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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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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祝家领养的孩子,这是祝言长到十岁才知道的。
从小爷爷奶奶对她态度疏离,祝言一直认为是自己不讨长辈喜欢的缘故,后来才发现,也许是血缘在作怪。
如今雇主先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她又觉得是自己狭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单纯的只靠血脉联结。陆奶奶与陆西没有血缘为纽带,她依旧爱屋及乌,对自己这个‘孙媳’疼爱有加。
贺靖西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她之所以干脆的把三万块钱打给对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弥补自己对陆奶奶的亏欠。
还钱容易,尝情却难。
与陆西说好钱货两讫,离开南澳时她还是免不了心怀愧疚,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敢亲口对陆奶奶说。
祝言转头对着专注开车的贺靖西,“我离开陆家镇之后,你是怎么对……”她犹豫了一下,“奶奶解释的?”
“我告诉她你回去上学了。”
“……”
他就这么说?
所以陆奶奶目前仍然不知道她的冒牌身份,一年多来她毫无音讯,老太太肯定在心里头念叨,白疼她这小辈了。祝言忽然打起了退堂鼓,她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陆奶奶。
她想下车……
“你不用顾虑太多。”贺靖西看出她的矛盾,他把着方向盘,沉吟片刻,才说到,“两年前我带奶奶体检,医生说她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先兆。她现在的记忆时好时坏,对人和时间的定向力比之前差了很多。”
这么说,陆西当初找她假结婚时说的理由并不是欺骗,他说奶奶的状况每况愈下,指的不是身体,而是记忆。
她似乎又误解对方了。道歉的话哽在心头,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宝山疗养院坐落在燕城的老区,四周绿树成荫,闹中取静,很适合老年人修养。
陆奶奶住的是单间,雇主先生推开房门,祝言看到了一个背影,护工正设法哄她吃药。
“阿嫲。”贺靖西叫了一声,陆奶奶应声回头,“您看谁来了?”他领着祝言进屋,护工对两人打了招呼,自觉地离开房间。
时隔一年有余,陆奶奶还是祝言记忆中的模样。
老太太精神还算瞿烁,见到祝言眼睛一亮,拖鞋都没穿就朝她走来,“言言bb来看嫲嫲啦!”陆奶奶高兴地牵起她的手,“学校放假了吗?”
那声亲昵的“言言”一下带她回到了小时候,祝言鼻梁骨泛酸,曾几何时对同龄人的歆羡,对祖孙情的渴慕,此刻终于又在陆奶奶的怀抱中得到圆满。
“嫲嫲……”祝言弯腰轻轻靠在她肩膀上,闷声说道,“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您。”
“囡囡要上学的嘛,”老太太拍着她的脑袋安慰她,“西崽说你也在燕城上大学,所以嫲嫲才答应他来京城住几天的。”
祝言随机应变:“嫲嫲,我学校离您这儿很近,以后只要有时间我都会过来。”
半年时间不短,祝言私心作祟,如果雇主不反对,她想厚着脸皮在陆奶奶跟前再扮几日‘孙媳妇’,尽量回报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陆奶奶对她摇头:“嫲嫲看到你和西崽好好的就放心了,家里紫菜还等我回去收呢,哪能一直留在城里。”
原来,在电话里听到医生说陆奶奶闹着要回家收水头,指的是紫菜。她虽不是长在海边,但也知道现下这个时间根本不是紫菜收成的季节。
祝言忽然能够理解贺靖西为什么雇她假结婚了,在老太太认知衰退之前成全她的心愿,能够让她开心,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哪怕不是真的她也乐意。
在老太太面前,祝言不需要刻意维持‘人设’,一言一行发自内心,她牵着老太太坐回床边,“嫲嫲,我和阿西现在有工作,能赚钱了,您不用再操心这些,踏踏实实留在阿西身边享福就是。”
“好孩子。”老太太慈爱地握住祝言的双手,嘴上念叨着,“西崽现在终于有人疼了,有言言bb在他身边,嫲嫲很放心。”
“……”祝言面颊发热,这话在陆家镇她就听过,时过境迁,陆奶奶当着两人的面再度重提,她心里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祝言不知怎么答话,更不敢去瞧贺靖西,生怕自己的困窘落在对方眼里,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贺靖西面上含笑,不动声色地将她羞赧的表情尽收眼底。
“听西崽说你现在是演员,嫲嫲以后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到言言bb啦?”陆奶奶又问。
“嗯。”祝言颔首,“是第一部戏,等上电视还有好久呢。”
“囡囡长得这么标致,上了电视一定很多人喜欢。”祝言被夸得脸红,老太太端详着她的脸蛋,说,“当演员也好,散打比赛危险,容易受伤。”
祝言愣了愣。
她记得自己从未在陆西面前提过散打比赛,陆奶奶又是从何得知的?
“阿嫲,您记错了。”贺靖西出声道,他对祝言解释,“奶奶她……可能把你错认成了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祝言不疑有他,低头轻声道:“可巧,我小时候也练过一段时间的散打。”
“是么?”贺靖西盯着她,“后来为什么,”他停顿一下,斟酌道,“放弃了?”
祝言想,‘放弃’这个词,用在她身上真是恰如其分。她重新抬起头,道:“奶奶说得对。”
“太危险了。”祝言释然一笑。
贺靖西没说话。
陆奶奶不满意了,“明明就是言言,”她喃喃自语,“bb那时候还是短头发,阿嫲怎么会认错。”
祝言心念一动,微微蹙起眉头努力回忆,脑海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眼看将要拨云见月,却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她看到来显,起身对雇主示意,又向陆奶奶交待道:“嫲嫲,阿西在这儿陪您,我去外头接个电话。”得到老太太首肯,她顺手带上房门。
祝言离开后,贺靖西屈膝半蹲在祖母跟前,“阿嫲,您怎么……”老太太在近事上糊涂,早年的事却记的深刻。
“老太婆记性好着哩。”老太太轻轻戳了下孙子的额头,“阿嫲哪能不知道。”
贺靖西脑袋抵在祖母膝盖上,声音里带着情绪,“她不记得我了。”
“让你小时候挑食,个子小小,手臂细得麻杆一样,”她拂过贺靖西的鬓角,“头发还不让阿嫲剪,人家都说我们西崽是妹妹呢,言言bb当然认不出来。”
走廊上,祝言没能听见祖孙之间这段对话。
她看了眼屏幕上久违的号码,调整好状态,接通来电。
“小予。”祝言对着手机唤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姐姐……”
“在呢,”祝言听出她情绪不高,轻声问道,“怎么啦?”
“你签公司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我。”
祝言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直面白墙,低声笑了一下:“不算什么大事,才接了个小配角,还没杀青呢,姐姐就想晚点再和你分享也不迟。”
对面没有声音,祝言又哄她:“小予不高兴了?是姐姐不对,别生气好不好?”
“不好。”黎舒赌气道。
妹妹的性子祝言再了解不过,愿意答话就表明气已经消了大半。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所以小予是怎么知道姐姐签约的?”
“佑澜给我看的微博。”黎舒生气地控诉,“网上竟然有人敢骂你,说你坏话。”
祝言笑出声:“哪个明星没有黑粉,我不会把这些评论放心里的,他们影响不了我。”
“言言。”听到这两个字,祝言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她应了一声,黎舒问到,“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签约?”
“我跟着学长在戏曲团排戏串场,积累经验呢。”祝言每次都用同样的理由回答她。
“你还在骗我——”黎舒声音高了几度,“佑澜告诉我,你一直在剧组里跑龙套,给别人当替身。”
祝言哑然失声。
“言言,你为什么不告诉外公?颜家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颜家?祝言盯着雪白的墙壁。
如果真有心,怎会不知道她的境遇,不闻不问,只因为不在乎。她握紧手机,不知道是在替谁开脱,“是我瞒着他们。”
“为什么?”
“我可以靠自己,朝你说的目标努力。”祝言对她说,“只要小予的愿望能实现,只要能让小予开心,姐姐一点都不委屈。”
黎舒安静了很久。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祝言毫不迟疑。
“言言,”电话里传来呜呜呜的声音,“我最喜欢你了。”
祝言温柔一笑,“在国外照顾好自己。”
“——不要让妈妈操心。”黎舒抢着说后半句,“每次都是这一句,你自己怎么不打给她?”
“妈妈很忙,我不想打扰她。”祝言说给她听。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妈妈的通话频率,从一星期变为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这次是多久,她记不清了。
黎舒不以为然,“再忙也不至于没时间接你电话啊。”
祝言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就聊到这儿,你早上还有课呢。”
“好吧,拜拜。”挂断电话前,黎舒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说,“言言,佑澜告诉我,她哥哥已经回国了。”
黎舒听祝言“嗯”了一声,没什么起伏,好奇道,“你知道?”
“听说了。”
风头正盛的新锐导演,加上不寻常的家世背景,多少人趋之若鹜,祝言想不知道都很难。
“姐姐怎么不联系他?佑安哥哥是导演,只要他一句话,你还怕没机会参演吗?”
梁,黎两家是世交。
黎舒和梁家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祝言沾了妹妹的光,与他们兄妹虽然相识,但她自始至终都明白,她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祝言应到,“不过我最近还在组里,等杀青了再说吧。”
“我才不信你会主动找他。”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开了免提,“我已经把你手机号发给佑安哥哥了。”黎舒先斩后奏。
祝言拿她没办法。
算了,梁佑安现在炙手可热,哪会有时间联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