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CV的故事》棉被川

3、杨公公

　　关于教辅书的争执消失在生活的水波里，杨重焦躁而谨慎地试探自己与母亲的边界。他感谢且尊重母亲，但这并不能完全安抚内心涌上的对于自己生活独立规划的渴望。争执和不满更频繁地出现在三餐，成绩，上床时间和活动安排上。两人敏锐地监控自己的言行是否过激，稍微过界的语言会被马上收回，但是一次次小的线头留在台面上，慢慢结成毛躁的一团。

　　杨重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多肉植物和听广播剧上面。回家的日子里他也不太做饭了，妈妈做什么他吃什么，如果儿子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厨房反而让她神经紧绷。多肉是新的兴趣爱好，阳光透过滴水观音肥厚柔嫩的叶片，在小小花盆里照出一滴金色的水滴，结出一个平静的世界。

　　“你今天咋不说话啊？被老蔡训蔫儿了？”李文质吸溜着面条问。
　　“我不喜欢老蔡的教法，不过不是他的事儿。昨天说话太多嗓子疼。”杨重慢慢吃着他的素面。
　　李文质挑下眉毛，“谁呀，聊这么多。辣子也不吃了，转性了？”
　　杨重清清嗓子，“我报名了一个广播剧的配音，昨天试音试了好久，今天他们跟我说确定要我了。”
　　李文质捶了他一把，“可以啊阳阳，恭喜！配的啥角色，啥剧啊？回头哥哥给你捧场去。”
　　“我现在不是还在变声期么，那是个宫廷本子，他们让我配那个……内宫的大总管。”
　　李文质一口面条喷在桌子上，说：“咱们阳阳出道巨作是个太监。哈哈哈哈哈哈哈，请杨公公安。”
　　杨重嫌弃地拿纸巾擦桌子念叨，“这是第一个角色么，人家说过两年我声音稳定了就能配正常点的角色。哎，像那种变声期间也很清亮的声音也很少的。你懂不懂，笑个屁。”
　　“杨阿姨同意啊？”
　　杨重点点桌子，“你不跟你妈说，那么我妈就不知道。然后我们就不会吵架，然后你数学还有的抄，understand？”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节下课，学生们如脱缰的野马奔向食堂，杨重抓上书包逆流回了宿舍，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舍友们都在吃饭。翻开台词本，短短两页里面他的台词用荧光笔标出来，旁边写了不少批注。

　　点开手机自带的录音软件，吸口气稳下声音，他开始了第一句“皇上~~~~不好了！”暂停，回放，手机里的声音颤抖到虚假。杨重怎么听怎么不像自己的声音，走过去锁上门，清清嗓子又录了一回。
　　秋天的夕阳迅速地坠下地平线，他总算录成了二十多秒，反复听听还算满意。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把录音发给紫汀汀——他在广播剧组的联系人姐姐。

　　拎着书包从后门溜进教室，左右看看还好班导没在教室。他抽出卷子刷刷写了起来，脑子里时不时地回放自己刚才录制的声音，如果让“周天”听到会怎么评价呢？大概是像书生那样温和地带着笑意地说“孺子可教”吧？
　　班导老刘透过后门的玻璃看着心不在焉的杨重，心里有点愁。这孩子的成绩从小到大傲视群雄，来了自己班上一个学期成绩开始波动，老刘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毕竟曾经十年的同事，杨重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崽子。回头怎么跟杨妈妈交代？

　　杨重前桌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可惜物理成绩一直游走挂科边缘，上了自习就要抱一抱他的大腿。龚晓琪听到杨重翻卷子的声音，捧着本子和笔转过来，敲敲桌子说：“阳哥，物理选择题你选的什么啊？”
　　杨重一愣，反问：“什么物理题？”
　　“就是等下吴老师要来讲的，上午留的那张小卷。快快，还有10分钟，江湖救急啊！”
　　他埋头在桌斗里面一阵猛翻，闷声闷气：“泥菩萨过江，你快去找别的大侠吧。”一目十行地扫过题干，提笔就写，愣是把物理写出了“语感”。

　　熬过了兵荒马乱的晚自习，终于躺在了宿舍的床上，他拿出手机跟李文质闲扯。扯了两句还是暗搓搓地把自己的录音处女作发了过去，半分钟之后收获了一条有声音的回复——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笑死了我，杨公公。”
　　杨重甩过去一个白眼，嘴角不由自主扯起一个微笑。

　　眼看到了晚上十点，他赶忙拿出耳机等着最新期的更新。屋外走廊里男孩子们奔跑和打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京城熙攘在月色中浮现。

　　“如今被圣上钦点了探花郎，也不枉费了十年寒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书生自入京城便拜在何太师门下，此次金榜题名老师极为高兴。他与太师其余门生在京城花满楼凑了一桌谢师宴，灯烛辉映间觥筹交错，整个人醉醺醺暖洋洋，仿佛天下的花都开在了他面前。倚栏而坐，春日暖风撩动他的发丝，明月两辉映，天上杯中。他猛然间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如此美满的时候，还是少了点什么。

　　书生喃喃自语，低沉的声音裹着惆怅。曾经的罗密欧也在月色下对心中的恋人吐露渴望，书生又是为谁？杨重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便轻咳一声，曲起了腿。

　　饭局上谈了朝野又说起边疆，英雄出少年，河西郡守军里有位王姓偏将，从小卒子到如今地位也不过短短五六年时间。说起发家的事情也是凑巧，万籁俱寂露重霜浓时候，他带领小队例行巡逻时发现细作，当场擒获。一审竟发现挖出个大老鼠，唬得本地长官连夜启奏。
　　书生仿佛听到了名字又不真切，脚步虚浮晃回席间：“你们说……谁？”
　　听到确切的回答，低头扶额低笑起来，二牛你不愧是我的学生，可惜呦，没能如愿拿个状元回来，不晓得下次见面你却认也不认我这个夫子。
　　夜里书生回到居所，发现桌上远道而来的信件热烈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王偏将祝贺他的夫子得偿所愿，一朝成名天下闻，学生有荣与焉。

　　夜风转凉，杨重梦里尽是纠缠的力学分析和诗词歌赋，清早起来脸上挂着熊猫黑眼圈，一晚上睡得比没睡还累。他脑子放空，手里的牙刷机械地上上下下。凑近镜子一看，用拇指擦去眼角的一点眼屎，上火了。
　　教室里面人来人往抓紧最后的时间对对答案抄上两笔，杨重低头看看空白的习题本，抬头看看龚晓琪。她了然地走去收后面的作业，“阳哥，你这状态不对啊，这星期再来一次就要去老刘头办公室报道了。”他手里飞一般地补作业，心里不禁也打了一个问号，咋了这是。
　　心里有挂念饭也吃不香，下了晚自习他飞奔回宿舍，拿出手机刷邮箱。屏幕中间的小圆圈转到天荒地久，一封新邮件慢慢加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