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与窝》夫斯基

5、第五章

　　经过梅远和经侦大队等多方的努力，终于在莫语迟高考前两个月将挪用公款的主犯陈启生引渡归案，莫毅得以沉冤昭雪。但由于陈启生是莫毅的助理，批示文件上确实是莫毅签的字，莫毅有从犯之罪。但由于其自事情发生后态度良好，积极协助警方破案，又已服刑满24个月，被当庭释放。
　　莫毅自此性情大变，从前总是侃侃而谈的人变得沉默寡言，时常看着妻子的照片出神。往日神采奕奕的人不复存在，自从回家后就闭门不出，来家里的客人他也只见梅远。但他对莫语迟还跟从前一样温柔和耐心，只是时常看着她的落寞的眼神让莫语迟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想念一刻都没有停过，即便身边有她，也不能使这思念减轻半分。莫语迟想，只有好好准备高考，考上京华大学，完成母亲的心愿才能让父亲开心一些了吧。所以她愈加发奋。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京华大学招生办来访时，她终于看到父亲露出了笑容。莫语迟当时以为父亲这是在为她开心。她赶忙拉着父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在母亲墓前，父亲一直看着母亲的照片微笑，笑容温暖和煦，仿佛多年前，母亲就站在身边一样那样的宠溺的笑意，他就笑着没有说话。也许是那时候他就决定了要亲自走到母亲身边告诉她，他们的女儿考上了她之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京华大学。而她那时候沉浸在父亲精神状态变好的喜悦里，她以为这都是自己考上京华的原因。
　　那天，是父亲的生日。之前父母的生日，十有七八都会带她去雁归轩吃淮扬菜，父亲对他家的四喜丸子情有独钟，母亲则喜欢他家的白袍虾仁。这些，父亲好久都没吃过了吧。希望他吃到喜欢的食物，心情会更好些。
　　一大早莫语迟就出发了，为了给父亲一个惊喜，出门的时候只跟父亲说等她回来吃午饭。雁归轩虽在市区边缘，但独家的美味每天吸引不少人专程而来。莫语迟搭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又骑了十分钟的共享单车，终于到了。那天雁归轩的客人格外多，她排了2个小时队终于买到了，怕狮子头凉了影响口感，她马上打车回家。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地喊父亲来吃饭。平时喊两声父亲就会出来，今天喊了几次都没有动静。莫语迟走到父亲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用撒娇的语气说，“我亲爱的爸爸？吃饭了哇！我进来了哈？”
　　没有得到回应，她轻轻推开房门，生怕打扰到他。但是入目的一切就像晴天霹雳。
　　刺目的红色如蜿蜒的河流般盘在父亲身边，衬得他脸色灰白，双眼微微盍上，他安静又祥和地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一般。亲情总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莫语迟并不觉得害怕，她只想要叫醒他。她想要先给父亲止血，可手触碰到的身体已变得冰冷。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孤独又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了无生机。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要她？现在的她明明这么听话，她还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
　　前来处理事故的警察看到莫语迟也是一阵心疼。这个姑娘他记得，2年多前她的母亲也是自杀身亡，当时也是他接的警。
　　警察侦察现场时在抽屉里发现了父亲的遗书。
　　“写了有几天了。”真相虽然残忍，但是小姑娘有权知道。
　　莫语迟机械地接过遗书：
　　迟迟：
　　很高兴你考上了京华，爸爸为你感到骄傲，妈妈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你一向这么优秀，现在更添几分独立。你不说爸爸也知道，这几年因为爸爸的事情，你一定过的很辛苦。爸爸对不起你还有你妈妈。
　　迟迟长大了，爸爸相信未来的日子里你也一定能过得很好。但是妈妈不行，她那么笨拙的一个人，连饭都不会做，没有爸爸，她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你要上大学了，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照顾自己，爸爸去找妈妈了。
　　孩子，爸爸并不是不爱你，只是爸爸每每想起你妈妈，内心总是万般煎熬，爸爸不能辜负妈妈的一片深情。看到你考上了京华，爸爸觉得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她会原谅我。
　　原谅爸爸不能继续陪你了。你知道的，爸爸从来不信鬼神，但是爸爸现在无比希望以后能够在天上看着你，到时爸爸会叫上妈妈的。
　　还有，爸爸希望能跟你妈妈葬在一起。
　　爸爸走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梅伯伯，他是爸爸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爸爸亲笔
　　所以，爸爸，你就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用这种方式许愿吗？
　　莫语迟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再流不出一滴眼泪。没有主动联系任何人，梅远是看到新闻才赶回来的。他叫来妻子林舒陪着莫语迟，自己强忍悲痛帮忙处理好友的后事。他该多陪陪好友的，事务所没了他又不会倒闭。可现在说这么已经毫无用处了。
　　原本打算暑假留在学校参加竞赛项目的梅时雨看到新闻后给莫语迟拨了很多个电话，对方都挂断了，最后干脆关机。梅时雨担心她跟之前一样自己跟自己较劲，订了最近的航班回去，假都没来得及请，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抵达南华。片刻没有停歇就往莫语迟家赶。
　　门铃响起的时候林舒以为是丈夫来了，开门看到儿子吓一跳，随即了然于胸。
　　“你也知道了。”没有责怪他为什么放下学校的事回来，只有理解。
　　“迟迟怎么样？”梅时雨点点头，一身风尘仆仆也盖不住满目的担忧，林舒突然觉得儿子好像长大了。
　　“唉，不好。”林舒摇摇头，“不肯开口说话。”
　　母子俩边细声说着话边走进客厅。
　　“你陪陪她，我去买菜做点饭，不吃饭怎么行。”林舒叮嘱儿子后，拿起包就出门了。

　　“迟迟？迟迟？我回来了。”梅时雨轻声唤着她，一处一处地找她，最后在书房找到了她。
　　听到书房的门被打开，莫语迟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是梅时雨，“你来了。”眼睛仿佛没有焦距，说完就低头继续整理父亲的遗物，细嫩的手正在将书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拾掇好放进收纳箱。
　　声音喑哑，但是愿意向他开口就好。梅时雨也不再多说，默默跟她一起收拾。
　　莫语迟踢到了书桌下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沓报纸，堆的整整齐齐的，足有半米高。她还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收集报纸的习惯。
　　“哦，是叔叔找我借的，他知道我有收集报纸的习惯。”梅时雨也看到了这些报纸。
　　莫语迟皱眉，父亲为什么要看过时的报纸？
　　“他跟我说他，”接下来的词似乎有些烫嘴，梅时雨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说，“他进去2年了，跟社会有些脱节，想看看之前的报纸了解一下。”
　　莫语迟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开始疯狂地翻这些报纸。梅时雨在一旁不明所以，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终于，莫语迟抽出一张报纸，开始仔仔细细看每一个版面。突然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报纸抽向梅时雨，崩溃大喊，“啊~你为什么要给他！”
　　梅时雨捡起被掉落在地上的报纸，疑惑地翻看起来，终于在他喜欢的医学栏目背面的上方看到了“前莫氏CEO入狱，其夫人绝望自杀”的加粗字眼。他从来只看喜欢的栏目，其他栏目漠不关心，却没想到这类报道会被刊在这份报纸上。
　　看到这份报纸前，莫毅一直以为妻子是自己入狱半年后因车祸身亡。难怪半年来，妻子没有探过一次监，每次问起，女儿和好友都说是妻子不想来。他虽不信妻子如此铁石心肠，却也忍不住责怪她冷漠。从报纸知道真相后，羞愧使他自责不已，更日夜煎熬。妻子那么温柔美好的人被他想的如此龌龊，他只想祈求她的原谅。
　　现在因为这份报纸，让大家对莫叔叔隐瞒安阿姨死亡真相的用心功亏一篑。梅时雨百口莫辩，也不知从何辩起。
　　“我妈妈死了，爸爸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呜呜呜……”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全线奔溃，莫语迟开始嚎啕大哭。
　　“你还有我，还有我爸我妈，还有林渊，我们都要你。”梅时雨有些心疼，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莫语迟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变得凌厉，“是你！如果不是你，他不会知道的，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痛苦让莫语迟散失理智，她开始把梅时雨往门外推，推出书房还没有停下，直至把他推出大门，然后“嘭！”地一下子关上门。
　　这次后，他们这么多年再也没见过。
　　林舒送饭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站在门外，问他是不是吵架了，他红着双眼却什么也没说。
　　几天过后，莫语迟跟她说，她打算去外地了，她原本以为她只是去散散心，却不想她从此断了所有人的联系，大学也没有去京华。
　　莫语迟不知道的是，梅时雨在京华新生入学日没有找到她时有多慌，最后他是哽咽着跟父亲说没有找到她的。梅远担心她一个人流落在外，愧对好友所托，用了所有人脉终于找到了她，却从来没有去打扰她。也许没有故人、旧景，于她而言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