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狐》谢忆阳

2、第 2 章

　　夜晚再次降临，将他保护在黑暗之外的，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江贤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手中的书放下，这是他从村里唯一识字的老郎中那里借来的半本《论语》，另外半本，据老郎中所说，被他的孙儿撕去生火烤地瓜了。
　　揉揉疲惫的眼睛，江贤伸了个懒腰，透过窗纸上的破洞，看见一轮新月正穿破重云，将淡淡的清辉铺满大地，微风拂过，水田里漾起一片碎银，悠扬的蛙声此起彼伏，随月光荡漾着不知多少人的清梦。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风推开了，像是在邀请他出门赏月。
　　江贤向来是个风雅的人，自然应邀而往。
　　月夜下的乡村更显幽寂，没有了人的忙碌和嘈杂，只剩下风声，蛙声，和几处半梦半醒的犬吠，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月光似雪，无声地飘落下来，无形地堆砌着，将一切埋葬，一层又一层。
　　和白天相比，这里仿佛另一个世界，一个不欢迎人，只能路过，不可久居的世界。
　　江贤觉得身子格外的冷，转身要回去，却见隔壁李大狗的屋子里还亮着灯，不禁有些好奇。
　　这么晚了李大哥还不睡觉，难道他也喜欢读书？
　　江贤脚步一折，朝李大狗的屋子走了过去，还未到门前，便听见里面传出低沉的喘息声，还有打斗般碰撞的声音，心里顿时一惊：“难道李大哥家遭了贼？”赶紧跑了过去，伸手正要推门，目光从半开的窗子往里一瞥，不禁愣住了。
　　一张漂亮得和这个简陋的茅屋格格不入的脸闪入江贤眼中，简直像是刚从云端跌落下来的仙女。
　　而那位仙女，此时却被压在李大狗气喘吁吁的身下，一身白裙凌乱不堪，虽然喉咙里隐隐作声，目光却无所用心般看着四周，似乎注意到窗外的目光，突然向江贤看了过来。
　　江贤赶紧侧过身躲开她的目光，紧靠在墙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已不知何时粗重了许多，手掌紧张得出汗，心乱如麻，越是琢磨，越是无法理解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惊鸿一瞥的女人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浑然不像是这个小村子里能生养出来的人，即使是江贤以前拜访鸿儒时，在花园里偶然有幸得见的大家闺秀也难以媲美，为什么会半夜在一个猎户的家里行这等苟且之事？
　　江贤唯一能想到的稍微合理的解释便是，这是村中富人的小妾，跟李大狗私通，但他又实在不愿相信对自己如此慷慨仗义的李大哥会做出这等事来。
　　罢了罢了，难怪圣人说“非礼勿视”，江贤摇头轻叹一声，干脆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把繁杂的思绪吹走，抬脚便往自己的房间走。路过窗前的时候故意加快脚步，免得自己又忍不住往里偷窥，走过去之后，却眉头一皱，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回头一看。
　　这一看，江贤又愣住了，只见那女子丝毫没有羞耻之意，竟然在朝自己微笑，还招了招手，像在打招呼，显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却一点也没有拉起衣服盖住身子的意思，那纤细的手臂，蓬松的尾巴……
　　尾巴？！
　　江贤一惊，有些燥热起来的身躯顿时一片冰凉，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看见墙边的铁叉，顺手抓了起来指着床上的女子，大叫道：
　　“李大哥快起开，这女子不是人，是个妖怪，快让我叉死她！”
　　“啊！”床上一声大叫，却不是那个妖怪，而是李大狗发出的。
　　他一翻身离开温柔乡，抓起衣服盖住身体，愣愣地看着江贤，吓得面如土色。
　　那妖怪却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只是懵懂中略带疑惑地看着江贤，似乎不明白他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没了身上男人的遮挡，她的身子几乎完全坦露在了江贤眼前，虽然房内灯火昏暗，她的皮肤却仿佛会发光般镀着一层月色般的光泽，雪白的狐尾如一片轻云环抱着她的腰肢。
　　江贤生硬地咽下口水，圣贤的教诲告诉他应该马上把眼睛闭上，可他又怕一眨眼便会中了这妖怪的妖术，不仅自己，连李大哥的性命都难保。
　　江贤小时候可没少听老人们说鬼怪故事，知道它们诡异莫测，绝不可掉以轻心。
　　“兄……兄弟，你快把叉子放下。”
　　听到声音，江贤愣了好一会才发现是李大狗在说话。
　　“李大哥，这是个妖怪啊，你看她的尾巴……”江贤很快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中了她的妖术，神志不清了，别担心，我这就杀了她救你！”
　　江贤深吸口气，排除脑中杂念，闭上眼睛一叉朝那妖怪刺了下去，以防自己也被她魅惑，下不去手，只听妖怪一声轻柔的惊呼，江贤还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了，却突然感到去势一阻，睁眼一看，是李大狗两手抓住了铁叉的前端，挡在妖怪身前，让他寸进不得。
　　“李大哥，你这是……”
　　李大狗一使劲，把铁叉抢了过去，扔在地上，垂着头不敢看他，轻声说：
　　“你先出去吧，我待会跟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