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①》烬妤

3、亲哥

　　临安二十年。

　　阿狼十二岁，我十五岁。

　　我的身体开始迅速发育，个子也比阿狼高了半个脑袋，于是经常按着他的脑袋嘲笑他是个小矮子。

　　阿狼虽然一直跟着我在训练，但是他身体并没有我好，我猜应该是小时候被丢在雪地里落了疾所以每到寒冬就很怕冷，身体还有点虚。

　　时日渐长，我也成了茯苓村的新一届孩子王，因为大柱已经是大人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大柱去年才成亲，村里人都去参加他的婚宴。

　　新娘是村长的女儿妮子，茯苓村出了名的美人，大柱家在茯苓村也算不错的，人又长得不错，跟她也匹配。

　　他成亲那天，大柱的父母特意邀请父母去当见证人，大烛红袍，入眼的喜字和满地的被放完的鞭炮，我远远看着新人在众人的拥护下入房，当真热闹。

　　身边跟着阿狼，我就打趣他:“过几年你哥我也要娶娘子了，到时候就不要你了。”

　　“你别想了。”

　　他留下这句话，然后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跟了上去，以为他说的是我以后会没人要，当下就反驳:“你哥我长得玉树临风，怎么会没人要?”

　　我并不是说大话，我的确长得很好看，用我们村口李二狗的话来说就是长得“貌比潘安。”

　　母亲那时在村里办了私塾，专门教我们读书识字，给我们讲过潘安的故事，李二狗就说我应当比那潘安都要好看。

　　他转过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笑了，他说:“你好看，你说得对。”

　　我赶紧啧了一声，心里暗叹这娃娃这几年怎么小嘴越来越甜了。

　　说起相貌，阿狼不比我差，他年级小小就已经有美男子的气质了，这是我在他这个年级所不能达到的。

　　我赶紧自恋道:“那当然，昨个儿还有个小姑娘跟我示好呢？”

　　“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等我长大就来娶她。”

　　阿狼似乎没把这话当真，他边往回走，边继续说道:“那恭喜我要有嫂子了。”

　　阿狼知道我在打趣。

　　跟我示好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乱跑的苏甜，还是小屁孩一个，我也一直把她当妹妹，我心里知道她的心思，但是想着大了就好了，小孩子的话作不得真，茯苓村那么多男子一定会有跟她互相钟情的，说不定这丫头以后还会成为我的弟媳妇呢。

　　说起黏人，阿狼越大好像越不太黏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别扭了，父亲老说我是个小大人了，我看阿狼才是。

　　想到这我改了口:“我其实说的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听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疑惑道:“你什么时候?”

　　我看他这反应，乐了。

　　“骗你的。”

　　＊

　　＊

　　自从长大了之后，我们又在长身体，床就挤不下我了，父母商量着在旁边多修出来一间房给我用。

　　房间从夏初修到夏末终于完工了。

　　尽管分了房，阿狼仍然会时不时的过来跟我睡，用他的话来说:怕黑。

　　我当下就惊了，一个能徒手抓老鼠的孩子还会怕黑，后来又想到或许是还不适应跟我分开，我也就不拆穿他。

　　晚上我和他躺在床上。

　　黑暗中寂静得过分，旁边呼吸匀称，我以为阿狼已经睡着了准备入睡，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他们说你不是我亲哥。”

　　我心里一惊，这个我们瞒了十年的秘密他怎么知道了?

　　我试探，故意生气:“谁给你说的，乱说的，他绝对乱说的。”

　　他侧过身看着我，他清楚我的所有语气的意思，当下是听懂我话里的故做镇定，小声说:“所以我才和爹、娘和你一点也不像，是吗？”

　　他很聪明，我知道瞒不了他，叹了口气，心里同时在骂把这话说给他听的小兔崽子，准是学堂哪个不长眼的小崽子说的。

　　“嗯，我不是。”

　　“那我是怎么到这个家的？”

　　他侧回身，眼睛盯着房顶，语气也没什么难过的。

　　我暗自思咐应该怎样才能把“你是被抛弃的”这个事实说得委婉些。

　　正在我为难之际，他开了口:“阿哥，我不想听假话。”

　　我只好一五一十的全部都告诉他。

　　“十二年前的冬天，父亲去打猎的时候在狼群里捡的你，那时候你很小，才几个月大，因为没有食物奄奄一息，父亲就把你带了回来……”

　　后来的事情他应该有印象。

　　我说完这些话等着他的反应。

　　“如果我没有碰到爹，我应该要么被冷死，要么被野兽吃了是吧？”

　　“嗯。”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的父亲碰到他，那么也没有现在的他。

　　我如实回答他，心里对这个结果突然很难受，看着现在的阿狼，他的父母如果知道了应该是会后悔的吧。

　　他突然侧过身抱过我:“谢谢你们。”

　　我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不是亲的又怎么了，我们这不比那亲的还亲啊，你永远都是我弟第，放心。”

　　一番安慰过后，确定他不难受了之后困意上来，就准备入睡，然后又听他说了句:“哥，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我笑道:“那不行，你还得娶妻生子呢，再说你大了还这样黏我，你嫂子不得吃醋啊。”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我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他的头:“想什么呢，睡吧。”

　　就这样，阿狼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世。

　　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是他，我到底会不会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又为了什么要抛弃我？这些答案会困扰我的余生，但是我看阿狼的样子好像对他的亲生父母没什么兴趣。

　　我没告诉父母阿狼已经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了。

　　早些年阿狼也问过为什么他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被他们搪塞过去了，如今告诉他们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

　　我开始跟着父亲学狩猎，扒下的毛皮可以拿去买补贴家用。

　　这几年父母对我的严厉少了许多，他们或许是达到了某种妥协，对我的期许减少，我开始像正常的农村男子一样成长，以后也会按照既定的轨道，结婚、生子。

　　父亲给我讲技巧的时候，阿狼也会坐在旁边认真听，他讲得最多的就是要小心谨慎，不要惊扰猎物，不然会引得它们到处乱窜。

　　他教我射箭，要我手指紧紧握着箭柄，看准时机松手。

　　父亲射箭的姿势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我也好奇为什么父母的能力看起来与这个村庄格格不入，就好像我们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是自我有记忆起就是住在这了，于是我带着疑惑去问他。

　　他说我们是因为家里遭遇大灾才辗转反侧来到这的。

　　眼下，正在我发愣之际，父亲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让我别发呆。

　　我赶紧收回思绪，学着他的姿势。

　　手握紧，一松，我能感受箭从我的手中脱落，然后稳稳当当的插进地上。

　　父亲看着我的姿势，赞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比昨天有进步，箭应该再放低点。”

　　我点了点头，远远就看见文娘下地回来。

　　见我们在庭院里，便大声朝我爹喊:“阿凛他爹，马上中秋了，我明天去镇上赶集不，问下孩他娘要一起去吗?”

　　我父亲回她回头跟我娘说。

　　每年过节都是我们这些孩子最高兴的时候，因为不仅可以去镇上玩，而且还能吃到好吃的，重要的节日为了庆祝大人们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

　　晌午吃午饭的时候父亲就跟母亲提起了这件事情。

　　母亲分别夹了块肉给我和阿狼，问道:“去赶集？”

　　父亲点头，提醒她:“过几天不是中秋嘛。”

　　“我都把这事给忘了，明天去吧，你们俩要和我一起去玩吗？”

　　母亲询问我们的意见，阿狼放下碗看着我，好像在等着我的意见。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不过却不是去玩的，而是帮母亲拿东西，说起玩，中秋哪天去才是最好玩的。

　　第二天一早，母亲和我、阿狼就一起去了镇上。

　　我心不在焉的想着苏甜的话。

　　提起这个，我也曾问过，为什么她不跟着阿狼玩，明明她俩之前相处还不错，而且年纪相差也是太大，我想着随着年龄的增加应当比我和她能玩到一起去，那小丫头一听到这话，跺了跺脚:“我才不，阿狼哥哥一天净跟着你了，而且他脸臭臭的，我才不喜欢他呢。”

　　我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多跟你阿狼哥哥玩，他脸一点也不臭。”

　　她小嘴继续叭叭:“哪有，他就对你不……”

　　小姑娘受了委屈，在我面前一个劲的到苦水说阿狼的坏话。

　　我看着她，心里却想这小孩子古灵精怪的，当弟媳也不错，多可爱啊。

　　大娘和母亲在前面聊些家长家短的，我和阿狼跟在后面，他见我笑，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想到小丫头的话，我清了清嗓子，夹着声音，学着苏甜说话开始打趣他:“我才不，阿狼哥哥一天净跟着你了，而且他脸臭臭的，我才不喜欢他呢。”

　　“某个小丫头对你怨念很深啊。”

　　阿狼似乎对我这话一点也不在乎，他倒是知道我说的主人公是谁，然后直白道:“我又不在乎。”

　　哎呦，我心里一想，完了，这亲事不得黄了。

　　很快就到了镇上。

　　临溪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至少比我们茯苓村大多了，我们上镇的次数不多，倒也没有具体逛过。

　　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口，各种街铺、店面应有尽有，还有卖小吃的，路边买糖人的小贩一直吆喝着:“卖糖人了。”

　　母亲转头问我和阿狼想吃糖人吗。

　　我点了点头。

　　阿狼好像喜欢吃甜的，我对甜味倒是不那么热衷。

　　母亲和文娘各自买了几根，母亲递给我和阿狼，文娘则买着回去给苏甜的，那丫头比阿狼还喜甜食。

　　逛了几个时辰，母亲她们估摸着时间，买的东西也齐了，于是我们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