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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梅花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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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礼盒细瞥了眼,便令如棠拿去置放。
起身想出门去走走,刚跨出半步,却听见有人唤我。
“公主。”
我抬头见是王晋卿,微愣了一下,便马上笑道:“怎么了?”
他似是在笑:“新春将至,臣来为公主送礼,望公主吉祥如意。”
我赶紧进屋坐下,唤如棠将他也叫入屋中取暖来,“王公子竟也想起送浅予礼来了?”
我未曾看向他,手上夺了丫鬟的活,边沏着茶说道。
“公主见笑了。此乃臣之本分,臣怎会不送?”他将礼放如棠手中。我抬头便见他笑望着我,墨色的眸中突兀地有了我的影子。
我别过脸,唤如棠退下。
待屋中只剩我们二人,我转身面墙道:“二哥哥已经决定了,明年春天一过便为我寻人嫁了。你又不愿……所以……”
我用手攥紧手心,心中一紧对他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便不要再相见了吧。”
他并未答复,方久,我才听到后方有了一声他笑出声的微末气音。
我转回头瞧,便见他拿起我桌子上的诗,装作仔细端详:“好诗,好诗。”
他仿佛装聋卖傻般,我实在看不大下去,只好大声喝道:“不要转移话题了,你是听着的。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
他不再扯起嘴角,只是苦苦看着我。“非得这样吗?世上难道真的没有两全吗?”
手指绞紧,我也逼自己咽回去那一抹苦涩,面色坦然地回望:“既然你留恋官场,浅予便不会再逼你抉择了。”
“浅予只祝你在未来可以辅助二哥哥,治理好这天下。”我起身欲为他开门,省了惜惜依别那一套规矩,刚直起身子他却猛的拉住我衣袖。
我脑中不再冷酷与理性,更没有被他扯动,只是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紧紧环抱住我,我却无法用自己的娇力抵抗:“放肆!王晋卿!你放开我。”我想挣扎开来,却怎么也不得动弹。
“公主!您别动,能让臣抱抱您吗?最后……最后一次,可否……”他轻轻用手抚摸着我的头顶,细细看着我每一只发簪,可能是在找有哪些是他曾经见过的。
柔声细语让我的心软了下来:“嗯。”
我颔首,低眉收起了无甚力量的夕臂,主动似的,困入了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仿佛一个温暖的家,只让我觉得岁月静好,希望着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
良久,他松开了双手,只是痴痴地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的墨眸,他没有落泪,虽然眼眶全红。我能看到他的喉结正极速地上下——快要落泪了啊。
我心疼极了,却没有伸手去触摸他。
他又对我弯眉笑了,他总会笑的。
我却觉得我也看不会他的笑里蕴涵着什么,张嘴想要劝时,他缓缓向前打开门走了。我不知道他走的最后有没有回望,我只是等他拉上阁门走远了才蹲了下来。
我将脸埋入衣裙中咬紧牙关,却又不住哭了起来,呜咽声无法阻止的涌出。
好一会才停下来,缓缓站起来,我扶着一旁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到桌边靠坐下来。
我从礼物堆中找出刚才他送我的礼盒,打开来。
里边是一只玉镯子,晶莹剔透格外好看。我将它从礼盒中拿了出来,暂时替代了先前腕上的所有金贵物什,它安静的待在了手上。
这只镯子很合我,衬得我的肤色很白。我将手抬到半空中,观赏了又观赏,好久才不舍地从手上拔了下来。
我很喜欢这只镯子,但留着也是多添增了藕断丝连的念想。我起身去,从床底拿来了,有与他相关的所有东西。
放在上层的,是他上次赠与我的梅花,虽已干枯,但香韵犹存,我舍不得扔掉它,将它收了起来。
还有那支发髻和我们初识时他遗落在这的那件披风。我也是将它们小心翼翼收藏起来了,只是如今也不必留下念想了,只管将它们扔了才好。
“如棠,拿火盆子来。”我一字一句地吞了出来,说出去简单,却字字如泰山压在我的心上,沉重地让我喘不过气来。
“是,公主。”她将火盆子端到我面前。
我缓缓闭上了眼,只是一松手,它们便脱离开来。我空仰着手,弯曲不过来。
“公主!公主!您在做什么?这些可是您以往最珍爱的呀。”我睁开眼,见如棠在面前奋力想将它们救出来。
“如棠!不必了。”我大声呵斥道。
“公主……”她乖乖停下了,只是苦苦望着我。
“从前它们是我的心间珍宝,只是今后便再也不是了,既然结局已注定,又何必再做缠缠绵绵之样?不过是在自己心头添堵罢了。”我上了床,用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仿佛作茧自缚般,扭身便不愿再说话了。
封闭的小环境令人缓慢有了安全感。
碳又被添上了很多,很暖,没有他的怀抱暖。
次日醒来,已是晌午。
我出了院门,在殿前长廊上走着,正要去给各宫的妃子送佳礼。却远远望见有一个跪在雪中。我忙唤如棠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禀公主,是其兮在雪中。”我听了忙将手中端着的礼盒置放在长廊的座椅上,提起衣裙,跑过去微蹲在她身边。
“其兮,其兮!”我见她脸色苍白,猛烈摇动着她的双臂,又将无名指放在鼻口,见得她呼吸十分微弱。
她颤动着苍白的嘴唇,以最后的气力握住我的手,对我轻声道:“我……我……走了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今上……”便昏迷了过去。
“快!如棠,你将她背到二哥哥殿中。”我拧起眉头便向御?房奔去。
地上都是雪,有半尺深,我一步步逆着风雪到了御房。
又逢过年,御房的公公都给二哥哥让回家探亲去了,只剩一小小的内侍,约摸十六七岁,比我小些。
我手心捂着心口,气喘撑在灶台前,唤他紧忙煮上碗姜汤。
“是,公主”他马上开水熟练的煮了起来。见他熟练的手法,我不禁问了起来:“你何时入宫的?”
“禀公主的话,奴才本是戴罪之身,只因先帝大赦天下,得已在宫中为各小主效劳。”他的声音清澈却又低沉,像是看透了这宫中许多事,却又保持着自己最初的那份单纯。
片刻他便煮好了姜汤,端到我面前,俯面微蹲道:“公主,姜汤好了。”
我正要接过姜汤,他却又忙转身,将姜汤放在桌子上,我微微一愣,紧随他身后:“怎么了?”
“公主,这天寒,姜汤正热着,奴才放入盒中才可保住它的温度”他柔声向我解释道。
小小年龄心便如此之细,我心中不由感叹道。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才茂忻。”他将盒子递到我手中,仍微低着头。
我接过盒子,虽并未接触到他的手,却感到了他手里斥充着的寒意。
“你冷么?这么寒冷的天,你穿的那么单薄,我看着便都觉得更冷了。不然我把我棉袄送你吧……”说着,我便解下袄,披到他身上,为他穿着好。
“公……公主,这……不行”他赶忙下跪到地上,不停地磕着碰着头,仿如撞墙一般。
我听着看甚是心疼,忙微微下蹲,扶住他双肩。我直直盯着他侧侧抬起的红肿的额头,心中一阵泛酸,他却略夹哭腔说道:“公主,这要是让今上知道了,奴才难逃一死。请公主保重好身体,奴才的事便是小事。”
我只好作罢,赶忙拿起汤盒向二哥哥殿中奔走去。
还未进到殿中,便听到“啪”的茶杯震碎声,大娘娘从殿中快步走出。
“大娘……”未等我唤出声,大娘娘便目不斜视从我身旁走过,上了轿子。
我意识到氛围有点严肃,便快步走入殿中只见其兮正侧躺在床塌上,双眼微闭,二哥哥坐在一旁紧锁眉心,用热毛巾为她擦拭着手心,让她暖和起来。
我将姜茶放置到床头柜台上,低眉瞧了瞧其兮,想必二哥哥是动了心的。
我从未见过二哥哥为哪个女子慌过神。自古帝王真心难付,可如今付了真心却无门当户对。
“二哥哥,发生了何事以致于母后如此大动肝火?”我向二哥哥寻问到。
他并未做答。我却也猜到了其中二三分。许是大娘娘对二哥哥、其兮的反对。
后来,如棠告诉我。那日,二哥哥酒意微醺,恍惚之间临幸了其兮,此事被大娘娘知晓了,便罚其兮在雪中跪了一夜。那一夜,二哥哥被困在殿中,心中又是何焦急。
其兮,其兮,本是乌有子虚!
其兮而言,是可有可无,二哥哥却是官家,是万人之上的官家,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悬殊,终究曲终人散。
几日后,仍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那日,二哥哥想通了。他要把其兮放出宫去,毕竟虽然他是官家,却不能给心爱的女人想要的安全感。唯一能做的,便只是让她远离世俗纷争,保她平安喜乐,哪怕自此永不相见。
“官家坐明堂之上,望山川河流,治太平盛世,莫沾大雪风霜。”她回头最后最后凝视了一刻那囚禁了她半生的宫门,那有她偷偷爱慕了半生的男人。
殊不知官家在宫墙上,看着她是马车越走越远,心如刀绞。
我在一旁为二哥哥披上外衣,柔声劝道:
“世事古难全,莫负姑娘相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