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帝乡》霓语凝烟

56、深究

　　门外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乔照神色一凛，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对佳人低声道，“莫慌，我去看看。”

　　他飞快的冲至门口，一脚踢开雕八宝菩提的木门，只见宋砚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正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乔照用力拉起地上的小公爷，谨慎地四处张望着，“没有其他人在吧。”

　　“你尽对我姐姐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居心叵测！”宋砚气鼓鼓地甩开乔照的手。“还特地支走了众人。若不是我睡醒，想来看看姐姐，还发现不了你的狼子野心。”

　　宋宣娆听到二人的争吵，强忍着头晕目眩披衣下床，“砚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就是个扫把星！”宋砚指着乔照的鼻子，胸前激烈的起伏着，“若不是他，你还平静的在郡主府过日子，也不会发生后面横生枝节的事情。慧无法师不会被关进诏狱，我也不会被人暗中下毒……”

　　宋砚气急败坏，忍不住胡子眉毛一把抓，把近期遭遇的忧心委屈一股脑儿扣在乔照头上，丝毫没考虑过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乔照百口莫辩，无可奈何地与宋宣娆对视一眼，干脆闭上眼靠在廊柱上等宋砚喋喋不休地说完。

　　“砚儿，这些事情与襄王无关。”宋宣娆拢拢衣领，抵挡着扑面而来的寒气，“许多事阴差阳错至此，已无法追根溯源，你又何必把怨气发泄在襄王身上。”

　　“阿娆，你先回去休息。”乔照上前一步，替她挡住外间灌入的冷风，“宋砚已经不是小孩子，我早就想找机会单独跟他谈谈。”

　　宋砚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朗声道，“好啊，你鸠占鹊巢在先，还要强词夺理，我正好想洗耳恭听一番南边带来的歪理邪说。”

　　眩晕如海浪般袭来，宋宣娆闭上眼，无可奈何地挪回床上，钻进被子里睡了。

　　宋砚铁青着脸，带乔照回到正殿。大摇大摆地在上首坐下，摆出国公爷的款来。乔照也不计较，隔着案桌与宋砚对坐，心想如此眉清目秀的小公爷，发起脾气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自你住进我姐姐的府邸，郡主府，连带着国公府，还有城外的柳营，加在一起都没有半件好事发生。”宋砚咬牙切齿，“既然陛下许了南楚援兵，你就该另寻馆驿居住，非得搅得我们所有人鸡犬不宁。”

　　乔照起身，从桌下的暖盆中挑出几块银丝炭，烧水冲了壶茶来。宋砚最见不得他这副置若罔闻的模样，一下子更气了，原本白皙的小脸胀成了猪肝红，用力把乔照递来的茶杯推开，别过脸去。

　　“你若是为自己的无能生气，我倒是可以理解。”乔照淡定自若地抿了口茶，“许多年前，我也是宫中最不受待见的皇子。生母身份地位，又有一众年长的哥哥压着，连父皇也只能在逢年过节排在拜寿的皇子公主中远远看一眼，磕几个响头，领一封太监奉上的压岁钱。”

　　宋砚本欲启齿讥讽几句，却想到凌王的处境来。凌王和桑娜的生母同样身份低微，在皇宫中受尽白眼，这么多年艰难谋生，作为伴读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真羡慕你，有姐姐护着。”乔照感叹道。

　　“先帝早就说过，以我姐姐的天资和能耐，若是个男儿，是能在战场上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只可惜是女儿身，才被许给太子，辅佐未来的一国之君。”宋砚傲娇地斜了他一眼，“这福气你羡慕也羡慕不来。”

　　乔照睁大眼睛，“你真这样想？”
　　“是啊，之前凌王常来府中，有时候太子殿下也在，关起门谈论起朝堂之事，姐姐的见地，经常让两位皇子赞叹不已。”

　　“应当庆幸你姐姐不是男儿。”乔照冷脸，一字一顿，“若是，恐怕早已死于非命。”
　　宋砚瞬间瞠目结舌，“你，你，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在北羯你们虽然爵位尊贵，也都与皇族子弟议亲，那是羯帝聪明，以此作为笼络降将降臣投奔的活招牌。”乔照咳嗽一声，“这点你姐姐自是心知肚明。你想过没有，那么多经史兵书，治国之道，你长这么大，为何只会些舞文弄墨的雅事，从未沾染过分毫？”

　　宋砚本被说的哑口无言，又不甘心就此被个外人压住气势，“有姐姐撑着，我自然可以轻松些。”

　　“你既喜爱诗词风雅，想必听过南唐李后主的故事吧。”乔照似笑非笑，目光虚无地落在室内华美的陈设上，“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就能惹上杀身之祸。你姐姐是女流之辈，所以羯帝不会过多猜疑，反倒将她许给自己的孙子，已尽辅佐之用。即便如此，却也不敢给她中宫正位，就是要找人弹压着，以防有不臣之心！”

　　趁宋砚一时没反应过来，乔照趁热打铁，言之凿凿，“至于你，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懂兵法权术，日后真的能领好柳营内数万强兵吗？”

　　“有钱老将军在，还有钱轩云。”宋砚不服气道，“钱轩云虽然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将门虎子的模样。但看在父亲和姐姐的面子上，也会替我带好柳营的精兵。”

　　乔照话锋一转，“钱轩云的父亲，钱老将军已经被你姐姐免职，你可知为何？”

　　宋砚撇撇嘴，“还不是你襄王殿下干的好事，撺掇着钱老将军心生不轨，还好被姐姐发现，才不动声色给了老人家一个体面，解去军职，把兵符交由亲生儿子。怎么，这几日又来游说我姐姐，想让她也心生贰意，替你卖命？”

　　“不是替我卖命，是救她自己的命！”
　　宋砚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猛的站起来，怒喝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就算我姐姐嫁给太子只是侧妃，难不成还有人敢害她？太子和太子妃都与我姐姐交往多年，知根知底，比你这位半路杀出的南楚襄王可靠的多！”

　　乔照终于忍不住了，“阿娆素来身体孱弱，生性畏寒，又经常心慌失眠，你可知道原因？”

　　宋砚腹诽，不光是自己，连太子殿下和凌王也找巫医进府看过许多次，都没诊出个所以然。奇奇怪怪的方子倒是用了不少，病情却丝毫不见减轻。最后还是姐姐懒得折腾，索性用回最初慧无法师的那张药方，勉强压制住症状算了。

　　乌发雪肤的小公爷摇摇头。“你身边的唐先生不是开了张方子吗？又让她平日里多饮安神的梅子汤。”
　　“那只是权宜之计。”乔照哑着嗓子，“唐廷早就断定，阿娆她体内蓄积了效力极强的寒毒，经年累月，才导致了一系列症状。”

　　“你，你胡说！”宋砚一时难以置信，跌坐在地毯上，不住地颤抖着。
　　“既然如此，唐先生为何不如实说来，姐姐待你们不薄啊！”

　　宋砚话语中俨然带了哭腔，想到姐姐已经中毒多年，他只感到刺骨的寒意从骨髓中升起，顺着经脉瞬间穿透了四肢百骸。

　　“不是我们不想，而是阿娆中的毒太过奇特，连唐廷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只能顺着症状，调一剂风格平和的汤饮来。最好也不让那下毒之人察觉，方便顺藤摸瓜，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宋砚猛然抓着脑袋，这些年宋宣娆接触过的人他几乎全都认识，无外乎府中的侍女小厮，柳营的兵将以及朝中皇族重臣，一张张和蔼的面孔皮影戏似的在眼前滑过，却始终抓不住那笑里藏刀之人。

　　“唐先生可知，那毒源自哪里？”
　　“只能说，不是南楚的风格。”乔照把宋砚扶到旁边的矮椅上，“南楚的花木虫蚁，唐廷几乎全部烂熟于心。毒源不过那么几种，循着药理逆流而上，即使不知具体配方，也能解开七八分。”

　　“难不成是北羯人？”宋砚步步逼问，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乔照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反问道，“你若是下毒，难道会轻而易举让人查到？若我要下毒，种类的选择上一定出其不意，就算东窗事发，我也能摆脱的干干净净那种。”

　　宋砚彻底被绕糊涂了。既然不要姐姐性命，也不存在上瘾，又何必用下毒这种恶劣手段呢？若是眼红自己姐弟俩的势力，想方设法做个圈套，让姐姐犯错，取消她和太子的婚约，或者影响自己袭爵，岂不是更简单。

　　“总之，你们在北羯，得处处小心。”乔照见宋砚态度松动，重新拨弄起自己内心的小算盘来，“今天听说阿娆醒了，我也想来看看，顺便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可惜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你打断了。”

　　“什，什么心意？”
　　“你想不想换个姐夫？”乔照满脸坏笑，“不再让你们处处小心，瞻前顾后，举手投足都能依着性子来；如果受了委屈，无论对方是谁，都能堂而皇之的替你们讨回公道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