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兵孤城》南木淡台

5、约会

　　她从前院进门，看了一眼顾家年的院子，门窗紧闭，他应该没在家。
　　她便拖了个布袋式样的懒人沙发放到廊下。人深深的陷在那软软的沙发里面，再闭上眼什么都不想，是最最惬意的。
　　只是不要接到连环夺命CALL。
　　每周一闹的老太太说她准备坐明天晚上的车子去上海，他们还是要找丈夫生前的单位，因为政府部门福利好，像她们家这种情况是有额外补偿的。
　　她不知道给老太太出这个主意的是哪个狗头军师，搅得天翻地覆不过是丰富了旁人的茶余饭后。
　　一切结束后，老太太背着她去过两次。据说连门都没进得了。
　　许是吃了亏，这回想拉她一起。
　　“政府部门不是摇钱树，不要在那无理取闹好吗？”
　　“他们说我们县里公务员死了，政府发72个月的工资当补偿，我儿子一年小三十万，上海政府又有钱，他们怎么的也得再补偿个一二百万给我老太婆的。”
　　“哪里听的小道消息，都要这样政府关门得了。你如果能多拿一二百多万，无非是给自己招灾，想想这半年有多少人围在你身边打那些钱的主意。”
　　“我小洋楼的门一关，他们还抢不成？”
　　“他们骗你或找你借总可以吧。”
　　“钱不是给你的，你当然无所谓了。”
　　“老太太，你不是把《遗产法》研究得透透的么，当时分遗产一分一厘都跟我算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会说这样的话。如果政府真会补偿一二百万工资，参照夫妻共同财产处理，其中三分之二归我。也就是你折腾老半天我要拿大头！你还要这么忙活么？”
　　“你反正没打算要这笔钱，给我一个放弃声明和公证书。”
　　“如果你真敢找政府去要钱并要到了钱，我就按法律拿我该拿的那分，你要敢不给我就告你。你自己想好要不要这么做吧。”
　　她不知道这样能否吓住老太太发神经。
　　通州距离上海一千好几百公里，68岁的老太太和70岁的老头如果真奔那去，只怕也是要遭罪。前两次是有人陪他们，但时间一久谁又能一直陪他们这么闹腾，家家都有自己的事。
　　她更不可能去，有一就有二，如果她现了面给了他们无谓的希望，以后只会无穷无尽的折腾。
　　通州属北京，帝都人民向来素养好。只是总有个例。
　　老太太气得挂了她电话。
　　她起身出门去换号码。有些东西再不舍得也要舍，用了十几年的电话号码也该换了。这个号码还是当年丈夫在华龙系清算组时帮她挑的，四个7结尾的号码。丈夫说：七上八下，以后她会顺顺利利，平步青云。
　　托他吉言。这些年工作虽不是很轻松，但也比大多数的同龄人要好些。
　　她换过号码，刚群发通知除了老俩口以外的所有联系人，连建成就来了电话，开场白是抱歉下午有急事提前下车了。她淡淡的回了句客气了。
　　连建成问她下周有没有空，岳麓山上的大和尚请他去吃斋饭，如果她感兴趣可以一起去，然后去抄抄经。
　　她想想答应了。
　　丈夫出事时就是带着儿子去龙严寺吃斋抄经的，她想替他完成最后的愿望。
　　那日正好是八月十五。
　　她是因为第二天要加班便没有回乡下与父母一起过节，不知道连建成为什么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来寺庙抄经吃素。
　　但他一直没有说什么话，她跟在后面烧香念经，然后吃斋抄经。
　　连建成写着一手好小楷，她不太好意思与他同桌，她的毛笔字很一般，二十多年没有提笔，写的大小不一。
　　连建成说，不再乎字迹，在乎心境。
　　军人硬气也大多粗犷，在她的想象中念经抄经多是淡泊之人的喜好，而静坐禅房内的连建成浑身有股文雅气，与她在65所前看到的那个刚毅背影完全不同。
　　抄过经文下山时已近日暮，连建成问她平时晚上有什么爱好。
　　“没有爱好，在家里宅着。”
　　“那便去农家乐吧。”
　　他自己开车，经岳麓大道一直向前进了宁乡区，熟门熟路找了个农家院子。
　　院子里的人打招呼道：“来啦！老规矩？”
　　“换些时令的。”
　　然后径直去了屋内挑了个小包间，包间窗外便是大片的菜园子和荷塘。
　　已是仲秋，莲蓬已不多，荷叶也开始有些萎了。
　　伴着微风、秋意浓浓。
　　主家上了青椒烧鱼、菱角炒肉、小炒黄年肉、剁椒拌凉薯、烧辣椒皮蛋、红薯汤和两个钵子饭。地道的湘北农家菜。
　　她看着满桌的菜，“有点多了。“
　　“我很能吃的，放心，你吃剩下的我可以包圆。”
　　她看他一眼迅速的又调开目光。
　　他们并不是很熟，这些让人误解的话，与他副院长身份有些不符。
　　他补充道：“我其实只是国防大学的名誉副校长。”
　　“嗯？”
　　“我工作单位是65所，少将衔。另外我太太去世后留了一个上市企业给我。”她没说话，等他的真实目的说出来。“我们都不是没有经历的小年青，所以直接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顺其自然吧。”她这个人不喜欢双方摆出条件比较一番再决定要不要相处。女人通常有的幻想她还保留着。也不喜欢将情感套上口令，非要喊出“齐步走”才双双启动交流。
　　连建成看了她好几眼。以他的身份背景，长沙城里帮他介绍对象的排着长队，还有许多是20岁出头的未婚女性。她阿姨在接工程时应该大致是了解过他的底细的。他不知道她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家故意以退为进，还是今天才知道他的背景不好表现的太过急切。
　　大约是觉得话说得太直有些尴尬，她说了声抱歉借口去洗手间。院子里主家在收拾园子里摘回的菜，见她出来问她要不带些菜回去，反正太多，怎么也吃不完。
　　她拿袋子捡了满满一袋茄子和青椒。农家肥种出来的菜，又是秋季果，外表不太好看，茄子形状各异，辣椒大小不一。
　　她拎着袋子回了包厢，问连建成要不要带些回去。
　　他说估计后备箱早就放了几大袋了。又补了一句说：“是老熟人了，每回吃完都拿。你喜欢吃茄子？”
　　“泡成酸茄子很提胃口。”
　　“你这个年纪愿意自己做泡菜的不多见。”
　　“魔都浓油赤酱，自己动手方能安顿妥当。”
　　“那我也自己做一些，能将泡法告诉我么？”
　　她写好泡法及吃法发到他手机上。然后就不主动说话。
　　连建成看她淡淡的，神情中还有些防备。想着自己或许也是有些突兀吓到她了，便直接开车送她回去，先前计划去泡泡温泉的想法自动删除了。
　　她还是让他将车停小区侧门口，说了声谢谢就转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