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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陇州起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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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你慢着点。一个老头从车上下来,正好接住飞扑而来的宁嗣音。老头抱起她,揉揉头发,摸摸脸蛋,异常宠溺。
爷爷去哪儿?怎么才回来?宁嗣音揪着老头的胡子不撒手。
爷爷去钓鱼啊。给你带回来一条大鲈鱼,晚上炖汤喝,好不好?
爷爷去白石钓鱼吗?苏铄见这老头分外和蔼,不觉多了几分亲近之心,遂跟着宁嗣音唤作爷爷。
宁太宰一心跟孙女说笑,没顾上这个小男孩,这时听得他开口,心里一震,放下嗣音,开始上下打量他。不过八九岁年纪,身子单薄,长相清秀得像个女孩儿。
孩子,你怎么知道老夫去白石?宁太宰盯着他,不觉神情凝重。苏铄没料到他忽然翻脸,只有壮起胆子,同样看着他,说:白石水甜,所产之鱼皆肥美,尤其鲈鱼,京郊附近,只有白石才有大鲈鱼。《水鲜志》上写的。
原来如此。宁太宰释然,不觉抚髯大笑。
这孩子是谁家的?宁太宰问孙女。宁嗣音让他附耳过来,她到他耳边悄悄说。太宰听罢,再次仔细打量起苏铄,然后重重点头,自言自语般道,难怪,难怪;原来,原来。
爷爷说什么呢?宁嗣音好奇地问。
没什么,爷爷夸他长得好看,将来给丫头你招作东床,可好?说完,他又大笑起来。
苏铄见到他们祖孙其乐融融,既羡慕又难过,脸上还是勉强笑着。接着,听到老人要带宁嗣音回去,还让她回书院把两个哥哥及曲若凌叫来。
大哥、二哥和阿龙不在书院,他们今日去武陵校场练骑射。还没到时间,为何这么早回去?宁嗣音问。
要变天,打雷,爷爷担心你们。铄儿,你也跟爷爷回去。宁太宰把孙女抱上车,又抱起苏铄。
三日后,江惇大将军果然在陇州起兵,以“清君侧,匡社稷”为名,集结十万精兵,浩浩荡荡朝京师进发。苏、宁几家早于交战前,就已回返故郡避乱,只苏太傅几位老臣留在京城保护皇上和太后。
苏骏带一千部曲,护卫家人离开京师,一路疾行,到达宛城。刚在驿站安顿妥当,飞云骑送来父亲的一封密函,三弟苏骥率兵勤王,兵败石头,大将军正猛攻台城。父亲要他早日渡江,严守龙康,静观其变。
驿馆外喧嚷起来。苏骏看完密信,投入香炉,看着它变作一缕青烟,才开窗外看。十几辆马车在驿站停住,一人跨着骏马,在门前勒定,立即有两人上前,一人牵住马,接过马鞭,一人下蹲,让那人踏着下马。还未站稳,几个驿吏已飞奔到他面前,一边打着恭,一面却战战栗栗。
那人和驿吏说了句什么,神情不悦,转身走到最近的马车前,探身进去,似是和里边的人商量着。车窗的帘子被掀起,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灵秀乖巧,正是宁嗣音。她左顾右盼,眼珠滴溜溜转着,一下子就看到楼上窗前的苏骏。
爹,是苏伯伯。随着她惊喜的叫声,宁怀远也看到了他。他站在楼下,仰视着苏骏,等他先开口。苏骏只得暗中苦笑,想不出面都不行了。
宁怀远跟苏骏一样,护送家人离开京城,到会稽去。他新任吴州刺史,此去也为镇守吴州。两人见面,叙及时事,自有许多话要谈。
吃过午饭,苏铄趁柳姑打盹的功夫,总算偷跑出来。这几天被她看着,哪儿也去不了,可闷坏了。到后门去的路上,有一处竹林和亭子,宁嗣音兄妹正在玩耍。她正和二哥宁孝宗下棋,一看到苏铄,非要跟着他出门。苏铄甩不掉,只好由着她。
驿站后面有条小河流过,河水清澈,鱼虾成群。苏铄从小生长于水乡,性喜嬉水。可自打进京,生活颇受约束,只能读书,不能任性玩耍。当下他直奔河边,脱了鞋袜,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竟不见了踪影。宁嗣音只当他被水鬼抓取,急得大哭起来。他却又游了回来,倏地冒出头来,手里还抓着一尾大鱼。
这条鱼给你玩,我游去对岸摘果子。他把鱼扔上来,又钻进水里,宁嗣音看时,他已经到了河中央。
河水环山,山前许多树木,有几株樱桃,果子已经熟透。苏铄爬到树上,先吃了个饱,阳光洒下,暖暖的,竟昏昏睡去。不知过去多久,听得树下有人说话,苏铄猛地醒来,向下看去,却是两个渔翁,戴着斗笠,于河边相对垂钓。
一人说:朝廷军队不堪一击,竟让江大将军兵不血刃到了京城脚下。小皇上可危险了。
另一人却道:朝廷军队?哼,朝廷哪来的军。领兵的将,不是姓江姓宁,就是曲苏和司徒。这几家中,江家自不必说,宁家、苏家和曲家都向着江家,表面是勤王,实则开门迎敌,不战先降。小皇上还在其次,危险的怕是司徒家。
眼下司徒家还控制着京师,江家岂不是十分危险?听说江丞相带着族中子弟,日日于太极殿前请罪,太后却拒不召见,令人难以捉摸。“江与萧,共天下”传了许多年,怕太后一怒,趁江大将军未破城之际,先将江家灭族也说不定。前一人又道。
那句童谣本是司徒府的人暗中传出,为的是离间朝廷和江家,呵呵,很快怕是要一语成谶了,江家真要和萧家共分江山咯。大军破城只是旦夕之间,太后和司徒太尉绝不敢动江家的人,恐怕,太后还要托孤江相,让他继续辅佐幼主。司徒太尉妄想凭外戚之身,独揽朝纲,到头来却是南柯一梦。只望他一死能挽救司徒一族,也能让大将军暂且罢军。那人说了一篇长论,末了,却钓上一条大鱼。
你的意思是,太后和司徒太尉要以死阻止大将军的篡位和屠杀。大将军都到了京城,还不彻底铲除司徒家,登基称帝,我可不信。我敢同你打赌,不出一月,必将改朝换代。另一人不服气,放下鱼竿,要与同伴做个赌约。
你别忘了,其他几家,苏、宁、曲以及顾、吴、周、温可都不想改朝换代啊,他们只是不满司徒太尉专权,甚至江相自己也只是想借江大将军震慑朝廷,倘若大将军登基篡位,各家已回故郡待命的子弟,高阳的曲超、龙康的苏骏、琅琊的宁怀祖和会稽的宁怀远兄弟,还有鄂州的奚渊,不出三日,定会打回京师。到时,大将军怕是悔之晚矣。你若不信,我们且拭目以待。呵呵,又来了。那人说话间,又钓起一条大鱼。
苏铄在树上把这些话全听了去,虽不甚懂,却觉得十分有趣,正要再听下去,两人却收拾鱼篓,摇船渡河而去。可是,其后朝廷形势的发展,当真如那位老者所言,分毫不差。
大将军攻破京城,当面指责太后忘恩负义,听信奸佞,冷落旧臣,并将太后软禁在金墉宫。不久,司徒太尉被迫自杀,太后也被鸩杀。大将军又将司徒太尉的亲信屠杀殆尽,并将司徒一族赶回东郡,无诏不得入京,最后自领太尉京州刺史,都督中外军事,安排妥定后,才带军返回陇州。前后共三个月的政变总算结束。
世上竟有此种高人存在,由不得苏铄不暗暗心惊。经过多方打听,他终于知道了这两位钓鱼翁的来历。宛城有座须臾山,山腰间有一座半仙庐,里边住着两个老头,一名虞喜,一名丘当。自北朝动乱以来,两人避祸南下,一直隐居于此,以打渔为生。当日预言朝廷形势者正是虞喜,他兼为当地人占卜,人称神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