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兰新》孙小鞘

42、抓捕

　　梅河新区以前曾是个农村，十年前开始改造成工业新区，住户逐渐搬离，这里只剩下大片的工业园区，梅河新区往北，与隔壁市相邻的地方有一片广袤的大山，深山鲜有人迹，杂草丛生无处寻路。
　　他们最后得到王齐和大东消息的时候，这一老一新两名警员身在荒林里，随即再也没有了消息。距离发现他们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警方搜遍了整个化工厂，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最后无奈，赵警官在与领导和特警队长协商之后，下令搜山。
　　化工厂背靠大山，两侧都是荒地，面包车停在化工厂不远的小河边，他们唯一的逃离方向就是这个化工厂，否则就是深山，不然没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
　　警局和特警组成了一个包围圈，慢慢向山中进发。
　　宋忱一直跟在赵警官身后，赵警官作为大本营指挥，一直留守在发现面包车的位置，他们在那里建立了临时指挥所，宋忱坐在车尾，看着茫茫的大山，郁郁葱葱的林间传来鸟兽的啼鸣，阴森诡异的叫声在林间传出很远很远。
　　“地下室有后门”，那个密码真是唐威留下的吗？她既然不在那里，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句，还是在车上的时候只是听匪徒提过带后门的地下室，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到那里去，所以留下这个线索，但是在中途，她被带到了别的地方？
　　宋忱看了眼赵博源，对方捧着对讲机，和两个警员埋头研究山形，他起身，往地下室走去。
　　想要进入地下室，必须从实验室进入，实验室在工厂办公楼的一楼右手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宋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握紧，紧地连呼吸都提不上来，他脚步迟疑着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实验室。
　　当年，实验室因为化学品泄漏，是最先烧起来的地方，也是燃烧最剧烈的地方，但是因为实验室墙壁采用的都是防火材料，燃烧靠的是空气，泄漏品也是气体，燃烧前先爆炸，爆炸将整个实验室撕开了大口子，火焰喷射出去。
　　地下室的防护门厚达十厘米，由一个直径二十的圆盘操纵闭合。火燃起来的时候，转盘被灼烧地像一块烙铁，没有人能去触碰那样的转盘。
　　那天，宋忱轮休，两个人约好了，他来接她，一起回家，结果他因为临时出警，耽误了时间，等他归队换衣服的时候，却接到了火警支援通知，支援地点，就是这个化工厂。
　　那天下班之后，她一直坐在门卫传达室里，等着丈夫接她回家，谁知道一声爆炸，几乎将所有人炸飞，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只有她拼命往实验室跑。
　　宋忱发现她的时候，她倒在闸口的地上，已经因为泄露的化学气体燃烧尽氧气，而最终窒息。
　　消防队没有人能忘记他抱着她的尸体走出来的画面，而他，也永远无法忘记看见她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任何词语和语言都描绘不了的感受袭击了他的心脏，他当时就跪在了她面前，久久无法动弹。
　　当年的路线他还记得，楼层消防布局，实验室设计图纸，安全门的闸口，然而看着因为爆炸而面目全非的实验室，宋忱几乎有些崩溃地想，三年前的一切还要让他再经历一次吗？
　　实验室门口站了几个警察，他们看见宋忱想要阻止，但是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被绑架的是消防队的人，难道还要拦着他们自己人不让进吗？
　　宋忱绕过那历经爆炸和烈火，依旧屹立不倒的十厘米厚防护门，脚步沉重地走进地下室，脚刚刚踩到地下室的地面就被下面穿着鞋套和防护服的警员拦住了，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记不得这个地下室原本是什么样子了，但是隐约记得应该有很多陈列架，但是现在这个地下室已经被清空，宽阔的地面全是斑驳的血迹，连已经发黑了的墙面上也喷溅出血迹，靠墙的位置放了一架铁床，铁床顶着墙的一端旁边是一个桌面，上面摆满了冰冷的手术工具，有的工具上还有些血迹，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消毒柜，地上散落着几个手提式消毒保温箱，地上还有一个没有工作的发电机，这是一个潦草的手术间，是那群匪徒非法剥夺人体器官的简易作坊！
　　整个地下室，阴森恐怖，让人如坠冰窟。
　　法医穿着防护服在地面检查，其他的警员也穿着防护服搜查线索。
　　宋忱怔愣地望着那些手术刀，他突然想到那些被迫害的警员，无一例外，全都是被摘取了身上器官，他们绑架唐威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器官，他们原本是打算来这个地下室的，所以唐威才会在车里留下线索，结果他们下车之后，他们提前有所发现，所以临时更换了位置。
　　但是他们不能带着她一直在山里跑，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手术吧？
　　地方……
　　宋忱猛地扭头踩着楼梯上楼，他匆匆找到赵博源，赵博源和手下研究地图，不知道研究出什么结果，他冲上去问，“能看到哪里有空的房子吗？”
　　赵博源看了他一眼，说：“刚刚联系了林业局，他们会尽快找到当地的护林员来协助我们。”
　　宋忱一看他们竟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竟然说都不说一声，不由得直生气，他掏出手机，拨了梅河新区消防站的支队长电话，不到三分钟就把位置给问了出来。
　　宋忱比着地图，用铅笔标下大致位置，梅河新区这就一片林子，他们平常野外拉练都是在这里林子里，林子里面有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据他说，林子东北角有一个破旧的红砖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有没有住过人，反正很久以前就有了。
　　宋忱挂了电话，赵博源赞叹道：“早知道还调什么护林员。”
　　宋忱暗骂了他一声，攥紧手电筒，大步就朝那个小房子的方向走去。
　　赵博源也带着手电跟了上来，同时在耳机里讲：“各单位注意，以化工厂为点，两点钟方向大概直线一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红砖房，歹徒很有可能在此行凶，所有人注意警戒。”
　　黑暗的森林里不时闪过一道道手电的光柱，无数人在林间搜寻，脚步压断了枯枝，发出一连串的簌簌声，不知什么鸟类啼叫起来，翅膀煽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宋忱没出息地发现自己右眼皮狂跳起来，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迈着大步往那个红房子的方向赶去。
　　过了能有三十分钟，赵博源的耳机里突然有人汇报：“发现信号干扰。”
　　赵警官破口骂道：“这帮死虫子脑袋不正常吧，又是针孔摄像头又是信号干扰。”
　　宋忱喘了口气问道：“你那两个失踪的警员也是因为信号干扰联系不上？”
　　赵警官嗯了一声，语气带着凝重，“但是他们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回来，多半是出事了。”
　　山里直线距离一公里，他们很有可能要走两公里，甚至三公里，如果是白天，他们还能根据地表脚印判断是否有人来过，但是这黑森森的夜里，他们只能凭感觉。
　　这片林子非常大，如果绕路，路上要比他们直接走山路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他们甚至不确定金蛸会不会去那个红砖房，但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又过了十多分钟，赵博源的耳麦里兵荒马乱地响了起来，“报告，这里是大山，发现男尸一名，身着警服，没有配枪。”
　　大山是特警队某个特警的代号，当他平板毫无情绪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时，赵博源整个怔在了原地，宋忱没有耳麦，不知道他们都在沟通些什么，但是看赵博源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大事，连忙抓住他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耳麦里一群杂乱吵杂的声音，有人问牺牲的警察警号，大山清晰的话语从耳麦里传出来，赵博源咬牙切齿，“那是王齐！”他顿了顿，再次迈出脚步，脚步更加坚决，“方向对了，所有人，加速前进！王齐手里有配枪，配枪很有可能被匪徒夺走，所有人加倍小心。”
　　他们加速前进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发现牺牲警员的地方，赵博源冲上去摸索王齐的脸，似乎想一再确认，这个新入警局，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抚摸脸和鼻子，这具年轻的身体再也不会热起来，王齐的喉咙被整个割开，腹部被刺了十多刀，地面鲜血淋漓，现场经过一番剧烈地打斗和挣扎，树干上有脚印和未干的血迹。
　　赵博源轻轻放开王齐的身体，拿起手电，咬牙往红砖房奔去，宋忱心急火燎，这个警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人，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一名警察，如果只是和一个普通人对打，不会落到这么惨的下场，这足以证明对方身手不俗，连一个正值青壮年的男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唐威呢？
　　“报告，警员3114，这里发现一名陌生匪徒，尚有气息，已经昏迷，手里没有发现武器。”
　　宋忱跟着他们在黑暗的林间穿梭，长时间的山地徒步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疲劳，渐渐地，他们超越了大部分人，走到了队伍最前面，宋忱深色凝重，总觉得有什么重要地细节被自己忽略了，直到一个警员的声音响起来。
　　“队长，我们发现了远程信号，信号中心就在红砖房。”
　　赵博源立刻带人追了过去，没有注意宋忱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宋忱忽然想起了定位器，一开始指挥中心接到消防车信号是在梅河新区，为什么之后就一直没有了信号？他连忙拨通指挥中心的电话，询问了定位位置，指挥中心那头仍然查询不到定位器的位置。
　　定位器可以独立使用，一般只要不离开兰新，指挥中心都能接到信号，是什么原因导致信号在梅河新区一闪而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呢？
　　难道是被匪徒发现后销毁，所以他们同时也注意到有警方追踪，于是放弃了地下室，转而来到了山里的红房子？
　　宋忱收起手机，大步朝赵警官追去。
　　一个小时之后，技术人员切断了山里信号，特警从四面包围了红房子，将红房子里面的人一网打尽，当场击毙一人，活捉两人，他们冲进红房子的时候，发现警员林万东赤着身体躺在地上，右侧腹部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一片肮脏的塑料布上躺着他鲜活跳动的脏器，在他面前，还放着一部手机，手机卡在直播界面，这些歹徒竟然在公然直播“手术”！
　　林万东还留口气，他们匆忙将他抬走，在林间飞速穿梭，穿到山的对面，那里的空地上有一辆直升机正在等待救援。
　　其他人在迅速排查红房子，检查针孔摄像头。
　　赵警官踩住一个被制服的匪徒，“你们抓来的那个女消防员呢？”
　　匪徒丧心病狂地大笑：“金蛸可以钻进任何地方，它有无数条触手，你们是抓不住的！哈哈哈……”
　　另一个匪徒显然没有同伴这样的心理素质，头顶被无数只手枪顶住的时候，这个匪徒吓得脸色苍白，差点尿裤子，他哆哆嗦嗦地坦白道：“她被金獒带走了！”
　　“金獒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金獒，是他找到我的，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一笔钱，我不是金蛸的人，警官放了我吧！我就是个开大车的！我什么也没干啊！”
　　宋忱急切地问：“你们一共几个人，他们往哪去了？”
　　“我们一共五个人，有一个人被一个警察发现掉队了，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他就是金獒，他把那个女的带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赵博源的手下跑到赵博源身边道：“没发现手枪。”
　　赵博源拧住眉头，王齐和大东身上都有配枪，王齐和那个昏迷的匪徒身上都没有枪，这三个人和大东身上也没有枪，那应该一共有两把枪，这两把枪难道……
　　赵博源一把揪住那个开大车的中年人，“你要是不说实话一定死路一条，老实说！那个女人呢？”
　　中年人这回是真尿裤子了，涕泪横流：“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让我开车把消防车撞了，然后他们两个把那个女消防员抓走，我负责开车，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听他们两个说有警察，我们六个直接就进山了，我和被你们打死的人一直在前头走，后来这个人，”他指了指旁边大笑的同伴，“他带了一个警察过来，说那个女消防员被金獒带走了，他们先给这个警察做手术，谁知道他们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把这个警察给开膛破肚了，呜呜……”
　　另一个人躺在地上，丝毫不畏惧黑洞洞的枪口，魔怔了一样呢喃：“金蛸无处不在，砍掉一条触手还有无数条触手，你们是抓不到我们的，你们是抓不到我们的！”
　　赵博源带人走出红房子，跟自己的警员说：“唐威很大概率逃走了，她和金獒应该一人一把手枪。派人暗中搜索整个林子，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警员带人走了，赵博源摸了摸下巴，转头道：“老宋……宋忱？”他四周环顾，惊讶高喊：“宋忱呢？你们谁看见宋队长了？”
　　没人注意宋忱什么时候不见了，赵博源连忙掏出手机给宋忱打电话，结果一连两个都是无人接听。
　　宋忱听见一个警员说没有搜到枪的时候，就偷偷离开了红房子，自己一个人钻进了茂密漆黑的林子里。唐威不应该是被带走的，她是逃走的，那个金獒在抓她，这五个歹徒都是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只有金獒是金蛸的重要人物，所以在知道背后有警方跟踪的时候，他放弃了那三个人，独自一人去追唐威，就算追不到唐威，也可以自己跑，不会被别人拖累。
　　如果他要自己跑的话，他会往哪里跑？梅河新区肯定不能去了，那里全都是警察，他只能选择与梅河新区另一个方向的关河镇。
　　宋忱将手电关闭，只靠肉眼判断脚下的路，他不知道他这样孤身一人的行为对不对，可是他们既然能提前得知警察追到了梅河新区，那一定有他们自己的方法，那群警察目标太大了，他自己的话，目标就小了很多。
　　宋忱就这样在林间漫无目的地游走，偶尔打开手机查看一下地图，校正方向，一开始手机还是有信号的，可是后来信号就没有了，走了不知多久，天渐渐泛出鱼肚白，林间弥漫了一层森白的雾气，脚下的路变得清晰起来。
　　在这里已经能看到山下一片黝黑的田野，马上就能出去了，可是宋忱找了一夜，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他不是侦查兵，不懂在林间判断脚印，只能漫无目的地找，累地双脚几乎有些失去知觉，双腿像绑了沙袋一样沉重，看见那田地和远处可见的房舍，顿时觉得这一夜都白找了，那个金獒不可能会来这里，他扶着树在树根上坐下歇口气，这时候手机无声地震了两下。
　　他掏出手机一看，手机竟然有信号了，消息是凌晨一点多和两点多的，都是赵博源的消息，问他在哪。
　　宋忱想着，给他回了消息，汇报了自己的位置，询问对方可有什么发现。
　　消息刚发送成功，指挥中心给他发来了信息，那是唐威身上定位器的位置，宋忱连忙点开那个定位地方，结果愕然发现，唐威的点和他竟然重合了！
　　他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旋即又低下头查看指挥中心发给他消息的时间，就是刚刚，一分钟之前，他死死盯着那个红点，他的手机刚刚有信号，指挥中心就发现了唐威的定位，难不成附近有信号干扰？唐威身上的信号一直被屏蔽着，所以指挥中心才查不到她的位置！
　　宋忱连忙把指挥中发来的消息转发给赵博源，随即起身，小心翼翼地去寻找这林间的不速之客。
　　太阳缓缓升起，渐渐驱散了林间的雾气，视线越发清明起来，脚下的枯枝在寂静的林间传来清晰的断裂声，宋忱脚下一停，突然觉得这声音刺耳又让人心悸，如果匪徒在追踪唐威，那他肯定也就在附近，这样清晰的脚步声，对方肯定能察觉到。
　　就在他思索的短短时间，他听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他猛一回头，一大片枯枝松叶像阵风一样拔地而起，劈头盖脸扬在他身上，宋忱慌忙躲避中，腹部被一脚踢中，他狠狠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