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part7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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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九重天太子的流言，那真是收集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常常是各位仙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的时候就连本人听了都得怔愣片刻，仔细思索一下他究竟做没做过这些事，但有一点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太子殿下不是个好人，但他又是个可怜人。
能在天界活个几万年的神仙们，多多少少清楚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的来源，从东海来的应龙，又是世间罕见的白龙，天帝引为太子殿下，这些大臣们也无话可说，毕竟，天界并不太看重血统这件事。
况且这尾白龙经劫过后便能化为真龙，举世间最尊贵的上古神物，那就是天帝最佳的继任人选，能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也无可厚非。
可身为当事人的子滕却并不这么想。
他并不喜欢这些加诸于他身的重任，他也并不喜欢虚伪的凡人，他只想在那个和尚的坟墓上缠绕，陪着那个和尚走过无数的四季变迁。
若真有人走进过他的心里，那真的只有那位救了他的和尚，就算整日不说话，只有敲击木鱼和诵经的声音，子滕也觉得格外让他心安。
可凡人一生数十载，也不过是在他眨眼间，那个人便成了一抷黄土，也不知是入了西天成了佛，还是投胎转世再次成了凡人。
他一世又一世的寻找，找了十生十世遍寻不得，他终于放弃。
人总是要死的，百年光阴就像流星，唰的一下就到了头，那些遗憾悔恨也从此都埋进了黄土里，从今往后无人在深夜里点上一豆油灯，在自己睡不安稳时敲击木鱼诵经祈福了。
几万年过去了，子滕都已经记不清楚那和尚长什么模样了，只是记得，那人笑起来时脸颊两侧有深深的小酒窝，其余的便模糊不清。
子滕封了太子位后，每隔百年他都要下凡一次，去那山里，变成小龙的模样，盘在那处坟茔上，一盘便又是百年。
他也捉摸不清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觉得如若不去，那些记忆，和那个和尚的记忆，岂不是消散得很快，他不想忘记那个和尚，那个曾在他伤痕累累的时候，一言不发将他带回家的人。
他自己称这为归巢。
如今看着这天下四海升平，载歌载舞的模样，他内心真的嘲讽大于欣慰，他不爱人间的。
荣延走在他身旁，离他不远不近，始终克制的保持一个君臣的距离，子滕突然有些不爽，他一扯这人衣袖，在人靠过来时，说：“你与我，不必守这虚妄之礼。”
荣延扑了满鼻的淡淡的松香味，他离太子殿下极近，只要他一抬手，便能将人拥在怀里，可他垂眸，掩下眸子里的神色，往后退了一步，道：“是。”
子滕气结，一甩衣袖便径直离去。独留荣延在原地傻站着，也并非他是傻站，而是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荣延竟生出了这万年来第一份心疼，就好像有人用力攥着他的心脏，揉捏拉扯，让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小郎君啊，站在这作甚，快去追呀。”那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娘子着急忙慌的推了一把荣延，指着子滕离去的方向说道。
荣延被推了个趔趄，站稳身子后疑惑的看向那穿着颇有些艳丽的娘子。只见那娘子抬手一抚鬓角的发饰，右手拿着帕子甩了甩，哎哟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那郎君吃味呢，追到了哄一哄，别跟个傻子似的愣着，快去呀！”
荣延怔愣的点了点头，对着那笑眯眯的娘子行了个礼，便转身向子滕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娘子站在梯坎上瞧着荣延追人，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双手搅了绞手帕喃喃道：“两位小郎君真是有情而不自知啊，哎~”
迎春宴办得盛大而隆重，虽然比不得京城那般金碧辉煌，但自带了当地的习俗，各家各户吵嚷着将做好的菜肴端到一个空地里，摆上了长长的桌宴，稚嫩的孩童们举着父母做的糖人满大街跑，远处点上了篝火，少年少女们羞红着脸拉着手围着篝火起舞，那方舞台上的舞姬们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只等县太爷敲响人群正中央那个大金锣，一切都忙得井然有序，除了在人群里穿梭的子滕和荣延。
子滕跑得快，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不知是朝着那悲惨的前半生，还是对着后面只知道傻傻跟着的人，而身边皆是潮涌一般的吵闹声，在他心里哗哗的拱火，他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身体里的兽性，所以他想要离得远远的。
荣延在后面追着，隔了一段距离，既不会追丢了人，也不会惹太子殿下生气。
他脑子里琢磨着日落时，太子殿下对他说的那番话，那听着像是真的，可太子殿下说得太过平静，仿佛那些事从未发生在他身上过，他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而且，那之后呢？那个孩子呢？还有太子殿下是怎么成为九重天太子殿下的？有太多谜团了，尽管荣延知道窥探他人的生活和心思为人不齿，可他却止不住的想，那后来呢？
那个和尚只是恰巧出现救了你吗？那和尚圆寂后你有去找过他吗？上穷碧落下黄泉，太子殿下，您真的未曾去找过他吗？
荣延叹了口气，他看着前方太子殿下停下了脚步，肩背耸动，片刻后便又归于平静，而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快走几步来到太子殿下身边，荣延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耳边忽然传来“铛——” 的声响，乐师们奏响了春宴舞曲，丝竹声不绝于耳，空荡缥缈。舞姬们从天而降，水袖翻飞，在红皮鼓上做出踏春的舞姿，飘逸婀娜，婷婷袅袅。
子滕眼尾有些泛红，呼吸略显急促，夜风显然在此时此刻都吹得这般温柔，怕惊动了眼前人，他伸手搭在荣延肩头，走近一步，将额头抵靠在荣延肩窝，他说：“你不要太靠近我了，靠近我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和尚没有好下场，柳濯春没有好下场，连那盆寒兰都没有好下场，荣延，我心里引你为朋友，可我也怕，你终究也会踏上他们的后路。
荣延抬起手，手掌轻轻放在子滕背脊上，他将人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子滕散乱的发丝，说：“我不怕，殿下。”
远处舞台上传来女子们的合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
姑娘们的唱腔旖旎骄矜，既唱出了对情郎们悠悠的思念之情，又似是矜持间多了几分傲气：“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荣延揽着子滕，在众人的欢歌载舞中倏然消失，片刻之后，二人落在一处巨大的松树冠上。
子滕轻轻推开荣延揽在腰间的手，盘腿而坐，那扎人的松针立刻变得平缓，抬眸看向夜空中的弯月，凛冽的月光下，荣延从旁看见子滕眼角含泪。
“我这一生，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世间万般苦啊，我都尝过了。”子腾说话的语气淡然且慢，似乎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有情绪起伏。
“可唯独受不了身边亲近的人因为我的原因而一个个消失，荣延，你上天之时，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所以我无法克制的想与你亲近，可如今又怕这份亲近最终成了要你性命的刽子手。”
冬末初春，夜风自然是冻彻骨肉的，荣延抬手变来一件玄黑大氅，仔仔细细的披在子滕身上，才在他身边坐定，他也看着月亮，说道：“人间不总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我集天地日月精华修炼得以飞升，孤独了一万年，我不知我从何处来，但却有人给我指了该往何处去，我飞升后与殿下河边相识，幸得殿下取名，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名讳。”荣延撑起结界，挡住喯嚎的夜风，然后转头看着子滕的眼睛。
他说：“我虽不敢引太子殿下为知己，但太子殿下若有不顺心的事可来唤春殿，即便不说话，来待个一时片刻也是好的。至于殿下怕我步前人后尘，殿下大可不必担忧，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一些的。”
两人脚下便是绵延的山林，夜沉间，还能听见山中修炼精怪的窃窃私语，似是在调笑又似是在感叹这冬去春来太过迅速，年华易逝，修为到却是越来越难练，也不知哪日才能一步登天，做了那神仙，然后逍遥自在游遍六界。
两人耳力都非同常人，将那嬉笑声听得真真切切，子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平躺在松针上，闭上眼，说道：“明日陪我去看看小和尚吧，算算日子，也该是到他的祭日了。”
这松树似是成了精，在子滕闭眼的那刻便将另一枝丫拖到两人躺下的地方，垫了厚厚实实的一层。
荣延从指尖掐了点灵力扔给身下的松树，含笑垂眸看着躺下的太子殿下，神色温柔，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part7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