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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航熟识王云韶,早知他口才不错,但以前见识过的,都是他同自己娓娓相谈,又或者作书洋洋万言,锋芒虽有,却不是直接的凌厉逼人。直到这一日,江航才恍然惊觉,原来云韶不止是拂除霜雪,就可以劲节干霄的韧竹,而且在某一时刻流露出睥睨神情,居然堪比抗击狂风暴雨的坚松。
所谓狂风暴雨,自然是南平朝堂之上吴楚二国毫不掩饰的杀气,与南平君臣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处置的惶恐,这些情绪,直接汇成质问四面八方砸将过来。但云韶执节而入的时候,第一句话却是朗然而笑:“特来贺贵国结吴楚之盟——愿三国谊比乔松,山河之誓有灵,共见此日。”
这样的祝词说得诚恳,但考虑到这位天子宣谕副使的使命,又怎么可能真切得起来?殿中不免小声嗡然,而楚使陶仪不待主方南平国主说话,已自问了出声:“王使官,此话怎讲?”
长沙陶氏武将得国,其实不娴政务,辞令应对,都有陪从的幕僚在旁提点,这回因为陶仪带着愠怒,问话便有些失礼冲动,正好给了云韶敛容答辞的机会:“窃以为,贵三国之盟,正有三便,故有三可贺。”
贺楚得遮护,贺吴控上游,贺南平得兵守。
确然是三全齐美——然而世上又怎么能有面面俱到的好事?
所以云韶从容致贺,无非全是反话,只是这反话却以殷勤态度出之,甚至还替三国设想了相处之道,尤其是南平小国如何自安:“江陵地狭,遮荆楚而控吴越,地势原是要紧之极,又兼这些年来周境兵燹,萑苻遍地,鄙人实是亲历。故贵国既绝北方,自必要坚东南之盟,否则如何一面扼北,一面安境?下愚之见,可请吴楚二国各自发精兵二三万相驻,方保得内外无忧。”
这正是吴楚二国欲逼迫南平缔成的盟约,南平国小,自家兵力拼凑起来只怕也就十万左右,被邻国各发二三万来驻,国岂成国?不消说南平君臣是不敢答应的,也不消说这位天子使臣言不由衷,分明在激南平悔约。
何况那句“萑苻遍地,鄙人实是亲历。”这话,委实藏着一块大骨头,萑苻即盗贼的代名词,江陵郡将使臣遇害推作盗贼所为,云韶当然也不跟他追究事实真相,但是盗贼居然在国都之内杀害贵使,岂非的确证明国力不足,守军失职?若说不是盗贼而是吴楚使臣联手干下的,国境中居然不能约束外使犯事,这国家又是何其懦弱无为,可想而知若被外国驻军,岂还能有自保之理?
他说话间便给南平君臣设了个二难题目,选哪项都不妥当,这当然属于舌辩范畴,然而外交斡旋,所凭借的还不能仅仅是辞令——至少在楚使陶仪冷笑着说出:“倒忘了王使官夜来受了好大惊吓,这番死里逃生,必得慎重保身。我方仰上国风范,愿意分兵相护,使官意下如何?”这样几乎是直白的威胁言语时,云韶亦有恃无恐应对回去:“王令威奉天子使命南来,乃是言和,而非来动刀兵,只需达节尽礼,微躯有何惜哉?”
天子使臣言语中顾惜不着的微躯,自有梁国集结在南平北境的大军来替他顾惜,南平国当然是不敢纵容楚使肆意杀害的,君臣只是打磨旋,化解两方的针锋相对,说了些场面话。这时江航作为吴使,也不能老是保持沉默,只好假装与云韶素不相识,发言提问,问话却比较温和:“王使官既说特来致贺,想是洛阳主张?”
云韶当然也假装和他不相识,只是出于礼节向吴使微微颔首为礼,目光一触之间,江航觉得从对方的微笑里似乎看出一股狡黠的味道,却又似乎带着鼓励、安慰与诱导:“毋需顾忌,全不妨事,你且看我应对手段。”
(下面暂停,卡文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