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妍》风蝶令主

5、第五章 失忆

　　后来的做法更冷血，竟然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让家将把自己儿子投入京兆府大牢。若非杨家六郎多管了这桩闲事，在圣上面前把事情捅开，自家夫君意气出手，找了借口将那小子接来郑国公府，此事恐怕就是另一个走向了……

　　想想，韩尚青对自己儿子都如此心狠，还能指望他善待别人家的孩子吗？

　　更何况，韩家小子头上还顶着英国公世子的头衔，那是英国公夫妇势在必得的东西。妍妍若继续跟韩家小子在一起，便免不了要蹚这趟浑水。

　　崔氏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尤其不想自己心爱的女儿卷入英国公府的内斗中去。

　　见自家夫君一直沉默，崔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说，你很赞同这门婚事？你甘心阿妍嫁一个这样的人家？你难道不知，英国公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家配跟咱家结亲吗？”

　　崔氏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姜妍正好过来，闻言只得在门口站住。

　　崔氏一眼便看到了她，忙招手叫她进去，“妍妍，你自己说说，像韩家这样的人品，可值得你嫁？”

　　姜妍茫然睁大了眼眸，有些不知所措。

　　她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这韩家，难道不好？

　　刚才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失忆的实情告诉家里人。思虑再三，终是决定实话实说。

　　这会儿……

　　姜妍犹豫一刻，才咬着嘴唇，苦恼道：“阿娘，别问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夫妻二人俱是一惊，不由得面面相觑。

　　崔氏忙一把拽过姜妍，瞪大眼睛问：“妍妍，你说啥？你不记得啥了？”

　　姜妍摇头，目露惶然：“阿娘，我醒来后脑子里就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先前差点连您也不认得了，阿爹，阿娘，怎么办啊？”

　　这情况，倒是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姜远衡心里除了震惊，还很纳闷，明明早前刘太医已经看过了啊，跟他说妍妍的伤已经彻底好了，身体也没问题，怎么就失了忆呢……

　　饶是他再镇定，此刻也不禁露出担忧的神情。好半晌，他才用手抚着姜妍的肩膀，勉强笑道，“不妨事，醒了就好，一切有我和你阿娘呢。”

　　“那就好。”姜妍甜甜地笑了。她一向乐观，倒不觉得失忆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姜妍走后，夫妻二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姜远衡才道：“罢了，和离之事，暂时先别提了，一切等妍妍彻底好了再说。”

　　崔氏也只得无奈地答应，想着自己女儿的不幸，不由得又流下泪来。

　　这事姜远衡并没瞒着，很快叫了韩颂到自己书房，说出实情，又叮嘱他要好好照顾。

　　韩颂震惊过后，心中莫明涌出一股窃喜。其实阿妍没了记忆也没什么不好，那自己之前犯的错和蠢她肯定也不记得了，即使会从旁人口中得知，到底没有自已脑里的记忆深刻……

　　更让他欣喜的是，听国公爷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让自己跟阿妍和离。

　　这就好，很好。

　　姜妍可不知自己早被人放进了心里，彼时正跟采绿在国公府内闲逛。

　　昏迷了这么多日，又失了记忆，此刻的姜妍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采绿絮絮叨叨地在旁跟她说府里的人和事、京中的风和物等。但凡她知道的，恨不得全都告诉自家主子。

　　姜妍上元夜出事，采绿一直颇为自责，想着那日若不是自己贪嘴，跑去买什么糖炒栗子，娘子便不会出事。说到底，都是自己护主不力的缘故。夫人虽然没有罚她，但采绿自己并不好过，总想着要为娘子做些什么才好。

　　姜妍认真地听着，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

　　直到此刻她才敢确认，自己真的是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虽然醒来之前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但醒来之后发生的每件事，见到的每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视线所及的每一样事物，都像一幅幅画一样，定格在了她的脑子里。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调出来翻阅。

　　这还真是——因祸得福吗？

　　谁说失之东隅，不能收之桑榆？

　　不过这事她没跟任何人说。其实除了这，她还有别的想不通的地方。

　　比如，脑子里偶尔会闪现一些陌生的画面，画面里的场景跟她眼前所见的完全不同。那些楼都太高，造型也很奇特；那些人穿的衣裳也奇怪得很，又薄又透还露肉；出门不骑马，也不用牛车马车，而是坐一种可以自己在马路上奔跑的机器。

　　不过，这些画面都是灰白的，只在她脑里一闪而过，不像别的画面那么清楚，所以她想不通啊，也不好告诉家里人……

　　韩颂问了好几个下人，才在后园的琉璃亭找到她，“阿妍，我陪你去看看圣上赐我们的宅邸可好？”

　　姜妍还没来得及回话，身边的采绿便抢过话头，“不去，娘子身子还没好，可不能随意走动。再说了，娘子也没打算过去住啊，有什么好看的。”

　　她得了夫人的授意，一直防着韩世子呢。现在娘子虽说已经醒了，能够自己走动了，可又没了记忆，行事更得万分小心，不能让韩世子哄骗了去。

　　韩颂：……

　　天地良心，他可没有不轨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想跟阿妍亲近一些，想让她重新认识自己，对自己有更好的印象。

　　好在姜妍并没在意采绿的话，对他的好意欣然接受，“好啊，正想出去走走。”

　　“娘子，不可。”采绿急道。

　　姜妍看向她，奇怪地问：“有何不可？”

　　采绿横了一眼韩颂，近前一步对姜妍小声道：“夫人说，世子对您不怀好意，不可不防。”

　　“不怀好意？”姜妍没忍住，噗嗤笑了，“他是我夫君，难道会害我？我不信。”

　　“娘子……”采绿急得直跺脚，想了想道：“要不，婢子再去多叫些人，一起去？”

　　“好吧。”姜妍无奈道。

　　醒来的这两天，她已陆续打听到不少事情，其中也包括自己这桩婚事的始末。

　　姜妍知道阿娘的意思，不喜韩世子，还曾打算让自己跟他和离，另挑如意郎君。可对于一个无法想起自己过去的人来说，跟谁过都一样。

　　与其再挑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还不如眼前这个呢。至少，这韩世子看着养眼，简直——赏心悦目。

　　韩颂可不知是自己的颜入了姜四娘的眼。

　　两人站在院里等人的工夫，顺便聊了几句。

　　姜妍：“世子待我以诚，我必不负世子所望。若这桩婚事能对世子有所助益，那便更好了。”

　　韩颂：……

　　他嚅嚅嘴，想解释，可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桩婚事，外人只看到姜家跋扈，占尽便宜，堂堂英国公世子俨然成了上门女婿，英国公府颜面尽失。可却不知，真正受益的却是他自己。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他的郡主妻子，恨不得除自己而后快，好给他们的小儿子腾路。可却因为圣上赐婚的神来之笔，使得那夫妻俩的如意算盘落空。

　　只这一点，韩颂就觉得愧对姜家，愧对面前的貌美少女。

　　“其实，并不因为这些。”韩颂低头，脸红得快到了耳根，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是我自己，心悦你。”

　　“啥？”姜妍没有听清，眨着无辜的眸子，看着他问。

　　韩颂心虚极了，忙以袖掩脸，慌乱道：“没，没什么。”

　　这时不远处一行人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崔氏。

　　崔氏听了采绿的禀报后，想着反正无事，索性陪妍妍出去转转也好。

　　大宁坊与安兴坊仅一坊之隔，倒也不必劳动车马，一行人走着便过去了。

　　穿过两坊的坊门，右转进入最末一条巷子。

　　比起其他，这条巷子要宽阔得多，两旁朱红壁墙上皆绘有精美的鸟兽图案，铺地的大青石上还镌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

　　往前行了约两百步的距离，一座宏伟气派的雕楣朱门便立于眼前，两蹲形态可憨的巨大石狮分列左右，另有四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槐屹立两旁，像是守卫此宅忠诚的卫士。

　　圣上赏赐的宅邸自然不俗。

　　据说这里曾是前朝某位王爷的府邸。那位王爷当真是个妙人儿，对朝政毫无兴趣，却痴迷于商贾，敛下富可敌国的财富。

　　后来前朝败亡，王爷不知所踪，府中妻妾仆从纷纷四散，将能带走的金银珠宝几乎都带走了。这里便成了一座空宅，一直闲置至今。

　　崔氏也没想到，圣上会把它赏给自家女儿。不，严格来说，是赏给新婚的妍妍和韩家小子的。这便意味着二人一旦和离，圣上可能还会收回去。

　　当然，崔氏并非贪图这座宅院才没有提出和离，而是因为女儿的失忆。

　　没出意外的姜四娘自然是昶安贵女中的姚黄牡丹，京中男儿趋之若骛，高门世家争相聘娶。可现在的妍妍，不说那些高门世家不愿娶，崔氏自己也不放心让女儿嫁去别人家受委屈呢。

　　纵观韩家小子这些日子在姜家的表现还算满意，对妍妍的照顾也很尽心，崔氏便也暂时打消了让女儿和离的念头。

　　“母亲，您这边走，小心台阶。”韩颂挽着姜妍，一边还不忘提醒崔氏，态度恭敬得像对自已的母亲。

　　崔氏斜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二人挽着的手腕上，面色不由一沉，正要开口训斥。

　　不妨姜妍开口笑道：“哎呀，阿娘，瞧我这身子，也忒弱了，才走这么点路就乏得很，还得劳烦世子照顾。”

　　崔氏的目光立马又变得温和，“儿啊，你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也正常，养些日子就好了。”说着视线转向韩颂，怨怪道：“都是你，非要撺掇着妍妍过来……”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闹着要来看看的。”姜妍忙又笑着替韩颂分辩。

　　崔氏哼了声，倒没有再说什么。

　　韩颂心里欢喜，阿妍刚才肯为自己说话，真是太好了。

　　姜妍：我现在只想与人为善，就算你是只小猫小狗，我也会对你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