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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是走是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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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宴的喧嚣散去,楚砚辞回到那间逼仄破败的家。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眼前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楚建军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纠缠在吱呀作响的旧床上,不堪入目。
“看什么看!滚,别打扰老子快活!”楚建军发现他,粗声恶气地咒骂,丝毫没有避讳。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让楚砚辞脸色煞白,一阵干呕后,猛地摔上自己的房门落锁,将污秽的声响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胸腔剧烈起伏,强烈的恶心感再次阵阵上涌。
夏末的暴雨来得急而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楚砚辞独自坐在狭小的房间内,窗外的霓虹光晕透过湿漉漉的玻璃,在他清俊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杀青宴上,祁妍信誓旦旦预判这部剧一定会爆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夜雨,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他空寂的心。
桌面上静静躺着一张银行卡,冰凉的金属光泽在昏黄台灯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是《双生》的片酬,祁妍给的,远超新人标准,甚至比很多出道几年的演员都要优厚,更是他那个酒鬼父亲,几年打零工攒下的所有。
她从未在物质上亏待他,清晰、冷静,如同一个最标准的合伙人。
合伙人?
他无声地嗤笑了一下,指尖划过卡片边缘,冰凉的触感似乎能透过指尖渗入心脏,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
白天那场“吻戏”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涌现。
镜头只对准他的脸,拍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渴望、克制、沉沦。
他所有的反应,所有的悸动与煎熬,都真实地源于她。
她的唇并未真正触碰他的,可他却在那个瞬间,连呼吸都忘了该如何继续。
她的指导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拍完后那句调侃“表情不错嘛!”
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却在他心湖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细腻温热,仅仅是靠近她,就让自己胸腔里鼓噪的疯狂爱意,几乎要冲破所有伪装。
整整三个月了。
自那次在她出租房里不欢而散,她再未越雷池一步,也再无任何逾越合作伙伴关系的言行,公事公办,高效精准。
工作场合,她是才华横溢,说一不二的导演,他是她精准操控下的演员。
她夸赞他演技进步神速,条条过,效率高得惊人,偶尔亲手给他擦药时指尖的温度也恰到好处,不带任何流连。
仿佛那天晚上的意乱情迷,那句伤人的“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都只是他一场荒唐的臆想。
明知是套路,心却还是不争气地随着她的举动忽上忽下。
而这个借位虚假的吻,成了压垮他所有理智的最后一丝甜蜜砒霜。
他想她。
哪怕只是身体的距离,也让他想到心脏密密麻麻地疼,想到每一个深夜都无法安眠。
暴雨不知何时变得滂沱,砸在地上溅起厚重的水汽。
楚砚辞猛地站起身,银行卡被带落掉在地面,他也浑然不顾。
他冲进雨幕,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瘦却韧劲的腰线。
雨声更大了,几乎要淹没整个世界。
他跑到祁妍公寓楼下,雨水顺着黑发流下,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最终从那颗鼻尖侧的小痣旁滴落。
他仰起头,看着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像仰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深吸一口气,他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混合着雨声,震耳欲聋。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像一条被抛弃的流浪狗,却又固执地想要回到主人身边,哪怕只是得到一个短暂的栖身之所。
门开了。
祁妍穿着舒适的丝质睡袍,发丝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
她看到他,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却带着冰冷的疏离:“楚砚辞?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楚砚辞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划过鼻尖那颗小痣后,最终消失在紧抿的薄唇边。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被雨水和情绪冲刷得异常明亮,深处翻涌着难以抑制的痛苦和孤注一掷。
“我愿意。”
他开口,声音因为冷和紧张,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
祁妍似乎没反应过来,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愿意什么?”
楚砚辞声音沙哑,“愿意跟你的第四种关系。”
雨声哗啦,几乎盖过他的声音。
祁妍挑眉,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故意要他重复:“嗯?什么关系?”
楚砚辞攥紧了湿漉漉的拳头,雨水顺着睫毛滴落,视线有些模糊,却依旧死死地看着她。
“第四种关系……你说的……”
炮.友。
那两个字他说不出口,仿佛一旦说出,某种他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的东西,就会彻底碎掉。
祁妍笑了,是那种了然于胸,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她不再为难他,侧身让开通道:“先进来吧,淋得像只落水小狗似的。”
楚砚辞眼底骤然裂开一丝微弱的欣喜,像绝境中窥见的一星光亮。
那一刻,他心里竟可耻地升起,一丝近乎狂喜的暖意。
她让他进去了。
他踏入门内,带着一身的水汽和寒意,仿佛终于从冰冷的雨夜,踏入了渴望已久的温暖巢穴。
然而这丝欣喜,没来得及在他眼中完全漾开,就瞬间冻结、粉碎。
玄关的衣帽架上,随意挂着一件明显不属于祁妍的男士牛仔外套。
客厅的沙发上,扔着一个黑色的男士双肩包。
血液似乎瞬间冷凝了。
紧接着,陈熙穿着休闲T恤和长裤,从里面的开放式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杯水。
是《双生》剧里的那个男配角,楚砚辞想起他被祁妍亲自搭戏,弄得面红耳赤。
楚砚辞僵在原地,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吓人,雨水顺着发梢衣角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冰冷的水渍。
他看着陈煦,又猛地转向祁妍,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痛和碎裂。
而陈煦看到楚砚辞,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尴尬又得体的笑容:“砚辞?你怎么来了?也来找祁导试戏吗?”
他语气自然,仿佛已是这里的常客。
祁妍的反应平静得近乎残忍。
她像是没看到楚砚辞瞬间僵硬的肢体,和碎裂的眼神,很自然地对陈煦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剧本的问题下次开机前再对一遍也行。”
陈煦显然有些不情愿,目光在楚砚辞湿透的身上和难看的脸色上转了一圈,最终放下水杯,走到祁妍身边,语气带着不舍的亲昵:“那我先走了?不过走之前,向祁导要个晚安吻不过分吧?”
他说着,满眼期待地看向祁妍,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
祁妍轻笑一声,没有拒绝,抬手勾住陈煦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
“路上小心。”
楚砚辞就那样站着,浑身冰冷地看着。
那一吻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雨水带来的寒意,此刻彻底侵入四肢百骸,冻得他牙齿都忍不住想要打颤。
陈煦心满意足,临走前看了楚砚辞一眼,这才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
门关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祁妍这才转身,看向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楚砚辞,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戏谑:“怎么了?淋傻了?”
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别把我地板弄得太湿。”
楚砚辞没有接纸巾。
他缓缓抬起眼,眸子里是尚未褪尽的震惊,和一片深不见底的痛楚。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知道自己在自取其辱:“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祁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刚才那一幕再寻常不过。
“就上次你和他打架那场戏之后吧。”祁妍歪着头,像是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出道之后一直洁身自好,挺干净的,在这种圈子里也算难得。”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接着又绕过他走到茶几边倒了杯水,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他挺有意思的,也很听话。”
楚砚辞想起那天,她亲自替他擦拭因为拍打架戏而磕碰出的淤青。
他曾因为她短暂的靠近而心跳失衡,原来在他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枣”而心神不宁时,她已经转身拥抱了别人。
那时她指尖的温热,仿佛还残留在他皮肤上,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无比的讽刺和冰寒。
“你说过……”他喉咙滚动,艰难地挤出声音,“炮.友期间,不和别人发生关系。”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可悲,声音里也带着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祁妍喝水的动作停住,转过头看他,桃花眼里没什么温度。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眼睛弯起,里面却没有真切的笑意:“楚砚辞,你搞清楚,那是对你的要求,规矩是用来约束你的,不是我。”
她走近两步放下水杯,带着沐浴后的香气,眼神在他湿透,微微发抖的身体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玩味。
“现在,选择权还在你手里,接受,就去浴室洗干净,不接受,门在那里,现在走还来得及。”
她的话像冰冷的鞭子,抽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走吗?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家?回到没有她,冰冷绝望的现实?
他发现自己迈不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