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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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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马嘉祺终于醒转。
彼时丁程鑫正端药进来,见到青年终于睁开了眼,手上不着痕迹的轻颤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马嘉祺睡了这么多日,刚睁眼便想扶着床头坐起来。
“别动。”
丁程鑫冷冷道,正眼也不往青年那看一眼,只拢着眉头将药碗搁在了案上,自己拿了张素纸出来,不紧不慢地沿着墨。
马嘉祺自知理亏,此刻不敢辩驳,皱了皱眉便乖乖躺好,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那边正挽起衣袖写字的丁程鑫凉凉瞥过来一眼:“不想听你说话。”
马嘉祺知道自己把丁程鑫得罪狠了,若是自己再不示个软,怕是真的哄不好这人了,硬着头皮问道:“现在赔不是还有用吗?”
丁程鑫倒没想到这人脸皮厚到这种地步,当下愣在了原地,连笔尖上的墨滴在了纸上都浑然不觉,旋即又皱了脸,差点结巴道:“没,没用了!”
他低下头,见好好一张宣纸被自己浪费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将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篓里。
贴了贴药碗热度,丁程鑫端起就往床边走。
“喝了。”
马嘉祺盯着直直放在自己嘴边泛着苦意的药水,此时倒意识到自己受了伤,面露难色:“阿程,我动不来。”
闻言,丁程鑫显了些惊讶之色,嘲讽道:“你现在知道自己受伤了,怎么。”
他话一顿,不愿再说下去,随手将药碗放在一边,脸上表情疏远,动作却极是轻柔的将马嘉祺扶了起来,还不忘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旋即,又强硬的将药碗塞到了他手里,硬声道:“快喝。”
“有糖吗?”
在接到丁程鑫一个眼刀之后,马嘉祺摸摸鼻子,暗自嘟囔了一声,认命喝下去了。
“你快死了你知道吗?”
丁程鑫拿过了碗,重走回了书桌边。
马嘉祺往下躺的动作一滞,须臾又恢复自如。
“你现在只是以补药吊着,内里早已坏透了。”
丁程鑫语气淡淡,又扯了张纸出来,手上下笔流畅,毫不停滞。
其实不用他说,马嘉祺也知道自己身体不佳,浑身无力,仅一个简单的坐起动作,他便比平时用了大几倍的力气,现还强压着急促的呼吸。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丁程鑫下垂着眼角睨了一眼,开口道:“你别说话,我不想听。”
“眼睛闭上,我也不想看到你。”
马嘉祺倒是被丁程鑫不由分说的做法气笑了,可也不敢在这关头得罪这人,讷讷点了点头。
丁程鑫停笔,也不管那墨还没干,随意叠了叠,扬声便叫外边守夜的士兵进来,语气轻柔:“劳烦你把这送到二皇子帐篷内去。”
那士兵见自家小将军好生躺着,以为自己在营外听到的说话声是不过自己错觉,也没多想,拿了纸就走了。
久不见帐内有人说话,马嘉祺稍稍偏了头,微微睁开了眼睛,却见丁程鑫半倚着书桌,双手抱胸,脸上打出一片阴影,直直盯着自己,神色不清,吓的他连忙把眼睛闭上,连呼吸也停了一瞬。
彷佛听见了青年一声轻笑。
“我问过了,齐军已退,又有二皇子和诸位将军,不日便能休整回京,倒也不需要你。”
“明日,我与你二人便出发去荆州。”
“你这破败身子,怕是只有我姐姐救的了。”
马嘉祺神色一黯,睁开眼睛看向了丁程鑫,此时他才发现,青年脸色暗淡,眼下青黑,平日里鲜艳的唇色略显苍白。
“阿程,你几日没睡了?”
丁程鑫眼睫一颤,挪开了眼:“每日都睡的好好的。”
马嘉祺心内暗叹,他虽然昏睡着,但偶尔也能听到军医们说话,只道丁程鑫现在只是病急乱投医,身上这毒,怕是大罗神仙来了都医不好。可见着丁程鑫这样子,又柔了眼神:“那便去荆州吧。”
丁程鑫别开了头:“好。”
翌日,丁程鑫带着马嘉祺,上了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和一个青年士兵悄然离开了南境。
自南境至荆州需好几天时日,尽管三人路上已尽量赶路,不做停歇,但马嘉祺的精神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前几日还能清醒几个时辰,现又陷入了昏睡。
这一日,三人在野外宿营。
丁程鑫和士兵在马车外烤着火,也不说话,一股凝滞的气氛萦绕在两人身边。
野外寂静,只能听得虫声聒噪。
那士兵瞅了瞅丁程鑫脸色,壮着胆子问道:“先生,小将军能治好吗?”
丁程鑫动了动柴火,不说话。
那士兵话多,也不在意丁程鑫不说话,自己絮絮叨叨:“小将军人好,平时也和我们玩的开,从不紧着士兵吃食、衣物,我们都在说,小将军定是个人物。”
此时,却看见如墨夜色中,一道道白线掠过,无数烟花陡然升空,待到与月同肩处炸裂,须臾间开出众多璀璨烟火,与皎月争辉,似繁星坠落,又似雪花飘落。
一时间,四下只听得烟花爆炸声。
“会好的。”
丁程鑫仰头看着绚烂的烟花,小声喃喃道:“会好的。”
“一定有办法的。”
“阿程。”
许是被烟花的声音惊醒,马嘉祺撩开车帘,动作迟缓地走了出来。那士兵赶忙上去想去扶他,却被拂开了手,见两人有话要说,便自觉地走到了一边。
马嘉祺走到丁程鑫旁边,替他拢了拢衣服,才盘腿坐了下来。
才短短几日,马嘉祺便削瘦得连颧骨也凸了出来,身上衣服空空荡荡。
“青州下雪吗?”
他声音轻柔,像是怕吓着了这花火。
丁程鑫出神得看着天空,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见过。”
“青州的雪极大,如鹅毛,似飞花,洋洋洒洒,六出纷飞。”
马嘉祺往青年身边靠了靠,两个人的肩便抵在了一起,也不知是谁身上的温度,静静捂热了那一小块相触的区域。
“是吗?金陵冬天太暖,很少下雪。”
“哪怕下雪了,也不过寥寥几片雪花,很快便化了。”
马嘉祺低下头,侧脸凝神看向丁程鑫。
“下雪了,阿程都干些什么呢?”
丁程鑫感觉到身边人的眼神,眼睫轻颤。
“堆雪人,打雪仗,做冰糕。”
丁程鑫掰着手指头,认真道。
马嘉祺想象着小时候的丁程鑫,眉眼如画,穿着火红的衣服在素白的雪地里,两腮泛红,自己也是个雪团子,却还认真地堆着雪人,眉眼间带了笑意:“那今年冬天,阿程最想做什么呢?”
丁程鑫沉吟一会儿:“堆雪人吧。想堆个和我一样高的雪人。”
马嘉祺转过头,精神渐渐不济,他慢慢阖上眼,低头靠上了青年的肩,气声道:“阿程还是个孩子呀。”
“那我便希望,今年冬天金陵能下雪吧。”
“下的越大越好,大到可以堆个和阿程一样高的雪人。”
“大到可以把人藏起来。”
天边烟花仍然轰轰烈烈地绽放着。微风轻起,拂动了丁程鑫的长发,也将身边人身上挥之不去的死气送入了鼻中。
丁程鑫偏头,轻轻抵上了马嘉祺的:“那你陪我一起堆吗?”
无人应答。
丁程鑫红了眼圈,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进了马嘉祺的头发里。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