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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两军对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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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月,褚军与巴库勒尔族已对战近十次,如今天气已然入冬,将士们都快撑不住了。
最近一次战败,崔横渠才想到他忽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天气。
楚门关乃是北境严寒之地,气候不比京都,天气恶劣不说,且入冬更早,不过一夜时间,白日艳阳高照的北境之地便铺满白雪。
想到前两日因为天气过于严寒而没办法抗敌被杀的士兵,崔横渠分外懊恼,“抱歉,此战是我的责任,我未曾料想北境的天气,将才十月就如此严寒。”
领兵的杨将军宽慰他,“元帅,这不怪你,你从未来过北境,对此事不知也正常。说实话,属下当年到此也想着夏天这般炎热,冬天能有多冷,哪知入冬的第一日就将属下脚冻僵,属下回京述职时讲给老友们听,他们还不信呢,这没到过边关的人是不会清楚的。”
崔横渠朝着杨将军微笑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既然知晓缘由,那便另行商议对策吧。”
守在崔横渠身边不怎么说话的秦三姑娘开口,“下次一战要么拖到开春,要么速战速决。”
杨将军思忖半晌欲言又止,崔横渠知道他应是顾及秦三姑娘的身份,“杨将军,大敌当前,没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杨将军点头抱拳向他行了一礼,“那属下就直言,此次元帅从京都带来的二十万大军,御寒能力不够,恐怕是没办法做到速战速决的。我军已连败三次,外族军队必定乘胜追击,下次一战只怕会万分惨烈。”
杨将军随后又说,“至于拖延时间属下倒有一计。”
崔横渠望着杨将军,“那杨将军说说你的计划,我们商议商议。”
杨将军便将自己苦思多日的打算说出来。
按照杨将军的谋算,要先将巴库勒尔族逼退百里之外,然后由杨将军扮作百姓混于人群之中,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等候,假意路过。
兵败的巴库勒尔族必定会将他们俘虏,到军营之后他们偶然知晓杨将军的身份。
如此,在巴库勒尔族看来,将领被俘,必定军心不稳,他们很可能会再次进攻。
然后输了此战,让他们相信杨将军在军中能力,造成一种没有杨将军就没有主心骨的错觉。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时便派使者假意和谈,去信京都让陛下决断,一来一回,便能拖上些时日。
崔横渠低头看着战报,手指在纸上摩挲,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坚定地望着前方,“此计甚好,但被俘之人换成本帅能更好。”
众人正要反驳,崔横渠抬手打断,“本帅是一军之主帅,更是褚攸国的太子,他们定会觉得手中筹码足够,狮子大开口,但他们深知陛下绝不会同意,讨价还价之间,拖的时间才会长一些。”
即便将军们担心崔横渠的安全,但也不得不点头同意此策。
一个问题解决,便又有新的问题,“可以靠着此计拖延时间,但怎么将他们逼退百里之外呢,这几月多多少少抢回一些领地,只是外族军队距离我们仍有七八十里,怕是难以拖到开春。”
说到退敌策略,崔横渠心中犯难,其实在得知此次兵败之时他心中就有想法,但此法过于残忍,作为元帅,他实在没办法开口让士兵去送死。
秦三姑娘教导他多年,见他面色为难,便知晓他是想到自己曾经给他讲的一次对战,那是她没见过但一想到就心痛万分的一场战争。
可即便这法子再不人道,眼下这局势也只能用它,“人海战术,以人换人,在身上浇火油,再将磷粉洒在身上,摩擦衣物便会起火,借此烧了他们营地,此计人多用于战前,人少用于偷袭。”
听到这法子,在场众人无一不错愕,多年前海城一役之后,此计就是因为太过残忍才被许多将军弃用。
在场的也都是上了年岁的,自然见识过此法的不人道,尤其是杨将军,他是海城人士,当年一战便亲眼见过——亲眼见过那些人被活活烧死。
崔横渠却不同意,一掌拍在桌子上,“此策孤不同意。”
秦三姑娘听到他自称“孤”,便知晓他是在拿身份压人,但局势不等人,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如今两军对垒,只有以战才能止战。
她也不废话,直接一句切中要害,“元帅,若不能将巴库勒尔族逼退百里之外,等不到开春,楚门关就失守了。”
秦三姑娘本以为崔横渠会考虑一下就同意,但崔横渠却满眼失望地看着此时好战心切的她,“秦副将,您不是教导孤用人海战术赢得的胜利是失败的吗?”
崔横渠痛心疾首地望着自己的启蒙老师,“为何你要选择以人换人?”
秦三姑娘并未回答,而是盯着那几位将军,将军们自然知道意思,顺势离开主帐。
等人都走完后秦三姑娘才好声说道:“横渠,我们已经连续败过三次,若是再败,军中士气全无,接下来怎么打仗。你要记得,你是军中主帅,也是你答应陛下此战必胜的。”
“可为何非要这么残忍?”
“你被俘可以作为筹码,但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听你的,真的去信与陛下和谈。”
秦三姑娘向崔横渠说起拓步延,“拓步延生性自负这没错,可你并不知道,他是踏着亲族里十多具王亲贵胄的尸体坐上这王位的,他自小在异国为质,其野心不可小觑,如今仅剩的拓步札克只是因为他是他们族内从无败仗的常胜将军而已。”
崔横渠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下惊住,“当年他们的王亲贵胄不是战死的吗?”
秦三姑娘想起自己外出被一个小孩塞的那封信,很简短:他是从亲眷的鲜血里蹚过走上王位的人,自负但并非无能,保重。
她认出那是陈祈岁的字迹,即便已非壮年,却依然苍劲有力。
秦三姑娘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两三句间就换了一种说法,“曾经我也以为他们是被我父亲在战场上杀死的,这几日我在军中四处走动,也悄悄潜入王庭去查证过,拓步延确实没有他表现得那么无能,他比我们知道的要更强一些。”
秦三姑娘又继续说道,“巴库勒尔族人世代以拓为姓,是为开疆拓土,而拓步之名乃是他们进犯我中原大国的狼子野心,若此战不胜,只怕他们真要改姓拓步。”
崔横渠慢慢低下头,情绪平复许多,秦三姑娘不再多劝,“殿下,以战止战从来都不是我的初衷,只是战争残酷,逼不得已,其他的您自己想清楚吧。”随即转身离开主帐。
思虑良久,崔横渠也无法下定决心,帐外的秦三姑娘见直至日落他都没有出帐,便知晓他是不能接受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于是,她便在军营中向士兵们讲此法,不是她残忍到为了赢不顾士兵生死,而是为了让那些上战场的将士有更多人能回家。
夜半时分,秦三姑娘走进主帐,“既然你做不了选择,那我就帮你选。”
崔横渠还是无法接受,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当真要如此残忍吗?”
秦三姑娘摇头,“这不是残忍,而是这场仗我们必须赢,不择手段地赢,只有如此,方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外族和朝廷官员。”
“太子殿下,你要明白,楚门关这三十万将士,要让他们士气重振,不是靠一支被砍断的战旗重新竖立,而是那些为家国慷慨赴死的同胞们的血肉和亡魂才是最好的良药。”
秦三姑娘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众多士兵的声音,“求元帅用火烧之法退敌,吾等愿以身殉国,保江山安宁。”
崔横渠疾步走出帐外,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他赶忙将他们扶起,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起来,“元帅,若国将不国,吾等便是千古罪人,活着又有何意义,既然前路艰难,那死有何惧。”
看着跪成一片的士兵们,崔横渠知道,这一刻开始,他便与战场再也不可分割,“孤身为国之储君,却要将士们牺牲自己,孤愧对诸位,孤替褚攸国万千子民,叩谢将士们。”
崔横渠当即跪在地上对将士们行大礼,众人将要起身,被秦三姑娘按下,她知道,崔横渠只是想借此将心中的自责懊恼发泄出来,耳边隐约响起的抽泣声证实了她的猜想。
正当她想让士兵退下时,崔横渠站起来,抬头笑着,满脸泪痕,“孤相信诸位,此战必能大挫外族士气。”
三日之后,两军再战。
崔横渠站在城墙之上,敲响战鼓,士兵们回头看见穿着战袍的身材略小的人敲战鼓,便知道那是崔横渠,心中士气更甚。
“杀啊——”
“给我冲——”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混着利刃割破皮肤的声音,在慢慢变暗的天色中显得刺耳又悦耳。
第一日的大战就此结束,死伤严重,但敌军也没落着好,在士兵们的竭力阻击之下,也大伤元气。
第二日依旧如此,伤亡减少许多,但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而对面的巴库勒尔族对后面的危机毫无准备,士兵闲谈之间,他们也只是觉得这一次褚攸国士兵更拼些而已,完全不会想到再过几天迎接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局面。
他们将火烧之战留在最后也并非没有缘由:其一是打巴库勒尔族一个措手不及。
而最关键的便是其二,这几日会有大风,但风向不稳,等到风向朝着巴库勒尔族的营地之时便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若是有火,借着风势,营地必会受损,那时他们便不得不退。
第三日,还是和前两日一样的进攻方式。
或许老天也不忍有再多的士兵牺牲,晌午之后,风向大变。
在城内等候多时的士兵们穿上浸有火油的棉衣,在铠甲内侧涂满磷粉,崔横渠亲自将他们送出城,然后去往城楼,再一次敲响战鼓。
战鼓鸣,硝烟起。
一声一声呐喊飘进崔横渠耳朵,士兵们也在打斗中的不断摩擦致使衣物着火,先是一两个人,后来越来越多的士兵着火。
着火的人也不管不顾地往巴库勒尔族人冲去,无意引燃附近干燥的杂草。
火势越来越大,而风更是恰到好处,将燃烧的杂草吹向巴库勒尔族的军营。
看着城墙外逐渐燃起的熊熊大火,崔横渠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但敲击战鼓的手并没有停下。
面对这一场景的崔横渠嘴角抽搐,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都没有哭,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冒了出来。
这样的崔横渠让秦三姑娘心疼不已,但她也明白,成长是需要代价的,况且,崔横渠是立志要救民于水火的人。
同在城楼之上的其他将军也清楚,此战之后,崔横渠必会成长为褚攸国举国轻重的大将,真真正正地伫立在战场之上,成为褚攸国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