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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part11曾经 ...

  •   仲闻溪吗?

      原来他叫仲闻溪啊。

      子滕失神落魄的往前走,然后他又有些自嘲的哼笑出声。

      冒冒失失的找了人家十生十世,居然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林子里空旷,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虫鸣,子滕在前方带路,步伐走动间放得极沉极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荣延的心上。

      快走两步,荣延和子滕并肩,肩肘处衣料摩擦,在和缓的夏风里生出了几分推心置腹的错觉。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回去画张像挂在竹屋里吧。”子滕往里走了半步,然后望着前方那道狭长的叵罗山山谷。

      “好。”荣延站在他身旁,随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生机勃勃的山谷,似乎身旁之人又变成了龙身坠落在这谷底,那一幕幕就如同走马观花那般在脑子里迅速闪现。

      大到填满这座狭长山谷的龙身,龙鳞残次不全、红色的血液顺着大龙呼吸间从鳞片缝隙间漏下来,一直流淌进身下贫瘠的土地,唤出了无数在此修炼的山精鬼怪。

      硕大的龙眼里满是苍凉和浓烈的恨意,可却是在看见和尚抱不动自己时怔愣了一下,然后缩小龙身,费力的盘在和尚手腕间。

      子滕拨开与他一般高的杂草往下走,他一边走一边说:“故居尤可念,故人安可忘。”

      荣延回过神,手指扶了扶太阳穴,跟上子滕的脚步,道:“故人亦念。”

      子滕没回他的话,自顾自的往下走。

      日头正盛,金乌炙烤着大地,哪怕有茂密的杂草相遮,仍让人倍感疲累炎热。

      二人未用术法祛除身上的脏污,枝叶钩挂衣袍,早间春雨润湿了脚下的土地,变得黏腻溜滑,若是稍不注意,脚下踩不稳,人可就跟着斜坡滚到谷底。

      荣延小心翼翼的护着前方的子滕,越往下走路就越艰难。许是深山无人,又或是子滕太久没来,原本可以走的这条小路被杂草和小树遮挡得干干净净,两人须得从比人高的杂草中开出一条路走到谷底。

      时事瞬移,沧海桑田。日月盈仄,春去秋来都不过是眨眼云烟。

      子滕拨开身边的倒刺木,忽略木刺在自己胳膊和侧颊刮出来的血印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和尚的埋骨地而去。

      别人死了,尚还有子孙后辈为其守孝祭祀。

      而和尚死了,就一尊孤立立的坟茔,和自己这条来无影去无踪的白龙。

      子滕忽然觉得心疼,不知是在疼什么,或许在疼这和尚口是心非,又或许是在疼,那么多年了,那唯一能见到他的人也不是自己,甚至和尚走后,他连梦里恳求,和尚都不曾出现。

      他并没有问荣延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也不过是存了几分私心,希望自己与和尚那段时光能成为一点念想。

      一点很贪心的念想。

      “殿下,您小心!”湿滑的泥土变得松软,子滕一个没注意差点踩滑摔下去,幸得荣延手疾眼快,将人往后一扯,落到自己跳动不已的胸膛里。

      林子里寂静,荣延的呼吸打在子滕的耳根处,灼热滚烫,还带着心惊过后急促的喘息。

      “殿下,他还记得您,也念着您,他不想见您可能是有他自己的苦衷,斯人已逝,您该往前看才是。”荣延的嗓音在子滕耳边响起,子滕眨了眨眼睛,半晌他才开口。

      “我也想往前看,可我走不出去,我就好像困在了这座山谷里。”子滕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荣延靠近了才听见,他将人扶正,略施了一点术法,便到了和尚的坟茔处。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石碑,四周都长满了杂草,甚至连当初子滕种在此处的那株树苗都长成了参天大树,日日夜夜守护着这一方安宁。

      子滕不顾身下及膝的杂草,双腿一软,跪在和尚的墓前,颤抖着手去抚摸那被阳光烤的炙热的石碑,眼里满是苍凉的笑意,他喃喃着:“真好啊,和尚,你没忘记我。”

      人一生也不过百年,酸甜苦辣爱恨嗔痴交织成了凡尘最绚丽多彩的幻影,一触即破。

      而神的生命漫长如斯,漫长到子滕已经记不清楚故人的相貌,也分辨不出对故人的思念以及依赖。

      他不止一次想结束这场烂透了的悲剧,只要挖出龙心,抽掉龙筋,他就可以去追寻故人的脚步,可夜深人静时,那些模糊的画面竟成了子滕唯一坚持活下来的理由。

      他不想去思考为什么。

      也不想去追究前尘往事。

      他只想再见一面和尚,哪怕要他的命。

      荣延将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施了术法幻化出了一套石桌椅,他将子滕扶坐在椅子上,蹲下身轻拍干净子滕身上的脏污,低声说道:“殿下,哭出来吧。”

      哭出来吧,把你这上万年来的委屈愤恨都哭出来。

      把你对故人的思念、对这世间的仇恨都哭出来。

      啪嗒——

      那是上古真龙的眼泪,罕见的疗伤圣药,可让普通人起死回生的金丹。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委屈哽咽一声一声的在荣延耳边响起。

      落在手心的眼泪凝成了无数细小的水珠,荣延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净瓶,将子滕的眼泪收集起来。

      “殿下,哭完这一回,就走出来吧,困在往事的人不止你,还有他,如果你执念太深,那么他终究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至此,五行六道,您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可怎么忘得掉呢?那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帮助过他的人,他不求回报,不爱说话,只是静静的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连生命走到尽头,他都会笑着跟他说:“小龙,下辈子见咯。”

      因为他一句话,他寻了生生世世,上万年过去了,他连影子都没见到。

      那种遍寻不得的悲痛,延续了上万年,他又岂可能一朝一夕放得下。

      子滕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催生了还在发芽的植物,瞬间便长成了有人高一般的小树,那植物通灵性,伸出弱小的枝丫环绕住子滕的脚踝,亲昵的用枝叶讨好的蹭着子滕裸露在外的肌肤。

      荣延瞧着,就见那树枝从地底掏出一样东西,似是佛珠,它轻轻用叶子抚去佛珠上的泥土,然后献宝似的呈给仍然在捂脸哭的殿下,脆嫩的绿芽轻轻戳了戳殿下的脸颊,它似乎很想说话,但最后也不过是慢慢等着殿下平复心情。

      子滕很不想在荣延面前哭,可他忍不住,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他如朋友一般。

      有人畏惧他的地位,有人贬斥他的行为,也有人将他当做继承工具,从未有人能如此平等的看着他,说一声:“殿下,哭出来吧。”

      所以在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然后是无数悲痛的情绪顺着四肢百骸涌入心脏,仿似要把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委屈尽数释放。

      脸颊轻痒,子滕捂着脸恢复了会情绪,才将手放下,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串他扔过无数次的佛珠。

      “你怎么又把我佛珠扔了?”和尚颇为无奈的将沾满泥土的佛珠从土地里挖出来,微微侧头问盘踞在他肩头的小龙。

      小龙一脸桀骜不驯,看着和尚手里的佛珠嗤之以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用龙尾又将佛珠打落在地,自己稳稳当当的盘在和尚的手腕上。

      像是认领自己的地盘一样,小龙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那串灰扑扑的佛珠,鼻腔里高傲的轻哼了一声。

      和尚哭笑不得,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龙的脑袋,说道:“你呀,怎么还跟一串佛珠较起了劲呢?”

      说完低下身去捡佛珠,小龙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更加牢牢地盘踞在和尚的手腕间,瞪大眼睛看着和尚修长指间的佛珠,气鼓鼓的哼唧,然后一把扭开脑袋,不轻不重的在和尚白皙的手腕间咬了一口,然后松开身子,以极快的速度躲进了屋里,钻进了和尚给他盘的小窝里。

      和尚轻笑,用水洗净了佛珠戴在腕间,走进屋看着盘成一团假寐的小龙,说:“你怎么就跟它过不去呢?”

      你怎么就跟它过不去呢?

      故人之语犹在耳边,清晰有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part11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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