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柳》蔺哥

17、婚嫁（1）

　　时候太早，澡雪寺的腊梅连个花骨朵也没有结。风停雪住，天空依旧阴恻恻。宁嗣音满怀期待地赏花，不想扑个空，心情有些郁闷。她低头不语，只紧紧地抓着苏铄的衣角，走一步铲一脚雪，不一会儿，白色靴子上尽是雪渍。
　　“鞋子该湿了。”苏铄蓦地蹲下身，拿出丝帕一点点地擦拭玉靴上的碎雪。宁嗣音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起身，她还那样愣着出神。苏铄钻进她风帽下，笑问怎么回事。
　　宁嗣音竟有些不好意思，敛起目光，随即又睁大眼睛，搂住他的脖子，眼底一方温柔和澄澈立即映出苏铄俊雅的脸孔。
　　“桑濮，你对我真好。”宁嗣音讲话的声音极其好听，尤其“桑濮”二字，仿佛含着千回百转万种情思。她说：“母亲常常告诫我，女孩儿要矜持，不然男人就不拿她当回事儿，不会对她好。我对你从不会矜持，你却对我这样好，可见母亲的话是不对的。”
　　苏铄想说这无关矜持，只是我爱你。等到我们成亲，我会尽一切所有对你好。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为她拂下斗篷上的落雪，将她揽得紧一些。跟她在一起时，他只想跟她一起，无关紧要的事，无关紧要的话，他统统不想说。这一刻，家族、功业和名利，都抵不上白茫茫雪原上相拥的心。

　　柳姑有些忿忿不平。奚夫人的女儿苏锦要入宫了，势利的妇人们都开始巴结奚氏，本就不受宠的顾夫人更加被冷落。她絮絮叨叨，勉励三公子一定苦挣功业，为夫人争口气。
　　“我不求别的，只要他不惹事，早些娶妻生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我只要做个光禄大夫，舒服安逸一生，别无所求。”
　　母子俩都不领她的情，难免令柳姑有些不满。她满腹牢骚，一会儿抱怨自己命不好，摊上这么两个主子，一会儿骂苏铄不求上进，越发像个纨绔子弟。顾夫人母子早已习惯，两人聊着家常，都不去理她。她看着天将到夜半，屋子也熏热了，便催两人各自回去休息。
　　几声钟鼓，苏铄睡意全无。立即有下人来报，苏太傅召集家人到洞庭阁议事。苏铄问时辰，已是子时，爷爷刚从宫里回来，这么急着召集家人议事，想必出了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苏锦进宫的事。爷爷说名分已定下来，苏锦被封为淑妃，让家人按规格准备嫁妆等事物。
　　“怎么成淑妃了？皇上大婚不是要娶皇后吗？”吴夫人惊问。
　　吴夫人跟奚夫人一向交好，一直以为苏锦要进宫做皇后，不成想空欢喜一场。奚夫人母女脸上淡淡地，尤其苏锦，低垂着头，好似听别人的故事。
　　苏太傅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慢吞吞道：“皇上大婚，自然先立后。然多事之秋，诸事从简，我们商议后决定，立后封妃选在一天，定于半月之后。你们且去准备。”
　　合家人齐声应诺，唯独吴夫人不甘心，接着问：“皇后既不是我们锦儿，却是哪个？”
　　苏太傅不再理她，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下苏铄。吴夫人讨了个没趣儿，连忙给两个儿子，苏镇和苏铨递眼色，让他们搀住父亲苏骏，趁机探听消息。
　　“铄儿，皇上要把长公主嫁给你，同在皇上大婚之日。”果然，爷爷不会无缘无故留下他。苏铄定了定神，有些疲倦：“我不娶长公主，她对我有些误会，我明早向皇上说明。”
　　“你要娶谁？”爷爷这句话不像在问他，苏铄有些愣神。果然，他又重复一遍：“不娶长公主，你要娶谁？你能娶谁？”
　　苏铄听出来了，爷爷的确不是发问，他在感叹，他在惋惜，不可挽回的惋惜。
　　“我要娶阿姒。”爷爷知道，他很早就知道。一个月前他还说过，等皇上大婚后，他就向宁家提亲，给他把阿姒娶过来。苏铄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提醒爷爷，希望他只是暂时忘了。
　　“阿姒？忘了吧。她是皇后。”爷爷的话像一根锥子扎进苏铄心里，他的生命空了一刻。
　　“你去哪儿？”苏太傅用衰朽的身体死命拦住苏铄。他双腿一软，跪在祖父跟前，求他做主，求他跟皇上，跟右相争取，让阿姒嫁给他。
　　爷爷却告诉他，事已至此，断无转圜余地。皇室与宁家联姻定在三年前，彼时宁太宰背着其他家族向皇上投诚，此时他们履行了双方的诺言。其他家族得到的安慰是皇妃的封号，苏家的苏锦为淑妃，曲家大小姐曲婷为贤妃，江家大小姐江敏为丽妃。如此一来，后宫和前朝一样，权力既集中又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