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妍》风蝶令主

6、第六章 初交

　　早有手脚麻利的婆子上前推开门，正要拥着崔氏入内，不妨巷子那头忽然驶来一辆燕尾马车。

　　前有高马护卫开道，左右数名仆从拥随。马车车厢豪华，装饰精致，四角悬挂六角銮铃，车前挂着亮闪闪的金牌族徽。

　　这阵仗委实不小！

　　崔氏立马认出这是珑华郡主的马车。

　　珑华郡主即是英国公夫人，也是韩颂的继母。

　　她来做什么？

　　三人心里俱是一怔，继而涌起同样的疑惑。

　　怔愣间，珑华郡主一行已到近前。

　　崔氏只得迎上，二人互相施礼。末了，韩颂、姜妍上前给珑华郡主见礼。

　　当日，二人大婚是在郑国公府举行，英国公夫妇并未上门观礼，又因姜妍尚在昏迷中，便也免了不少繁文缛节。婚后二人还未去过英国公府。

　　算来，这还是姜妍第一次见自己的婆母。

　　当着崔氏的面，珑华郡主当然不会为难她，且还满脸笑意地拉着她的手，打量了好一阵，又不停地嘘寒问暖，末了，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塞到她手里，“好了就好，改明儿个也回府里坐坐。甭管如何，英国公府也是你的家不是？”

　　说着目光转向韩颂，“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莫非还跟你父亲怄气不成？他那日也是气糊涂了，想着大义灭亲好给姜家交待……若早知圣上会促成这桩美事，岂会那样做？华睿，听母亲的劝，别跟你父亲计较了，明儿带着阿妍，回府吃顿便饭吧，咋样？”

　　原来是为这事，崔氏顿时放下心来，随即转念一想，以珑华郡主的性子，岂会这般轻易释怀？再说了，请人吃饭也不必巴巴地跑到这里来请吧？

　　她必定还有别的图谋。可她图谋的又是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珑华郡主又开了口，这回是直接跟姜妍说的，“阿妍，我知道，以你的品貌才情，配我家华睿确实委屈了些……况且他之前还伤过你，你怨他也是应该的。可如今既然成了亲，那便好好过日子罢。”

　　崔氏闻言，气得真想上前撕烂珑华郡主的嘴。

　　这女人的话好毒啊，不但句句都在贬低韩家小子，还特意提起妍妍被他伤害的事，又故意说让他们好好过日子。这哪里是在劝和，分明是在离间！

　　她正想回怼她几句，不妨姜妍已经接了话，“是啊，正如母亲所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终归我俩现在已经成了亲，夫荣妻贵，命运一体，自然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这么说，阿妍，你这是……原谅华睿了？”珑华郡主心里惊讶得很，却又故作犹豫地问道。

　　姜妍点点头，目光娇羞地瞥了眼边上的韩颂，“韩郎长得这么好，品性好，待我也极好。我相信，即使没有这场意外，我还是会选择他的。”

　　韩颂猛地抬头，愕然看着她。

　　崔氏也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妍妍，你说什么？你都在说些什么啊……这，这还是自己女儿吗？

　　周围一圈的丫鬟婆子也都惊讶得捂了嘴。

　　四娘子一语惊人，简直太，太，太出乎意料了。

　　姜妍倒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失妥当，一边扯着崔氏的袖子，撒娇似地摇了摇，又对着韩颂微微一笑，末了看向珑华郡主，“所以，明儿回府的事，我都听韩郎的。”

　　此次姜、韩两家联姻，姜家占尽上风，韩家颜面无存。而随着她的醒转，关于二人是否和离的议论在京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全昶安的人都在试目以待。

　　姜妍既然知晓此桩婚事的始末，便得在人前给韩颂做足面子。至少，不要让人误以为自己不待见他，而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两人夫妻和睦，恩爱甚笃。

　　珑华郡主也没料到姜四娘是这样的态度。

　　这与她之前猜测的完全不同。且这姜四娘的性子，未免也太跳脱了些，哪有当着自家夫君面说这些的？

　　呵！一家子的大傻瓜！

　　珑华郡主心里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笑意盈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华睿，记得早点儿回啊，多陪你父亲说说话，还有煜儿，他可想你了。”

　　韩颂此时还想着刚才阿妍说的话，心中翻腾不已，对珑华郡主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见状，崔氏忙接话道：“劳烦郡主亲自来请，实不敢当。原本想等妍妍再养个两天，身子好利索了，再去府上拜见您二位的……谁知，倒是郡主先等不及了。”

　　她这会儿心情已经平静了些，想着眼下既然没法跟韩家小子和离，姜、韩两家明面上就还是姻亲，妍妍名义上也是韩家新妇，珑华郡主这个做婆母的亲自来请，若不去英国公府打一趟，面上也说不过去啊。

　　“是啊，等不及了。”珑华郡主笑道，“等不及要喝这杯媳妇茶呢。”

　　姜妍看了韩颂一眼，见这少年还呆呆地神游天外，便道：“好，明儿我和韩郎一定过府，给二位请安。”说完便朝珑华郡主和崔氏行了一礼，尔后笑着去拽韩颂的胳膊，“走，咱们快进去看看，听说这宅院大得很呢。”

　　韩颂像木偶似的，任她拽着进了大门。

　　两人走得极快，很快绕过照壁，不见了人影，急得采绿在后面连连跺脚，忙小跑跟了上去。

　　崔氏暗恼，却也不便当着外人面斥责自已女儿，只得对着珑华郡主苦笑，“唉，这孩子，打小被惯坏了，还请郡主多担待 。”

　　珑华郡主也笑了笑，抬手作请。

　　大门进去，绕过繁复云纹的照壁，迎面便是一个阔朗的庭院。

　　这会儿工部派来的人正在紧张地修缮——圣上既有意给姜家隆宠，自然要考虑周到。此宅久未住人，必得先好好修缮一番，再添些适宜的摆件，才会交给郑国公府使用，倒是没想到有人提前过来查看。

　　主事官员忙过来招呼，见是两位国公夫人亲至，登时面色一变，忙不迭地躬身施礼。

　　珑华郡主便让他当向导，领着大伙儿参观。

　　一路所见斗拱飞檐、雕梁画柱、玉砌栏杆，后园亦是高台亭阁，假山水榭环绕。此宅虽然年久，但圣上一直着人看守，昔年华奢犹在。

　　珑华郡主貌似随意地问那主事，打算如何修缮等等，又好心提醒道：“此宅既是前朝王爷的府?，想必各方面都堪舆过的，倒也不必大兴土木，以免坏了风水。”

　　那主事自然道好，嘴里连连称是。

　　崔氏不知自己是否多心，竟然觉得珑华郡主的表情有些奇怪。她的目光委实过于灼热，仿佛这座宅院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似的；那目光中似乎还蕴藏了别的什么……

　　崔氏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珑华郡主目光复杂地从眼前景致一一掠过，心情既沉重又有些悲伤。

　　没人知道，她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若让人知晓她便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

　　这座宅院她势在必得，可惜几次明示暗示，圣上都没松口，不想转眼便给了那两个小的，珑华郡主岂能甘心？今儿是打听到姜家人来了这边，特意跟过来看看的。

　　“的确是个不错的宅子。”珑华郡主收起满腹心思，继而赞道，末了又发出酸溜溜的感慨，“圣上还真是偏心啊，这么好的宅子，竟不赏给自己妹妹，倒是便宜了他们两个。”

　　“华睿不也是你儿子？”崔氏暗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刺了她一句。

　　珑华郡主一时被怼得无言，只得干笑了声，道：“那倒是。虽然不是亲生，但他既是国公爷的骨肉，便也是我儿子。可惜……”

　　“可惜什么？”崔氏问道。

　　珑华郡主斜了她一眼，语气不无幽怨地叹道，“可惜，他现在快要不是我儿子啦！夫人，还是你有福气，不但有女儿承欢膝下，现在竟又多了个儿子孝顺你，多好啊！”

　　珑华郡主话里有话，崔氏岂能听不出来，心里不由大大鄙夷了她一番，又有股说不出的畅快。

　　韩家小子对她的尊重，崔氏是感受得到的。而她自己，虽然嘴里总没好话，可到底也没苛待过他。

　　那小子自从上元夜住进郑国公府，姜家人一直待他不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比着府里儿郎们一样的。

　　崔氏虽然恼他伤了自己女儿，却也知道事出有因，韩家小子本意是为了救人，不想接连发生意外，这才误伤了妍妍。虽然有错，但没有罪，更不至于坐牢。

　　所以那日杨家六郎将他送来府上时，崔氏没怎么推拒就留下了。明着是为给妍妍抄经祈福，实则是为了不让英国公再找他的麻烦。

　　崔氏又不笨，岂不明白那夫妻俩之所以抓着韩家小子的过错不放，不过是想以此为由奏请圣上废了他这世子，好改封自己儿子做世子。

　　珑华郡主以堂堂郡主之尊，下嫁给韩尚青做填房，又生下嫡子，岂能不为自己儿子考虑？只怕在她眼里，这英国公的爵位，只她自己儿子才有资格继承。一界商贾之女生下的竖子，有何资格霸着世子之位不让？

　　不说韩尚青对元配早没了感情，只珑华郡主的身份，韩尚青便很难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英国公惧内的名声早在勋贵圈传开了。他自己不以为耻，还以此为荣，沾沾自喜得很。娶了珑华郡主，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不是？

　　两人的算盘打得是好，可惜姜家没按他们的套路出牌，不但对韩家小子施以援手，尔后还允了圣上赐婚，并提出那等苛刻的条件，真是将英国公府的面子里子都伤得透透的。

　　想到这，崔氏心情大好，当即笑眯眯道：“将心比心而已。郡主若是真心待他，以那孩子的品性，想必也会孝顺你的。”

　　珑华郡主又被她刺了一顿，心里那个气呀，就别提了。

　　该看的都看了，想说的也说了，目的已达到，再呆下去也没意思，珑华郡主忍着气跟崔氏告别，“华睿住在府上，劳烦夫人费心了。若有做得不好的，或是对阿妍不好，只管训，该罚就罚，我和国公爷是不会介意的。”

　　“当然。”崔氏笑了笑，“不过华睿那孩子既懂事又孝顺，我和国公爷喜欢他都来不及呢，又怎舍得罚他？”

　　珑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