤的可就是无辜百姓了。”宋宣娆耐心解释道。

　　“若死了百姓，朝廷中看不惯郡主和小公爷的人更得抓住机会，好好参几本，把火器营给连根拔起。”

　　宋砚之前只见过宋萧亲手记下的火弹配方，还有些零星的火器绘图，只可惜时日已久，上边的记载许多都模糊了，只能凭着想象在脑海中勾勒一二。

　　“参见郡主！”一位身着旧羊皮袄的壮汉拦住马车，冲着车厢拱手一揖。
　　“轩云，你先找几个人，把我带来的东西搬下去。”宋宣娆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几位兵士七手八脚地卸了东西，壮汉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起。

　　宋砚刚下马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百余位粗头乱服的兵士正围着箱子欢呼，壮汉也不避讳，随手从箱子中捞出几个硕大的果子，向身边的兵士扔过去。

　　“大家不用急，这次带过来的有鲜果，有药材，还有肉干和奶饼。”宋宣娆跳下马车，冲军士们挥挥手，又揽住宋砚的肩膀，“这位就是我弟弟，也是柳营的主人。”

　　军士们一下子呆住了，壮汉率先反应过来，冲眉清目秀的少年郑重行礼，“裨将葛羽，参见国公爷。”
　　“免礼。”宋砚回过神来，颔首还礼。

　　“前一阵发生了些事，我忙的不可开交，许久没来探望各位。”宋宣娆冲葛羽柔声道，“今儿个有空过来，就是想看看大家的训练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