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与窝》夫斯基

4、第四章

　　又是一年开学季，光华中学今年的新生比往年多了不少，前来报到的学子们无不神采奕奕、春风满面，陪伴他们而来的家长们自然也志得意满。毕竟，进入光华就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985、211，这是他们养儿育女的阶段性成果。有些原本就相识的家长们相约前来，双方各自叮嘱孩子们互相照应；有的在报到处遇到同班级的学生家长，双方互相寒暄一下，算是结识，然后相约着去下一处。这样一来，偌大的校园也快装不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莫语迟抱着新收上来的暑假作业，穿梭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那时候妈妈挽着她的肩，她拉着爸爸的手，爸爸拿着她的报到材料和行李箱，一家人一起走在校园的路上。妈妈不舍地抱怨着。
　　“我们家迟迟怎么长这么快，一转眼就高中了，马上要上大学了……”
　　“长大了也是你女儿，再说这高中才刚开始上呢就马上大学了？” 她和爸爸默契对视，接收到她的信号，爸爸开始打断妈妈的喋喋不休。
　　“还说呢？之前不也是初中一下子嗖就过去了，现在就高中了。”妈妈理直气壮地说。
　　“那这学咱不上了？现在带她回去？”爸爸打趣道。
　　“这可不行！我们迟迟这么聪明，你不能耽误她！”
　　“怎么就成我耽误她了？”爸爸无奈，然后他们继续斗嘴，这是他们的乐趣。

　　“迟迟！”男孩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也引得他们侧目。
　　在志愿者服务处，系着红色志愿者袖章的男孩正在冲他们挥手，阳光穿透树枝洒到他身上，更衬得他裸露在校服外的皮肤光洁白皙，利落的短发泛着淡淡的光泽，即使身着校服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的存在，只是表情有些欠揍。
　　是梅时雨！这货怎么来当志愿者了，他不是一向不参加这些活动的吗？
　　因着双方父母的关系，她跟梅时雨初中就在同一所学校，梅时雨仗着比她高一届，经常调侃地叫她学妹，还威胁她给他送吃送喝。听到他高中没有选择直升德雅高中部，而是选择了更好的光华中学时，莫语迟顿时欢呼雀跃，终于解放了。梅时雨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十分不满。
　　“你至于吗？我还在这呢！”
　　“怎么不至于？我还想放烟花庆祝呢！”
　　“也就一年。”男孩悠悠吐出一句。
　　“什么一年？”
　　“我觉得你一年后也会去光华。德雅虽然也很不错，但是只是对初中而言……再说我在那，莫叔叔和阿姨绝对会让你也去，咱互相照应……”梅时雨从学校基础建设、师资力量和升学率等方面给她分析了一下光华的优点，给了n个她会去光华的理由，末了还加了一句：“好好珍惜这一年啊，我在光华等你来当我学妹哦。”语气十分欠揍。
　　莫语迟当时不为所动，只梅时雨在光华这一条她就坚决不去。
　　可能一年没有受梅时雨的摧残，渐渐忘却了被他支配的恐惧，爸妈游说着游说着她就同意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报名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绝不来光华。现在不是打脸吗？
　　开学前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学校这么大，只要不让他找她，几年下来，不一定能碰到。所以报名后她就装死了，每次梅时雨问起她就含糊其辞，让他以为她直升德雅高中部。谁能想到第一天就被逮了个正着。
　　接着她就被父母交给了梅时雨，说他们跟梅叔叔林阿姨约了一起去旅游，之前跟梅时雨约好了，报到这天他来带她。
　　“你们要去旅游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还有梅时雨接她的事。
　　“我和你妈妈觉得你反正也是要住校了，不会回家，今天说也可以。这样你就不会觉得自己是被抛下的。”莫毅的声音越来越虚。
　　莫语迟顿时无语，她从小到大被抛习惯了，早不在意了，只是这次的事情有点复杂。你们早点说我就不至于跟傻子一样每次跟梅时雨转移话题，难怪他每次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原来早知道了，也不戳穿，静静看我表演，我不要面子的啊？
　　被父母抛在原地，莫语迟一脸幽怨地看向罪魁祸首，梅时雨也正好看向她，做了一个唇语，叫她再等等。他瞅准时机把旁边正好空闲下来的男生一把拉到自己的身旁，摁在凳子上，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开始解袖章。把袖章塞到对方上衣口袋后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几大口，就朝她大步走来。
　　“还想瞒多久？”梅时雨一上来就给她一个弹脑门，然后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莫语迟认命般跟着他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并肩走了一段路，少年突然侧头看向她，“怎么不说话？”
　　“怕你打我！”
　　这句话似乎戳中少年的笑点，他大笑不止，还不忘笑话她，“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莫语迟摇头如拨浪鼓。
　　“行了行了，别把脖子扭到了。”
　　然后她真的把脖子扭到了。

　　“哎哟！”脑袋上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回归了现实。她抬眼就看到刚刚回忆里的人正向她奔跑而来，有一瞬的恍惚。
　　来人伸手摸了摸她刚才揉的地方，觉得有点肿了，看向她，“疼吗？”
　　“你觉得呢！”其实不是多疼，只是最近的变故让她格外敏感，自从变故发生后她就对梅时雨避而不见，平时去找梅叔叔也是去事务所。他们有小半年没见了吧。现在再见到他，还被砸了脑袋，顿时委屈地不能自已，眼泪猝不及防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梅时雨一把夺过她怀里的东西塞给林渊，“不能看着点人啊！作业本替她送去给他们陈老师！”然后就拉着她往医务室走。
　　其实，不能全怪林渊。光华中学的高中部教学楼围城一个大圆弧，为了方便学生们课间运动，在圆弧里建了6个篮球场，课间时间球场几乎人满为患。莫语迟为了绕近路，经常不沿着教学楼边走，偏要走中间的过道。
　　莫语迟木然地跟着他走，怔怔地看着他，他居然知道是要送过去给陈老师。
　　他拉着她穿过教学楼，走上通往校医室的竹林小径，青翠修长的竹子整齐排列，如屏障般将这里与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分隔开。仿佛那年开学时一样，只不过那时他一路上都在笑话她，还有人能自己的把脖子扭着，她想追着他打，无奈脖子一扭就疼痛难当。而这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头都不曾回一次。
　　到了校医室，许是午饭时间快到了，里面空无一人。梅时雨让她先坐下，然后开始找东西，最后在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
　　“先冷敷一下，等医生回来再处理一下。”
　　“嗯。”
　　“我们算和好了吧？”
　　莫语迟闻言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稍稍弯着腰，一手扶着冰袋敷在她的额头上，乌黑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真诚无比。在听到她说“嗯！”后，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也微微上扬。
　　“中午一起吃饭吗？”莫语迟有些愧疚之前把家庭变故的悲伤化为冷暴力施加在梅时雨身上。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不想见任何人，特别是梅时雨。梅时雨那时候又天天来找她，想陪着她，都被她言辞激烈地轰走了。后来他就没再来，她有些后悔，以为他放弃了她。直到这次他主动示好，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给她时间和空间。
　　这天之后，不用任何缓冲和过渡，两人和好如初。
　　许是长大成熟了些，梅时雨不再像之前那样捉弄她了，还时常带东西给她。在学校的日子他们时常一起吃饭，当然还有林渊，偶尔也会以自己高三课业紧张吃完拍拍屁股走人，让莫语迟帮忙收拾餐具。林渊有样学样，不过如果连续两次让她帮忙，梅时雨就会踹他一脚，然后他就默默自己收拾了。周五回家的日子也会先一起回到梅时雨家，吃完饭后或梅时雨送她回自己家或她留宿梅时雨家。这种日子持续到了梅时雨和林渊高考前夕。
　　高考结束后林渊去了他父母那边，梅时雨则继续每周接送莫语迟的任务。莫语迟说自己可以，让他趁着这么长的假期去好好旅游。他说她是下一个要高考的人，需得好好保护。
　　莫语迟高三开始补课的时候大学还没开学，梅时雨还风雨无阻地接送了她一段时间。
　　京华大学开学后，他假期也时常回来，有时给她讲大学里的趣事，有时跟她说林渊的糗事，还跟她说，他和林渊都在等着她继续给他们当学妹。他们在光华的时候都是各自年级里前三的存在，以她的成绩，确实可以继续给他们当学妹。不知为什么，此时再说当他的学妹，没有了之前的抗拒，反而有一些期待。
　　那些日子是莫语迟那段灰暗人生里最美好的回忆，他们就像一缕光一样照进莫语迟濒临绝望的世界，使得往后的日子无论多艰难，她都能得到恢复的力量。
　　如果事情都如预期的发展该有多好。要是没有后来的事，他们会一直在一座城市，从同一所大学毕业然后考研考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这么多年都不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