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柳》蔺哥

8、强抢乞丐

　　前厅派人来催，苏铄便过前边去了。宁太宰诸人却不在，厅内尽是几家少年，没了长辈拘束，便恣意饮酒行乐，追逐嬉闹，甚是不堪。子弟中，曲若凌跟他最为亲厚。可他今日似有满腹心事，紧皱眉头，一言不发，酒却一杯接着一杯。苏铄勉强饮了几杯酒，趁人不备，离席而去。
　　赶到宫里，正逢皇上盛怒之中。一见他，就是一阵痛骂。先是怪他这么晚才进宫，长公主早就回宫了，再是责备他没有保护好公主，她一回宫就发了通脾气，这会儿又在宫里大哭。苏铄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奏章，看完后，继续听着皇上的责骂。
　　说话呀，你怎么看？终于平静下来，他问苏铄。
　　苏铄又把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江惇大将军要求移镇梧桐（郡），并为长孙江浩求娶长公主。虽是上书，语气却与命令无疑。且奏折上还写道，上奏之日，大将军已经带军从陇州出发。推算下来，这时早已到梧桐。皇上批与不批，他都来了。
　　皇上应先跟几位宰辅商议……苏铄答道。
　　放屁！几个老家伙不看，奏折能到朕这里。说真话！萧元绍跳起来，拿起手边的东西朝他砸来，边砸边骂道。
　　准其所求。苏铄只得说。
　　他要来梧桐，朕拦不住。要皇姐嫁到江家，绝无可能。明天早朝之前，你给朕想出个主意。早朝时，朕要拿这件事朝议。萧元绍决绝地说。
　　一定得想个办法推掉这门婚事，否则，朕——把你嫁过去。临走时，萧元绍再次叮嘱道。
　　是，臣遵旨。苏铄苦笑着答应。

　　烟雨河将京城截成两半，朱雀桥横跨烟雨河。南岸的朱雀街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街东的紫陌巷住着本朝最有权势的几个家族。每日，随着衣冠贵胄的宝马香车出入，总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或乞丐，望着车马跪拜，希望得到他们的赏赐。其中一个乞丐，从不跪拜，一有车马经过，就放歌长啸，似是北地方音，具体却听不明白是什么。苏铄注意他很久了，每次出门或回家，都能听到他的啸声，便随手给他些钱。今天，给了钱后，他却一直不开口，甚至，不一会儿竟倒头睡去。
　　你怎么不唱？苏铄好奇地问。
　　你见过吃到骨头还叫的狗吗？他眯缝着眼，不屑地说。
　　现在唱，不然，银子还我。苏铄蹲下身，越发好奇。
　　可以，要加钱的。乞丐伸过来一只的手。
　　为何？苏铄不解。
　　我自愿唱，你随意给；你要我唱，当然我来定价。快给钱，加一两。乞丐不耐烦地催促道。
　　有意思。不过，本公子后悔了，不听了，钱还我。苏铄笑了笑，忽地伸手取钱，乞丐反应神速，抢先一步抓住碗里的银子，两人大庭广众下竟争抢了起来。
　　帮我啊！苏铄一声喝令，愣在一旁的侍从，才一拥而上，帮着他抢银子。
　　不料，那人力气奇大。握住银子的手，合五人之力，也难以掰开。其他乞丐见状，不自觉站在这人背后，高喊助威。苏铄心下着急，一脚踢向他的膝盖，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苏铄却也被震退老远。
　　切忌贪心不足。苏铄拿起银子，在手上掂了掂，又对侍从道，带他回去。众人架起乞丐，其他乞丐想阻拦，均被刀剑吓了回去。
　　苏铄把玩着银子，得意地往回走。无意中瞥见，巷口站着一个丽人，眉尖稍蹙，樱唇微张，清澈的眼神中，充满惊异和鄙夷。苏铄猝然止步。刚要开口，她猛地转身，向前疾走。苏铄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眼看到了宁府前，苏铄终于开口叫她，却只是说出“宁……宁……宁……”三个字。宁嗣音没有理他，眼看就要进去，又忽地转身，瞪着大眼看着他。
　　赏你了。苏铄顺着她的眼光，终于看到自己手里的银子。他立即甩开，扔给了旁边的扬威。
　　属下不敢。扬威捧着钱，恭恭敬敬地举到他眼前。他正想发火，却听到宁嗣音扑哧的笑声。
　　哎，你很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一些。嘻嘻……说完，她转身走进门，一转眼，不见了身影。
　　笑！有什么好笑的。苏铄瞪了扬威一眼，才朝着苏府走去。

　　用过晚饭，给爷爷请安，趁机询问他关于公主婚事的看法。果然不出所料，爷爷力主公主下嫁，换取大将军和皇上暂时的和平相处。爷爷既然已知晓此事，必然也跟江相等人商议过，看来这也是他们的共识。
　　皇上亲政三年，无时无刻不想着除去大将军；大将军何尝不想废黜皇上，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和借口。这次大举东进，公然在天子脚下驻军，意图不言自明。一来，把京师控制在自己手里，以防不测；二来，监视皇上，找机会行废黜之事。
　　爷爷们怎会不知如今的形势，只是暂时还不想打破双方的平衡，这种表面平静的岁月，能维持一天，便是一天。而且，他们还在掂量，站在哪一方更有利些呢？
　　“主意变了吗，还要跟今上做盛世君臣？”一局棋后，又输给爷爷。爷爷趁机问。
　　“苏铄是皇上禁卫亲兵，必要保护皇上，职责所在，不容推托。”苏铄依然这样回答。
　　“好，很好！我苏家要出个忠臣！”爷爷捋着发白的胡须，似笑非笑地说，“只是，千万别忘记自己的出身。”
　　“一家一姓，几代江山，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又何妨？与我等何干，谁动得了紫陌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