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part9闻溪 ...
-
叵罗山山谷狭长，且怪石嶙峋，溪水贫瘠，山不肥则树木花草干枯萎靡。
白龙从九重天坠落至叵罗山，带来了久违的甘霖，花草精木们喜形于色，荣延觉得这整座山都活过来了。
和尚走得平稳，可速度极快，片刻便来到了白龙身边。
他收好掌间的佛珠，然后蹲下身看着白龙身上的伤势，眉目蹙紧，然后又起身走到龙头处，恰好与睁眼的白龙四目相对。
和尚叹了口气，来到巨大的龙眼面前，嘴里低声念着佛经，而后伸出两只手想去抱起白龙，只不过他试了几次，仍是无法撼动白龙一丝一毫。
和尚面上有些发难，他挽起袖子想再次去抱时，那白龙骤然间缩小了体态，变成了像白蛇大小一般的龙身，顺着他的手腕缠了一圈，还用龙头轻轻碰了碰那有些脏污的手指。
和尚舒眉垂眼，唇角轻轻带了一抹笑，然后放下垂袖，遮盖住白龙的身体，施施然带着这尾白龙离开了山谷。
荣延跟着一人一龙回到了小木屋，他在桌前站定，看着小白龙躺在桌子上，露出浑身的伤口，而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一点一点细致的用指尖去给小白龙身上的伤口上药。
缩小的白龙没了精力，任由和尚给他上药，自己则是闭着眼，龙爪有些不安的在桌子上留下一道道刺耳的抓痕。
上完了药，和尚用一方丝帕包着白龙，放到了床榻上，又用被子给白龙搭了个窝，将白龙小心翼翼的放在那柔软的被褥之间。
和尚弯着腰，他看白龙的眼神略微有些柔情，嘴角也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不明显，但是会让人感觉到，和尚心里是喜悦的。
荣延好像能感觉到和尚心里的喜悦，一瞬间好像两人心意相通一般，荣延来到床榻边，垂眸望着那被褥间盘着的白龙。
和尚坐在床榻上打坐，木屋外下起了磅礴大雨，电闪雷鸣间狂风呼啸，荣延觉得这天气实属不正常。便起身来到屋外，大雨将树木打得劈啪作响，明明是日头正午，此刻却是暗无天日，透过遮天的树冠间还能看见狂肆的雷电，一道响雷扯亮了半边天。
回到屋内，荣延坐在床榻上，他身旁是闭目诵经的和尚。
诵经声空荡，在这不大的木屋里有些许缥缈，有点像五千年前在他梦中听到那声梵音，但时间过得太久，而那时他也不过刚开智，记性远不如后来那般牢固，是而故以为所有的诵经声都是如此。
可这声音熟稔，声线又稍显华丽，仿若九天神佛在西天极乐世界开坛诵讲佛法，令人无端觉得六根清净，内心平和。
是了，这声音与当年梦里的梵音不断相合，与那对他说话的音线一致。□□延看着闭目诵经的和尚，却怎么也想不通，若那梦里的声音真的是眼前的和尚，那为何太子殿下说他找了十生十世都未曾找到他，是因为入了佛，而与凡尘一刀两断吗？
可眼前这个和尚，看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而且佛是要入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转世轮回，才能位列西天诸佛之位，这人既未带前世轮回印记，也未曾从其身上察觉一丝神息，那他怎么可能百年圆寂后前往西天的？
荣延疑问太多了，多到他脑子里缠成了一团乱麻，丝线穿梭间，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太子殿下真的得救了。
受伤的太子殿下闭着眼窝在柔软的被褥里，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看着在床榻上闭目禅定的和尚，圆而大的龙眼里有些微不解，但更多的是落寞和愤恨，小白龙试着动了动身子，或许是那些伤口都伤到了骨肉，一动便将之前包好的伤口牵扯出新鲜的血液。
和尚睁开眼，垂眸看了会小白龙，叹了口气，又从腰间坠着的袋子里掏出了那盒散发着青草香的药膏，一点一点的将药膏擦在小白龙受伤的龙身上，只不过这次他开了口，说：“你若是再动，我就把你浑身上下都包起来。”
小白龙瞬间呲牙，胡须扬在半空中，怒瞪着眼前的和尚，鼻息都粗了些许。
“好了，乖乖养好伤。”和尚收好药膏，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小白龙的头，食指抚着龙头上那点软软的翎毛，又闭目禅定去了。
小白龙兀自气结了好一阵，但也许是觉得这和尚对自己没有恶意，又或许是身上的伤太伤神，还是在那食指轻抚翎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见小白龙睡着，和尚收回食指，起身下床，拿了一把锄头就推开门往外走去。
荣延看了看睡着的太子殿下，又转头看了看要出门的和尚，正当他两边为难间，那和尚突然出声：“你不跟着我来吗？”
荣延站起身，瞳孔有些许的微缩，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尽管不能确定这和尚是否真能看见他，但还是理了理衣袖，抬脚朝着和尚的方向走去。
一人一魂出了门，往深山里走去，荣延跟在和尚身后，沉默半晌，他还是开口问道：“你看得见我？”
和尚提着锄头淡笑不语。
荣延觉得这和尚太奇怪了，明明年纪不大，但修为深厚，且身上的气质太过淡然，就好像，就好像他比自己更适合做一株高岭兰花。
和尚带着他往深山里走，雨停过后，整个山林都处在沁人心脾的木香中，荣延本体是兰花，他尤爱这湿润的山林香。
来到一处长有无数杜鹃花的地方，和尚终于停下了脚步。荣延站到和尚身前，说道：“来这儿干嘛？”
和尚看了一眼荣延，提起锄头挖了一搓泥后，才开口说话：“我生前在这里布了三生阵，你闯入阵里的时候我就察觉了。”
荣延愣了一瞬，才说：“三生阵？那这不是梦？”
和尚埋头挖泥，头也不抬的说：“你现在看到的也算是梦，只不过身为梦中人的你，是灵魂体罢了。”
和尚挖了会儿，就从泥地里扯出了一棵巴掌大的山参，他将山参用旁边的树叶将泥擦干净，然后收进了布袋里，又说道：“我是残留在此处的命魂，浑浑噩噩等了也不知几千万年。”
和尚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说话的时候停顿的时间稍显长久，似乎说完一句话对他来说很费力。
荣延静静听着，林间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我能看到他常来这儿，也会在他来时跟在他身边，只不过人一旦困在一个地方久了，就很容易生出妄念。”和尚说这话时平静的脸上有过一闪而逝的扭曲，但随即消失不见。
“什么妄念？”荣延问道。
和尚转身，朝来路走去，他又陷入沉寂，像是在回勉过去，路走了得有一半，他才出声说道：“一些让我让他都不愿意回想的妄念。”
和尚不愿再说，任凭荣延一路如何再问，他始终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荣延气极，哪有说话就只说一半的，那后来呢？太子殿下后来的命运又是怎样的？
他急吼吼问完这句话，和尚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只不过那表情还不如没有，细微到让荣延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和尚掏出山参去到檐下，用积蓄起来的水洗干净，又掏出小刀切成了圆圆的小片，回屋时才说道：“不好。”
短短二字却是让荣延在门前驻足。
他其实并不怎么清楚太子殿下的过去，听到的也都是身边人对他说的，人一旦带了偏见看事物，所有的东西都会失去了最公正的评判，即便哪怕身为当事人。
太子殿下不是天帝所生，是从龙族而来，而成为九重天太子殿下前，他有一段更为惨烈的经历，超出了常人所想，也超出了人心所恶。
他如今那么相信太子殿下，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也说不出有过什么情谊，他一介新飞升的春神，怎可能与太子殿下会有瓜葛。
可现在，他忽然想起五千年前，那佛音在他梦里所说：“你本是九重天太子殿下养在兰心殿的一株君子兰，因及父子争吵，失手将你从九重天扔下来，落入昆仑山巅。你本该位列仙班，却阴差阳错落入凡尘，失却记忆，此为一劫。而后你需得在修五千年，即可重入神道，届时你便知晓所有因果。”
那什么才叫因果？
荣延抬手捂住了脸，他觉得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识，从飞升见到太子殿下那一刻起，就好像有一只命运的轮盘推动着二人。
那失手打碎的君子兰是因，果呢？
荣延想不下去，他觉得脑袋阵阵的疼，抬脚进了屋，就见和尚把刚切好的山参片喂给小白龙。
小白龙就着和尚的手一点一点的咬着，他似乎没什么力气，咬一口要歇一会儿，咬了一小半后就摇摇头又缩回了被褥里，将自己盘好又睡过去。
和尚将另一半山参片放进了嘴里含着，他望了一眼荣延，对他笑了笑，说：“凡事有因果，万事有轮回。你回去吧，若有将来，好好护着他。”
荣延霎时间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站着一脸焦急的太子殿下，见他醒来，才如释重负，说道：“我正想施法破阵，醒来就好。”
“我见到他了。”荣延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说道。
“谁？”子滕一时没反应过来，问。
“那个和尚，他说他叫仲闻溪。”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part9闻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