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兵孤城》南木淡台

4、桂花

　　顾家年抱了一个床单和鱼杆下来，他把床单铺在地上，然后将鱼杆伸长，用上面最细的部分细细敲着花枝，桂花索索而下，落了他一身一头。
　　“顾老师，您这床单怕是要报废了。”
　　“可以叫我家年。”他灿烂的回头看她，“读大学时的床单，很多年没用过了。”
　　“你也就二十多岁，哪有许多年。”
　　“你觉得我是二十多少岁？”
　　“不会超过二十五吧。”
　　“嘿嘿，今年是本命年。24岁。”又是一个属猴的，只是比她小一轮。“读大学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是上海中医大学少年班的，七年前转入北京医科大学硕博班。三年前毕业的。”
　　“中医学博士读完不是至少要十年么？”
　　“我这个人也就在读书上有些优势。”
　　“怎么来了长沙？”
　　“博导是湖南人，返湘养老便跟他一起来了。而且我一年前经附三推荐通过了中国传统中医百名继承人的评定，按约定五年内要在推荐医院当门诊医。”
　　“听说你还在医学院任教？”
　　“附三的门诊医大多在学校带学生，不过我只带了研究生。”
　　她想这个人精力真旺盛，要在医院上班，还在学校带研究生，就是周末了还兼了二个半天的课。
　　“年轻真好。”
　　“人家以为中医继承人顾副教授是个老头子，进了诊室只看到个小年轻，满脸怀疑，哪里好了。”
　　她笑了，国人判断中医的资历多以年纪和白发来衡量，可以想像那样的情景很是有趣。
　　桂花收拾起来竟装了满满一包，她笑眯了眼说谢谢。
　　“举手之劳罢了。”
　　“床单是不值钱，可那鱼杆是顶好的海钓杆，不会少于五万吧。”
　　“湘江不让钓鱼也用不了，物尽其用也算是它的福分。”
　　“这花要趁新鲜的洗了腌制，今天就不请顾老师吃饭了。”
　　“需要送你吗？”
　　“我住得很偏，在尖山那边。打车去就好。”
　　“真有缘，我们顺路，一起去吧。”
　　“你不是住学校？”
　　“从来不在学校过夜。有时住外公那，有时住自己房子里。”
　　车子开到东方大院的地下车库时，她才确信他没有说谎。而且巧合的是他们是邻居，同一栋洋房的106和107，中间就隔了个半人高的砖彻墙。
　　她搬入这个房子不到两个月，没在小区遇见过他，且她不喜主动与人打交道，便误将那进出打理家务的保姆当作邻居，偶尔遇见笑一笑便进了屋子。
　　他们从地下车库入房子的地下室直接上来进到了他家的客厅，穿过客厅便是两家相连的前院。
　　他的院子里收拾得很漂亮很有情调，而她的院子里只有草，还是开发商种的草皮，肆意而嚣张。
　　她将桂花用纯静水洗了再用纱布细细抚去表面的水，将桂花倒入陶瓮中匀平后撒上锤碎的□□糖，然后再一层桂花再一层糖的反复，最后用细纱布蒙了瓮口用绳子扎紧放到地下室的酒窖中。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以前她但凡收了桂花只是晒干，那人只是腌糖。如今桂花丰收，她却只记得腌糖。
　　收拾妥当桂花，她偎在塌塌米上翻书。
　　不久顾家年来敲她的门，她抬眼，他端了一盘生煎向她挥手。
　　“我们家保姆的手艺。”
　　她拿起一个，香气诱人、腹中秒变饥荒，一口下去，汤汁飞到对面。
　　“呵，真地道的上海生煎，阿姨好手艺。”
　　“我在网上下载的做法，她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的。”
　　他打量她屋中陈设，极简，似活在红尘以外。
　　而她麻衣阔裤，像在问道。
　　“在看什么书？”
　　“漫画，韩国漫画家画的相书。”
　　“有趣么？”
　　“还不错，共有九册，你有空可以拿几本去看。”
　　他拿了两本回家，便开车去外公家，他答应了老爷子去吃晚饭的。
　　她后来看着便睡着了，醒来时天已黑透。手机上有连建成两个未接来电和一个短信。他说不知道她住哪栋，就将给她带的湖鲜放她上次下车侧门边的物业了。
　　这个小区的物业在业内排靠前，如果不是业主主动告知，他人是断断不能通过姓名查到房号或通过房号查住户姓名，即使是同一个小区的住户。
　　房子是丈夫在世时给她买的，说是这个地方可以度假养老，有山有水、人少清静。之前她让父母一起来住，他们却不喜欢城市，连连拒绝，连她住几栋几号，大门朝哪开一概不知道。
　　她不喜欢市中心的吵闹，便从单身公寓搬了出来，日子倒真是清静了。
　　她去侧门的物业将东西提了来，满满两篓菱角、莲蓬，还有一盒银鱼。
　　她给连建成发了短信说谢谢。
　　过了几分钟他回了过来：“刚回家？”
　　“睡着刚醒，手机静音了。”
　　又过了几分钟连建成打电话过来问她明天有没有空见个面，他有点事情请她帮忙。她定了一起吃午饭
　　第二天下了课她去了约定的地方。连建成已帮她点了香煎鳕鱼，配的是阿根廷的红酒。
　　等餐时，连建成递了张银行卡给她，她看一眼没有接过来。他放到桌上。
　　“帮我还给你阿姨。”原来是阿姨给的工程回扣。
　　“她会再让我拿回来给你的。”
　　“那就说如果她不拿回去，工程马上重新招标。”
　　“我掺和进来不太合适吧。”
　　“我自己去还她会以为我嫌少，别人经手又不安全。我就是牵个线，她没必要花这种冤枉公关费。”
　　“她的利润里应该有这个预算。”她之前跟着叔叔做过不少项目，虽然时隔许久，大致规矩应该没变。
　　“我不缺钱，甚至已经多到这辈子花不完，多这点钱对我没什么意义和必要。”
　　她只好接下来，答应说去试试。
　　吃过西餐，连建成说送她回去。
　　她说他喝酒了，不合适再开车。
　　他说有司机开车。
　　车是一辆比较低调的辉腾，司机位上坐着一个兵哥哥。
　　路上接了个电话，他说只好先送他去65所，大约会多拐五公里。
　　以数字冠名的都是神秘组织，大多是我/军重要研究机构。他下车到那个其貌不扬的地方，梧桐、旧楼是她能一眼看到的地方。门口站岗的士兵向他行了一礼，他回了一个。
　　她让兵哥将车停在小区正门口自己走进去。一路上经过了一个天然的湖，两个天然的山体公园和一个人造公园才到达她所在的三区。这个小区相当大的，开发商历时二年，圈到了这块后来被评为4A级的自然景区的地，又历时十年开发了这个国内属一属二的大盘，从一区到六区的直线距离光是开车都要小半刻钟。
　　她很佩服这个选地的人，国内仅此一处4A级景区是被包围在小区里归小区业主所有。
　　从小区正门到她所在的三区走了整整半个小时，好在天阴了，也有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