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妍》风蝶令主

7、第七章 心结

　　目送珑华郡主的车驾出了巷子，崔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身旁的刘嬷嬷忙问：“夫人，难道您真的要让四娘跟韩世子去英国公府？”

　　崔氏点点头，语气颇为惆怅地道：“不然呢。因了这桩婚事，国公府已然承受了太多，若再阻止两个小辈去英国公府，外面还不知会传出多少更难听的呢？”

　　“可以珑华郡主的性子，必定是要为难四娘的，这可如何是好？”刘嬷嬷担忧道。

　　崔氏杏目一瞪，咬牙道：“她敢！我崔玉娘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即便她是皇室宗亲，但敢欺了妍妍，我也是敢打上门去的。”

　　崔氏年少便以性子泼辣著称，且习得十八般武艺，算是清河崔氏族中的异类。当年她与国公爷的婚姻，亦是她自己极力争取得来。

　　刘嬷嬷便是当初跟随崔氏嫁到姜家的老人之一。

　　崔氏信她。

　　刘嬷嬷亦对她忠心不二，因此主仆二人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

　　夫人这些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又顾忌自己国公夫人、右相夫人的身份，宣少露出泼辣的一面，但刘嬷嬷知道，夫人的性子其实没变，若真胆敢有人触到她的逆鳞，夫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皇家人也一样。

　　上次为了四娘这婚事，她还进宫找皇后娘娘理论过呢，虽然最终允了这婚事，但那是因为此事对四娘有利而无害的缘故。夫人对自家儿女向来看重，是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的。

　　韩世子此次误伤四娘，若非事出有因，他又表现得足够诚心，更重要的是四娘已经无恙，夫人这才肯原谅韩世子。

　　“菁娘，明儿你跟他们一起去，多带些人手，务必要护好妍妍。”崔氏吩咐，随即目光一闪，道：“若他们胆敢为难妍妍，你也不要怕，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便是，一切有我。”

　　“那……他们若是为难世子呢？”刘嬷嬷犹豫一瞬，问道。

　　崔氏毫不犹豫道：“那也得护着。如今他是我姜家的姑爷，可由不得旁人欺负。再说了，妍妍身体不好，还得指望他这个夫君照顾呢。”

　　“是，婢子晓得了。”刘嬷嬷道，心里却有些纳闷。

　　想着前些天四娘刚醒来那会儿，夫人还打算让四娘跟那韩世子和离呢，怎么才过了一日，就要护着了，还认他是姜家的姑爷……又想着刚才四娘与那韩世子郎情妾意的模样。

　　莫非，冲喜还当真了？

　　夫人——这是也赞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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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阳光和煦，春风送来阵阵花香。

　　彼时姜妍甩开崔氏一行，拽着韩颂在偌大的院子里溜达。

　　这宅院委实不错，比起大宁坊的国公府还要大上许多。装潢也甚考究，处处透着奢华和贵气，不难想象昔日这豪宅的主人身份是何等贵重。

　　这么好的宅院便宜了自己，圣上还真是大手笔呢。

　　姜妍原本对此没多大兴趣，这会儿瞧着倒真有几分喜欢了，便又忍不住想珑华郡主此行的目的。

　　姜妍虽然没了记忆，但也看得出来，那珑华郡主不是个简单人物。

　　按说，她若只是想请自己和世子去英国公府，依礼便该让人直接递帖子到郑国公府；若是为表诚意亲自出面，那也该登郑国公府的大门，何必巴巴地跟到这里来？还有，自己和阿娘是临时起意来的安兴坊，珑华郡主怎会知晓，还来得这样快？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啊……一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

　　姜妍很快把这事抛开，视线转而聚到眼前少年的身上。

　　韩颂今日穿了件对鹿联珠的织金圆领锦袍，头发高高束起，用白玉簪简单地绾了个髻，衬得他的身姿越发修长。

　　少年似乎满腹心事，眉间皱得紧紧，姜妍便又想起采绿告诉她的韩家那些腌臜事，顿时对眼前少年充满了同情。

　　“你别介意啊，我阿娘对你有意见，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姜妍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花瓣丢进嘴里，一边说话一边像模像样地嚼了起来。

　　韩颂定定地望着她。

　　面前的女子容颜清丽、气质出尘；她还出身名门，才华横溢。

　　何其有幸，这样的女子竟成了他的妻。

　　韩颂曾经觉得，上天何其不公，让他有那样一个狠心的生父，不但抛妻弃子，还可能杀害了她，更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可现在他却觉得，上天其实是公平的，给了他那样的生父，却也给他送来了最最心仪的女子。

　　或许，这便是自己此生活着的最大意义吧……

　　“喂，跟你说话呢。”见他不说话，姜妍忍不住捅了捅他胳膊。

　　韩颂这才恍然回神，清咳了一声说道：“嗯，我知道，我不会怪她的，我，我也会好好照顾——”

　　他的话还未说完，似乎触动了自己隐秘的心事，脸便倏地红了。

　　十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是你开心就好。

　　再大的困难，再多的阻挠又岂能浇灭他那颗灼热的心？

　　“她们都跟我说了，是你伤了我，害我跌落御溪河的，是吗？”姜妍忽然板了脸，一本正经地问他。

　　韩颂心里蓦地一紧，眼里的光也在瞬间黯淡下去，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好痛啊！

　　她终于要兴师问罪了！

　　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是。”韩颂艰难地、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来，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那么艰难地活着完全是个笑话。

　　却这时，姜妍忽然笑了，如芙蓉花开。葱白似的柔荑轻轻扯着他的衣袖，清丽明媚的笑颜凑近他的鼻间，“可我……不怪你了呀，我原谅你了。”

　　韩颂：……

　　半晌，他才傻傻地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你不是有意的呀。”姜妍主动去拉他的手，望着他语气十分认真地说道：“不管以前如何，发生过什么，现在我们都已经成婚，以后还要一起生活，我不希望你带着内疚和负罪感跟我在一起。我们是夫妻，就该过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才是。”

　　韩颂傻傻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他才喃喃地问：“你，你真的这样想？”

　　确如姜妍所说，他这些日子一直带着这样的情绪面对姜家人。

　　“当然。”姜妍郑重地点头，“我虽然失了忆，但并没坏了脑子，起码的思考、行动能力还是有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放下包袱，积极地做你自己。”

　　听了她这话，韩颂一时百感交集，眼里泪意汹涌，忍不住一把拥住了她，激动得语音颤颤地道：“我会，我一定会的！阿妍，你真好！你怎么能这么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我本来就是啊！”姜妍偏头，很是傲骄地回道，“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爱惜我！保护我！不许惹我伤心！不许骗我！更不许欺负我伤害我！做得到么？”

　　“做得到！我一定做得到的！”韩颂急急应道，眉间眼角绽露笑意，像极了晴日初升的朝阳。

　　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至此，姜妍总算解了他的心结。

　　对于一个无法忆起自己过去的人来说，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先前她跟珑华郡主说的并非假话。她是真的觉得韩世子很好，待她好，待姜家人也好。

　　一个人是否待你以诚，只要用心，是感受得到的。

　　姜妍不想辜负他的心意，亦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

　　此时他们身处后园。

　　放眼望去，偌大的园子里，除了肆意疯长的野花野草，便是棵棵高大挺拔的玉兰树。枝上的玉兰开得如火如荼，浅红深红、粉白雪白、绛紫粉紫竟相斗艳，清冷的香气弥漫整个园子，凋零的花瓣缤纷飘落，像是下了一阵花瓣雨，霎是好看！

　　韩颂满心欢喜，不由得踮起脚尖，伸手摘下枝头最美最艳的那枝，轻轻别在她油亮乌黑的发梢上。

　　姜妍眨着俏生生地眼眸望着他，轻轻晃了晃头，“好看吗？”

　　“嗯，好看！”韩颂由衷地赞道。再没有比眼前少女更明媚的女子了！

　　“那，我也喜欢。”姜妍偏着螓首，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脸。

　　许是二人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情境里，浑然未觉不远处房舍的一角，一群人正在偷偷地朝这边打望。

　　崔氏原本铁青的脸渐渐转为平和，最后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她身侧的刘嬷嬷亦是满脸欣慰，随行的仆从们也忍不住窃窃偷笑，只采绿眨着迷茫的大眼睛问：“夫人，这韩世子究竟想做什么呀？要不，婢子去把娘子请回来？”

　　她刚才本是追着自家娘子去的，谁知却在里面迷了路，好容易才与夫人汇合，这会儿急着挣表现呢。

　　崔氏白了她一眼，“你过去做甚？走！”说完转身便往回走。

　　采绿还想再问，被刘嬷嬷一把拽住手腕拖走了。

　　霎时一群人走得干干净净。

　　当姜、韩二人再次回到郑国公府时，姜家的仆从立马发现：这韩世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可究竟哪里变了，他们又都说不上来。

　　二人径直去了崔氏院里，姜远衡也在，正说起明日去英国公府的事。

　　“华睿，你的意思呢？”姜远衡问完，又说道：“你若不愿意，不回也行。”

　　韩颂道：“礼不可废，该去的。”

　　姜远衡赞许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终归他是你父亲，英国公府也是你的家啊。回去一趟也好，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逃避是懦夫的行为。”

　　“我知道的，多谢父亲。”韩颂拱手。

　　崔氏也难得的温和语气，“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只一点，千万要护好妍妍，顾好你自己。记着，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你是我郑国公府的姑爷，是当朝右相的乘龙快婿，任何人想要为难你，也得看我们郑国公府愿不愿意。”

　　韩颂只觉得心里一暖，眼里蓦然涌出了湿意。

　　长这么大，除了逝去的阿娘和外祖母，还从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母亲放心，我必会护好阿妍，护好我自己。”韩颂郑重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