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墙》乌仁哈沁

4、玉楼春

　　这日，我在大姐的阁中，只闻房外有人来报王君授遣人来接她回家中去。
　　我忙拉住姐姐手，不让她出去，只是她轻轻松开了我的手，摇头叹息道：“这日子到了，自然是要走的，我在这儿也待了很久了。”
　　我心里自然是不愿让浅柔姐姐回去，她说好听些是与世无争，但说白了，就是懦弱怕事，有时竟连侍女也能踩到她头上去让她做事。这些我总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每次要告诉二哥哥和孃孃，她总是道：“罢！罢！罢！少惹些是非。”若让姐姐回去，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我便不再理会姐姐了，道：“你走！走好了！”跑到窗边，愤恨地瞪着窗外，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姐姐牵起我手，柔声道“这是不由我选择的，身为公主我是不会开破例，让官家难堪。有了天下最好的，就需放弃些自由。”我不做声回应，只是等姐姐离开后，用衣袖拭去眼泪。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压抑地活着？为什么不能放开些，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到了夜晚，二哥哥为大姐设了饯行宴。
　　宴上来了许多人，是些平日里与姐姐交好的官人，都纷纷为姐姐吟诗饯行。
　　只是姐姐时不时望向我，目光相对，我便马上将脸转开，二哥哥似乎也察觉到了，示意我不要任性。时辰已到，王府人便催促，姐姐该动身要走了。“催什么催？”
　　我猛然拍桌站起，跑去抓住姐姐，满眼哀求。姐姐也并不话说，只是仍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二哥哥是生气了，板着脸斥道：“浅予！回来，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我猛然回头瞪着眼，盯着二哥哥的眼睛，是几分无奈，几分怒气，还渗着权威。
　　我跑到他身边，不自地控制地跪在了地上，手紧抠着哥哥的衣袍，求着：“官家官家求求了，不要让大姐回”哥哥扯开衣袍，我的手被重重地在地上，哥哥望着我：“没了规矩，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哥哥从未凶过我半分，如今如此动怒，使我有些委屈，缓缓站起身来，他似乎感到刚才有些过分了，欲伸手扶我。我只是恨恨地盯地他，双手紧拧着衣裙，突而双袖一甩将桌上的糕点全摔到了地上去。哥哥望着我，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充满着帝王的无奈，他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冲出了宴会，跑着，飞快地跑着，磕到了地上，翻滚看起来拼了死命去跑，却怎么跑也跑不出这厚厚的宫墙。
　　我跑到湖边，望着水面，无助地蹲了下来，我怕是这后半辈子也出不去了。我顺势捡起脚下莹白的石头儿，向湖中扔去，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一会儿却没了回声。它沉了，是沉到湖中去，这辈子也出不来了。
　　我的命运也会如此吧！姐姐平日里喜好看佛家的书，教着我要“忍耐顺从”，至少到现在我是未曾学会。人是自由的个体，不是么，命运凭什么对我们如此束缚？
　　明月挂在深幽的高空中，月光洒在地上，地面上一个影子正缓缓走近我。我回首望去，只见是王晋卿。他俯下身来坐到我身边，我的目光无意识地附在他身上，想必他是看到了刚才的局面的，只会觉得我横蛮、无礼，与往日的我截然不同，只是个没礼貌的小丫头罢。
　　我们就这样凝固在夜风之中，好久未开口说话。
　　终于，他望向我柔声说到：“公主“唤我浅予吧，你这个唤我，让我以为觉着，我”我情绪又失控起来，抽咽道，
　　“我我这一辈子都要困死在这儿了。”我只觉得需要一个依靠，扑入他怀中大哭起来。
　　他张开双手，不知何处安放，思虑再三终于搂住了我的双肩，搂着我，一面轻轻拍着背，一面喃喃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呢”
　　哭了许多，我才停下来，但仍不松开他，只觉得他是个好人，能让我安心。我窝在他怀中，手轻轻捡起落在地上的木兰花，抬头望去，它开了一树，但有的花儿正在凋零，不停地被风吹得飘落在地上，是那样的单纯、纯白、美好。
　　“你说，我会像这满树的花儿一样困死在这围局之中，没人理会么？”我缓慢地问道。
　　“不会，您是这大宋尊贵的公主，有着天下最多的宠爱，会永远快乐的。”风吹过，他的衣袖随着风飘动着，他逆着风，用手为我理开吹乱的绒发，望着我柔声地说道
　　我的心在不知缘由地乱跳着，我低下了头，怕他从我眼中看出慌乱来。
　　就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远方空中的明月。以后怕是才会知晓会面的情节，但我却是真的不想如史书中的舒国长公主般，被困在这规矩之中，情爱之中，自己堆累成围墙，将自已围住在里面，出不来了。
　　过了些时日，乞巧佳节至。
　　如棠为我换上二哥哥为我新购入的浅红百迭裙，再披上白色绣花子
　　戚嬷待在我身后，望着我板着脸道：“公主，一会仪式可要有分寸，不该过于嬉戏，不可与人争执。”戚嬷总是提醒我要做的事，要读的书，要守的规矩，却从未见她笑过，我只好不耐烦地敷洐着“嗯嗯，好好好，可以可以。”
　　戚嬷见我如此不耐烦，便只好叮嘱如棠要顾好我，如棠是十分恭敬地同意了。
　　来到宫殿中仪式之地，有众多着红衣的妇女。我自然是不会之后要做的事，便将
　　目光向一旁的向皇后，模仿着她的姿态宫女拿着雉尾扇陪侍一旁，徐徐的往楼台前行，宫娥彩女们在甬道上排成长长的两行。我们便是要上台穿针
　　二哥哥说要穿针比赛。可我哪会这技术活，只好拿起一旁的线乱搞一通。二哥哥也是啼笑皆非，望着我直摇头。
　　自然是输了比赛的，四姐姐虽说平时也不太能活，但再不济也是比我好的。我输了比赛，便要向赢得了比赛的向皇后送礼，我虽平日里与她接触不多，但也知晓些她的喜好。她喜好素雅些的物品，我便唤如棠拿来的唯一可以大抵合她喜好的邹花钗送她。向皇后接过钗向我行礼致谢，“别别！别！”我忙扶住她，只觉怪疏远的。
　　比赛完后，我到位置上坐好。缠着二哥哥要讲刚才的趣事，却发觉二哥哥丝毫没在听我说话。
　　“二哥哥！你在看什么？”我气道，顺着二哥哥目光看过去，“难不成你在看大娘娘身旁边的那侍女其兮？”我奇异道。
　　“啊……？没……没有。”二哥哥慌张地将目光收回。
　　“什么嘛？明明看的很出神。”我嘟囔着，缠住二哥哥让他允我出宫。
　　二哥哥终是耐不住我，“好吧，你可别玩太过晚了。”
　　“谢二哥！”我高兴地向马车跑去，头也顾不上回，对身后的哥哥摆手再见。
　　马车一路驶出宫门，来到了繁华的市井。
　　我忙下车，周围的气氛正热闹着，我四处围观，步伐逐渐加快。如棠一直跟在我
　　后边，看守着我，仿佛狗主人狗般，想拿绳子圈住我，使我怪不自在地，有些想将她甩开。
　　只是如何也甩不开，便灵机一动，向天上指到，“看孔明灯！”
　　如棠条件反射般向我指的地方看去，我看到街边拥挤了一圈人，我趁机缩身在间
　　隙中向前挤过去。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人群的最前端，直起腰来，只见是位男子在卖着花灯，凡买花灯者，他便可将其人与爱人的愿望提在花灯上。
　　这男子的书法也是行云流水，十分出色，等众人渐渐买完，人少了，我才开口笑问道：“公子，我也想要这花灯，可以吗？”
　　他停下手中的活，抬眼望着我，他的目光中如有星星般闪动着，他的五官好若刀刻出来般深邃又精致，但是又十分俏皮可爱，他的嘴唇十分性感，若放在现代笑起来，倒追的人绝不少于一条街。只是我对这倒不太感兴趣，又重问他道：“可以卖给我么？”
　　他站起身来，拿下一盏花灯，边说：“姑娘，花灯最好是和情人放的。”
　　我只是贪图有趣，并未想到这个，正想作罢。
　　“买一盏吧。”我惊喜转头，见是王晋卿，不禁高兴起来。但想想又觉不妥，忙频摆手：“不了不了，我不想要了。”
　　他轻轻握住我摆动的右手腕，望着缓为我将碎发撩到耳后根：“想要便要好了，不必克制内心想法。”
　　“几个铜子一盏？“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望了我一眼。
　　在晋卿耳边呢喃了几句，我也听不清什么。却只见他们又一致直直望向我，心里不觉好奇起来：“怎么了吗？”
　　他们摇摇头，彼此对视着，片刻晋卿方才点头：“嗯！”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又将我手握紧了一个度。我心中更是疑惑，待买完花灯，便不停缠住晋卿问：“你们刚才到底是说了什么？”他加快了脚步，任我如何问，也不肯开口。
　　我有些自恼，向后望，又只见那卖花灯的男子直直望着我，呆了片刻，回过神来，晋卿已离我大段路远。我一路小跑，才追上他，到了河边已没了气力。双手扶腰气喘着，他扶住我：“慢着些。”
　　终究缓过气来，晋卿将笔给我让我将愿望写在上边。
　　说实话，我是没有什么愿望的。如今我已明白，是回不到现代去的了也不是很想着回去。这个愿望也就不想写的了。我思来想去，却又想不出个大致方向。
　　我偷偷看向晋卿的花灯，想看他写的，以作参考。可望了半天，只望见了个“官”字，还被他发现了我偷偷摸摸的小眼神，自然是尴尬，只好把目光收回。
　　支吾狡辩道：“我……我就是不太会写，想参考参考。”
　　他听后，却爽快的将字晾我眼前，我忙捂住眼：“不不不不！我不可看，看了愿望就不灵了。”
　　望着头上的明月，思著许久，我便突发提笔，写下了“此生不愿嫁王氏诜公子”
　　写完，我望了一眼蹲在身旁的晋卿，他也好似有感应般，回望我，莞然一笑，勾手示意我蹲下。
　　我乖乖蹲下了身，学着他将灯放向远方。灯随着风在水波中缓缓前行，我不觉看入迷了。
　　突然我发现身边没人了，惊恐起来。
　　“王晋卿！“忙起身寻找他的踪迹。却发现他一直站我身后，“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晋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微摇头：“你须记着一事，无论何时，浅予都无须怕，回头晋卿便在身后。”
　　我藏不住笑意，又怕被他发现，有些不敢看向他的双眼，低头直直盯着紧勾在一齐的双手。
　　突而，我感觉晋卿拉起我的手，向前跑，我被他拉得不得不随着他跑到了一个巷子里。
　　风很凉，四周是人家的高墙，好在月明挂在高墙上，使得有了一丝光
　　我双手握紧了王晋卿的衣袖，生怕有一丝松懈，他便会从我身边溜开，但是他说会保护我的。我也希望他不会被伤害到。
　　他低头从衣服中掏出一支簪子来，双手捧着放到我面前。簪子上有他残留的体温，看得出，他藏得很紧。
　　我将簪子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着。是一支珠花簪，簪头是开得热烈的珍珠白菊，垂着细致的流苏。
　　我并末打量完，他即从我手中拿过，走向我身后，为我轻轻别在发丝上。一边又说：“方才你送了尚皇后一支钗，我便怕你少得用，又见这支簪子格外合你，便买了下来。”
　　待他别好，我赶紧轻轻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低头独自吟笑着。我知晓这簪子的含义，便也接受了这簪子。
　　抬头目光交错，他许是见我笑，也望着我痴笑起来。
　　其间，我发觉他长得很好看，是我所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哥哥。他的眉毛是倒八型的，单眼皮却有着卧蚕，笑起来很清朗仿佛眼里有星辰大海般，嘴唇很薄，形状很是好看，如同弓一般好看。真的是很好看，人间绝色般使人向往。
　　他向我走来，牵起我的手，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又笑了。
　　我望着他，静静地望出了神，以至于，他回头望向我，也浑然而不知。
　　轻踮脚尖，慢慢地，很慢很慢，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我用尽全身气力，将他束缚在怀中，生怕一松手，他便会逃走，他的手却不知何处安放。此时我已忘却了一切名誉与压抑。
　　好想时间一直凝固下去，只有明月见证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好爱，好爱他，若是现在让我嫁给王诜，我指定是不愿意的。我厌恶王诜，至少厌恶史书上他对浅予的无情。
　　我凑身到他身边，用一只手捂住侧脸，鼓足勇气轻声唤，道：”夫君……”我放下轻踮的脚尖，仰面痴笑着，望着他。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到他更紧张了些。
　　我好想，好想和晋卿一起，永远远离世俗规矩。紧握晋卿双臂，我急迫地望着他：“我们一起走好吗？”
　　他显然并未能理解我话语中的含义，淡淡地笑了，柔声问道：“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愿意。”
　　若是我明了着说，你会同意么？
　　我决心赌一把，鼓足了勇气告诉他：“离开这儿，好么？去一个束缚地地方，远离宫中……”不然，我真的……真的就要嫁给王诜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的阴沉，嘴唇触动着，是我往日所未见过的。我知道他犹豫了，我怕他开口，却又想让他开口。
　　终于，他是说话了：“公主″他对我的称谓变成如此生疏了么？
　　“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了吧。你若是想出城玩，臣可奉陪。但是舍母尚在家中，若是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
　　一字一句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却如同重石打在我的心上。明月下的他似乎黯淡了不少，我乞求般地望着他，不愿再说话了。
　　他直直望着我，好似有千百般内疚，又将我搂入怀中，道：“公主，官家对你如此之好，又有太后的宠爱，自然是不知我的苦楚。从小我便是娘含辛茹苦养大的，她希望我将来能像爹爹一样入朝成为官家身边最大任的人才，与官家一齐安定江山社稷。但公主，臣希望你能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