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妍》风蝶令主

8、第八章 宠溺

　　惊蛰过后，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

　　翌日，姜妍特意起了个大早，洗漱敷面上妆，又在额间细细地描了花钿，换上橘红半臂的坦领锦衣，下着一条孔雀蓝与天碧色相间的百褶襦裙。

　　她本就是昶安数一数二的美人，这样打扮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地明艳照人。

　　有了昨日姜妍给他的底气，韩颂亦把自己好好倒饬了一番，换上簇新的绛紫衣袍、罗纱幞头帽，乌皮六合靴，整个人蛮是神采奕奕、俊美无俦。

　　泽林等人见到他，无不惊讶地张大了嘴。

　　世子素日并不在意自己的形容，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想到世子此番回府，难免又要被英国公责难，泽林的脸上又起了担忧。

　　他们是世子的随从，可不是英国公府的，便也不必受英国公府管束。世子这些日子不在，他们便按世子的吩咐，另赁了院子居住，等闲不跟英国公府的人照面。

　　这回世子回府，自然要跟着了。

　　外面车马已经备好，仆从护卫也已列队等候。

　　夫人早早便交待过了，此去英国公府，必要拿出郑国公府该有的威仪和气势，不能让对方小瞧了去。

　　之前姜家对韩家提出那般苛刻的条约，其实都是为了四娘。

　　如今四娘醒了，姜家业已认了韩世子这个姑爷。夫人的态度便也明朗起来，处处为二人打算，因此除了在人员安排上费了心思，亦给英国公府上下备了厚礼，走前又细细叮嘱一番，俨然将韩世子当自家儿子一样看待。

　　韩颂面上不显，心里感动极了。他扶着姜妍上了车，正要转身去骑马，姜妍却道：“别骑马了，陪我坐车吧。”

　　韩颂当然道好，采绿却不高兴地撇撇嘴，很不情愿地挪到车辕外面去坐了。

　　车厢里，两人四目相对……竟然是韩颂先招架不住，红着脸转向了一边。

　　姜妍双手捧着脸，忍不住乐了。

　　不知怎的，她很喜欢看这少年害羞的样子，好有趣啊！

　　韩颂却并不觉得有趣。他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不然怎会那么烫呢？

　　像被火烤。

　　马车缓缓缓驶出郑国公府大门，汇入街上拥挤的人流。

　　此次是姜妍醒来、婚后二人第一次在人前露面，自然引得不少人关注。

　　姜妍干脆敞开车帘，让自己和韩颂彻底暴露在人前。

　　她故意跟韩颂撒娇，替他擦额角的细汗，在马车偶尔颠簸时扑到他身上，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蜜饯喂给韩颂吃……二人举止亲昵，完全一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

　　韩颂几次想要放下帘子隔绝众人的视视，皆被姜妍拦住。

　　姜妍笑得见牙不见眼，红红的脸颊像吃醉了酒似的，“呵呵，经此一事，他们总不会乱说话了。”

　　“什么？”韩颂红着脸，只觉喉口干涩得厉害，艰难地把目光从姜妍身上移开——刚刚，鬼使神差地，他竟然差点做出孟浪的事。

　　很快，英国公世子跟柔嘉郡主恩恩爱爱一起回英国公府的消息便传开了。

　　……

　　大街上发生的事，自然也传到了英国公府。

　　事实上打从韩颂进京，韩尚青便派了人暗中盯着。虽然没法探到他在郑国公府内的情形，但那孽子只要出了府，便休想瞒过他的耳目。

　　这也是珑华郡主之所以那么快便得知他们去了安兴坊的原由。

　　“你说，这姜四娘是不是傻了，竟还当街跟他秀恩爱？”韩尚青沉着脸，被这则消息给弄懵了。

　　珑华郡主摇摇头，“不好说。昨儿我在安兴坊见到他们时，那姜四娘看上去气色不错，言行举止虽说跳脱了些，但也不像失了神智的样子。”

　　“所以，她是真的好了！被那孽子冲喜冲好的！”韩尚青喃喃道。

　　珑华郡主沉吟不语。

　　在此以前，她也觉得冲喜这法子不靠谱——姜家真是魔怔了，竟然听信民间那些无知妇孺的荒谬言论，以为搞一场婚事就能让女儿醒转，真是笑话。

　　可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了。

　　圣上的用心，珑华郡主亦是心知肚明，不过是想借此给那竖子找个靠山罢了。

　　当时她之所以没有反对，便是笃定那姜四娘好不了了——连刘丙望都无法医治的奇症，其他名医也都束手无策，那便说明姜四娘即使大难不死，只怕也醒不过来了。

　　如此，圣上此举只能暂时缓解姜家对那竖子的怨恨，以崔氏疼女儿的性子，时日一久，必定会对那竖子更加怨恨，到时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崔氏便会替她除去这个眼中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姜四娘竟然醒了。

　　不但醒了，身体更是康健如初，面上连一丝病态也无，气色好得比她这个日日保养的正常人还要红润几分，瞧着竟比往昔更加明艳了不少。

　　珑华郡主自打昨日从安兴坊回府，便一直在琢磨此事，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自家夫君是个大老粗，根本不指望他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好在这个韩蛮子够听话，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

　　对于珑华郡主来说，这便够了。

　　“走，咱们去大门口迎接。”珑华郡主拍拍手，勉力将心里的情绪压下，笑着站起了身。

　　韩尚青面上流露不屑，“回来便回来呗，他一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要我这做老子的亲自迎他不成？”

　　珑华郡主瞪他一眼，“你就算不给你儿子面子，可还有姜家四娘呢。她可是圣上亲封的柔嘉郡主，亦是我们韩家的嫡长媳、英国公世子夫人，是我昨儿亲自去请的。你心里再不痛快，也得给我憋着。”

　　韩尚青立马不吭声了，急忙屁颠颠地起身，跟在珑华郡主身侧。

　　珑华郡主又让人去把儿子带过来，领着众人早早地来到大门外等候。

　　过不多时，郑国公府的马车便出现在英国公府门口。

　　韩颂扶着姜妍下车。

　　韩尚青用余光撇了自己儿子一眼，面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不得不承认，这孽子看上去比以前精神多了，向来阴郁的脸上竟然有了笑意。

　　这孽子自从那日被杨家六郎送去郑国公府后，韩尚青再没见过他。

　　关于这婚事，尤其姜家提出那等侮、辱性的条约，韩尚青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的。倒不是为那孽子叫屈，而是觉得姜家此举太打英国公府的脸了，为此还特意去找圣上说理，却被驳了回来。

　　丢人哪！

　　自己当年被迫做了上门女婿也就算了，凭什么自己儿子也要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虽然他很嫌恶这个儿子，但到底也是他的骨血，说出去丢的也是他英国公府的脸。

　　韩尚青自觉颜面扫尽，私下已不止一次发狠说不认他这个儿子，对姜家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比起他，珑华郡主的城府显然要深多了，自然不会因此事跟姜家断了往来。事已至此，不但不能跟姜家闹翻，反而要跟姜家搞好关系，走得越近越好。

　　来日方长嘛，有些事须得徐徐图之。

　　韩颂牵着姜妍上前给英国公夫妇见礼，脸上亦带着笑意，态度不卑不亢。

　　韩尚青背着手，冷着脸韩他俩微微点了下头。

　　珑华郡主则满脸含笑，亲热地拉着姜妍说话，还不忘提醒自己儿子，让他快给大哥大嫂见礼。

　　韩煜依言行礼。他今年六岁，长得俊秀可爱。可惜自小受珑华郡主教导，言行竟比同龄人稳重许多。

　　韩颂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才第一次见面，自然没什么话说。彼此见过礼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英国公府大门外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让跟来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

　　随行的刘嬷嬷等人却不敢掉以轻心——珑华郡主没那么傻，定然不会在大门口为难四娘的，但进了府以后呢，那可说不准了。没瞧见英国公那张褶子脸吗？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然而，令刘嬷嬷没想到的是，珑华郡主竟然真的没有为难四娘，也没为难韩世子。英国公倒想给自己儿子甩脸色呢，可惜却被珑华郡主使眼色怼了回去。

　　真搞不懂这夫妻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嬷嬷心里嘀咕着，眼看到了饭点，珑华郡主吩咐摆宴。

　　这下刘嬷嬷犯难了。

　　她一直按夫人吩咐，寸步不离四娘左右，竟连四娘入厕她都一直跟着。可这宴席摆在厅堂，她总不好也跟去厅堂——可万一对方在饭菜中下毒，她又不能亲自去试菜，那可怎么办啊？

　　韩颂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轻声道，“嬷嬷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我来照顾阿妍便好。”

　　采绿也积极道：“是啊，嬷嬷，有婢子在呢，我会好好照顾娘子的。”

　　她这些天都很郁闷。以前出门，都是她在车上陪着自家娘子的，可自打娘子跟这韩世子成了亲，韩世子便接替了她的差事，什么都抢着干，把她晾到了一边。这回总算有机会，可以侍候娘子用饭了。

　　“这……”刘嬷嬷看了眼采绿，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可有时候难免大意，不然上次四娘也不会出事。

　　见状，珑华郡主笑道，“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老奴奉夫人之命照顾四娘，还请郡主允许老奴在此侍候。”刘嬷嬷连忙说道。

　　珑华郡主一愣，精明如她，岂能听不出这老婆子的言外之意，心里实在郁闷。

　　不说她此次根本没起害人的心思。即便是有，也不可能用在自家饭菜中下毒这么烂的招式。

　　这老婆子实在小瞧了她。

　　韩尚青此时面上也不好看。他虽然不如珑华郡主精明，但也看出来了，这老婆子是在怀疑饭菜中有毒啊。

　　他姜家还真是好家风，一个下人都敢在英国公府随意置喙，实在太欺负人了！

　　他正要拍桌子喝斥，珑华郡主一个眼风扫过来，韩尚青立马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拍桌子的手也悄悄放了下来。

　　刘嬷嬷话一出口，就知自己说得不妥，心里后悔不已。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姜妍忙起身笑着打圆场，摆手让刘嬷嬷等人退下，连采绿也被她遣出去了。

　　韩尚青面色稍缓，珑华郡主忙吩咐上菜。

　　按规矩，原是一人一张食案的，可韩颂二话不说，径直坐到了姜妍身边，殷勤地给她摆筷布菜。

　　韩尚青：……

　　珑华郡主：……

　　半晌，珑华郡主才又笑道：“没看出来呀，华睿竟是个宠媳妇的好男人呢。”

　　“母亲说笑了，父亲不也这样待你的么？”韩颂头也不抬地回道，继续专注地挑着鲫鱼上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