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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使臣被偷袭杀害的消息,翌日便震惊了南平朝廷,吴楚两国不顾身为使者,公然在别国境内杀人,明摆着是武力相胁,逼迫南平与梁的关系破裂,只能与二国缔成同盟。南平若不想死心塌地投入二国怀抱,那就除非立即出动守兵将吴楚二国的来使全部拿获,绑向梁国请罪——可是一来梁国未必肯释怀,二来这样就是和两个大国都撕破了脸,区区小国怎么敢当?
南平的国策,素来就是尽可能不得罪邻国,周旋其间以自保,即使面临这等别无选择的境地,还是如一贯谨慎。虽然吴楚使臣半带威胁的暗示,要求南平立即关闭北境,撕毁天子诏书,公然宣称使者被杀,作为明面上与梁断绝的保证,这小国却还是将事件按捺下来,对外只肯宣称洛阳使臣遇了盗贼,并未与梁断然绝交。
这般应对当然是吴楚二国不能满意的,因此陶仪与江航便不待国主传召,自己谒阙求见,实行当面威逼政策。
南平国主其实也是节度使称王,只是乱世之中王室往往短命,立国不到四十年,国主倒换了五任,现任的国主年龄才过四十,却已是一副龙钟老相,在王宫正殿之上接见二位使臣的时候,态度也显得分外恭谨。于是吴楚使者觉得其势可欺,言辞越发咄咄逼人。
江航是晚辈,按礼不能越过舅父说话,所以这个恶人陶仪也就当仁不让:“条款俱明,鄙国修好之心,天日可誓,不知殿下尚有何疑?”
国主的答话,由座下左右仆射代为转达,却是期期艾艾,总之一个希望条款不要太死,并且不能干涉南平与他国外交的意思。陶仪好不耐烦,示意给外甥,江航便以吴使身份也上前进言:“鄙国也是一般愿与贵国通好,何况我二国力量,足以保贵国之境土,殿下何必再托词呢?”
南平国主却只是皱眉摇头,左仆射便道:“贵使大人却是不知,闻说近日北境梁兵集结,竟有压境之意……”江航心知便是云韶说过的,他曾传令召集梁兵集结北境以保护使臣安全这一件事的后文了,如今梁兵还没赶到接应,洛阳使臣一行人却全部被歼灭,料想梁国也未必肯善罢干休——可是又能奈吴楚二国何?
昨夜相谈匆匆,到底和云韶分了手,江航其实想挽留,却又没法留人,只好问:“你是即回梁国,还是有所逗留?”云韶迟疑一下,一时却不好答话,于是江航便安慰道:“你要是想如何,只管勾当,无需顾忌——我也是能自保的。”
所以江航附和着陶仪向南平君臣施压,朝堂之上讨价还价的时候,心里竟是盼望着云韶有所举动的,至少也得在悄悄回国之后,请求梁兵来为同行死者报仇吧?江航并不在意梁来南下,相反很希望北兵侵袭,吴受外胁,这才有乱世逐鹿的机会。
但陶仪作为楚国王室,想法却和他不一样,威逼南平君臣尽快签署和约之外,还公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洛阳使臣遇盗,江中死者之外,想必也有侥幸逃生的,贵国既不欲关闭北境,那么还是善待上使,寻觅一下的为是。”
这几句话不消是外交辞令,实质意思是:“洛阳使臣杀都杀了,倘若有个别逃生的回去报讯加哭诉,岂非更加不妥?那么还是斩草除根,统统杀尽的为是!”
江航在侧不觉微微失色,想不到这位舅父到底有点生疑——他放了云韶之后归去,当然托辞那个一道落江的使臣早已溺毙,江阔水深,死者难计,料别人也不能质疑自己。但吴使手下不敢责问首领纵放,楚国却希望尽量逼迫南平主动跟梁决裂,陶仪这武将貌似卤莽,却也着实有精细的一面,这一手与其叫做斩草除根,不如说是逼南平投纳献状。
南平君臣当然不敢公然如此挑战梁国,万一大军压境,小国怎生抵挡?而吴楚二国的出兵保护允诺,更加不可靠,说是来保护,谁知道是不是引狼入室?所以面对来使逼凌,国主与大臣只是支吾拖延,不肯立即答允。
正在一个进逼一个推脱、各自打着场面话的时候,值殿官忽然急趋入殿,递本来报:“天子宣谕副使王令威,自称遇盗逃生,前来谒见大王。”
这个禀报声音并不高,却犹似在殿里炸了一声霹雳——吴楚二国正在逼迫南平追捕于他,斩草除根以示断绝梁国,不料他不但不遁逃出境,还公然返回江陵城,堂皇求见,来面对南平君臣与曾经袭杀过他同伴的吴楚使臣!
一时殿内嗡嗡议论不绝,连陶仪与江航都失态自赐座之中欠身而起,只是一个吃惊而愤怒,一个却是吃惊而担忧,各自望向大殿门首。
南平君臣面面相觑,犹豫一阵,到底下了宣见令。长声通名传出之后,便是押殿将军引那副使入来,因为是天子使臣,可以入殿不趋,所以直隔了好半晌,才见其人。
殿门相距内座甚远,门开处遥见光柱射入,是午阳正炽的时分,那使臣便从光影中走将过来。江航不自禁虚席前顾,一颗心不免忐忑,只望见王云韶峨冠博带,从容而前,仪态优雅宛如踏着乐拍,却是来向刀剑丛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