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柳》蔺哥

9、独处

　　一直想着老爷子的话，练字也不能专心。苏铄反反复复写着两个字，废纸扔了一地。细心的柳姑把它们捡起来，一并烧了。
　　“公子，歇会儿吧，吃些蜜饯莲子糕。”不多时，柳姑又进来了，端着一盘糕点，认真捡了一块大的，递给苏铄。
　　“姑姑，怎么样？写得好么？”吃过糕点，终于写成两字，他拿给柳姑看。
　　“好！怎么看都好！你一直写‘和’、‘否’作甚？”柳姑问。
　　“和母亲比呢？”苏铄不答反问。
　　“当然比不上夫人。夫人练了几十年，你才多少天。慢慢练，不要着急。”柳姑笑道。
　　“姑姑做的？真好吃。”苏铄又吃了一块莲子糕，顺道夸赞道。
　　“宁小姐送来的，宁夫人做的。”
　　“宁小姐？哪个宁小姐？”
　　“阿姒小姐啊！十年不见，她越发讨人喜欢了，端庄大方，乖巧懂事……不说了，我还要送阿姒小姐回去呢？”柳姑说着就往外走。
　　“姑姑，等等，我向母亲请安去。”

　　夜色深沉，苏铄独自送宁嗣音回去，宽阔的街巷中寂寂无声。他们并肩而走，婢仆们远远跟着。走出一段路后，宁嗣音忽然笑了，苏铄停下来看着她，等她笑个够，才问原因。
　　“自古以来，只听过强抢民女的，还没听过抢乞丐的，真是千古奇事。”果然如此，苏铄也猜到了。
　　说完，她又笑起来。
　　“你厌恶我了？”苏铄盯着她问。她脸一红，摇头道，“怎么会，你的怪癖又不止这一件，我早领教到了。”
　　“哦。还有哪些？我倒不知。”不料她这样回答，苏铄好奇心大起。
　　“那次，不知从哪儿寻了个恶臭难闻的斗笠，你竟还当成宝，硬要戴着，还被苏伯父责打了。还记不记的？”她问。
　　“记得了。”苏铄也想起了往事。
　　“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你总有理由的。反正，你跟大哥、二哥、阿龙他们不同。”
　　“那天晚上，你为何不回去，要一直等我？”
　　那天下午，苏铄在树上偷听虞喜和丘当闲谈，不知不觉到了日落西山。两个渔翁走后，他在钓台处捡了个斗笠，才欢欢喜喜地往回走。返回河对岸时，月夜早已降临。宁嗣音竟还坐在树下，蜷缩着身子，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那条鱼被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怕别人抢走似的。苏铄只想笑，结果却流下了泪。她马上醒了过来，看见是他，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他把她背回去，她也在他背上哭了一路。
　　“为何一直哭？”他又问。
　　宁嗣音只是笑，并不回答。
　　已到宁府前，苏铄还只管拉着她问。宁府大门却在此时打开，二十几个家丁鱼贯而出，在府前分两排站定。看服制，竟都是江府的人。紧随其后，江丞相、江劭父子和宁怀远也出现在门外。江相双颊潮红，走路颤颤巍巍，似是饮了不少酒，江劭和宁怀远在两旁紧紧搀着，把他扶进了一顶青色软轿里，江劭和宁怀远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坐进另一顶轿子里。宁怀远又叮嘱几句，才让人抬着轿子离开，直至轿子向紫陌巷深处走去，远远地看不清了，他才转身朝家门走去。
　　“爹！”宁嗣音从阴影里跑了出来，宁怀远一惊，退后两步，稳了稳神，看清楚是女儿和苏家老三，不禁皱眉道：“这么晚，做什么？”
　　“苏铄拜见宁伯父。”苏铄行了大礼，宁怀远急忙扶起，听他道了原委，收了顾夫人给的回礼，立即着人送去宁夫人处。
　　“爹，这么晚了，江爷爷他们来做什么吗？”宁嗣音接着问。宁怀远没有回答。苏铄趁机向他们告辞。
　　“提亲！爷爷真要把姐姐嫁到江家……”“小点声行不行，大晚上的，你想让这条街上的人都睡不着啊！”
　　走出十余步，宁氏父女的对话传来。苏铄不觉微笑。驻足凝望，天上一轮圆月，遍照人间心曲。阿姒清朗的声音渐不可闻，夜寂静得可怕。苏铄落寞转身，远远看去，宁府门前依旧灯火通明，唯余两只灯笼的影子，随着微风在黑暗中荡来荡去，一样的落寞。
　　突然，人影闪过，一眨眼功夫，跃上了朱雀桥。苏铄心头一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