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①》烬妤

2、苏甜

　　临安十五年，茯苓村有了第一所私塾。

　　茯苓村的青壮年大部分都进城务工，留下的孩子给老人照顾，很多十来岁的孩子也没有书上，父母就掏钱建了所学校。

　　母亲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就当了我们的老师。

　　茯苓村的人们对此都很新奇，开学的那天聚集了很多人，父亲在高台上劝说大家把孩子送来听课，免费的。

　　底下马上就有了讨论的声音，我牵着阿狼的手在底下看着他，觉得父亲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就这样茯苓村早上都能看见孩子早起去上学的景象。

　　阿狼才五岁，但是父亲坚持要他跟我一起去听课，我和他坐在一起，整个学堂也就二十多个孩子，还有些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被家里留着干农活，不许上学，父亲就挨个挨个去劝，有些老人顽固还会拿着东西把父亲往外赶，但总归也多劝了一两个来。

　　开学的第一天，我们就按位子坐好，母亲给我们发了书。

　　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找来的书，总之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东西，方方正正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偶尔附有图片。

　　平时温温柔柔的母亲也一改往常形象，上课也变得严厉了许多。

　　母亲说知识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她说我和阿狼不能一辈子在这当乡野莽夫。

　　就这样我开始了和阿狼一起上学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对我们总会比其它孩子要严厉些，我想可能是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她那时希望我们能成材，布置的背诵作业我必须好好完成，不然会被她骂。

　　阿狼年纪小，正是贪玩的年纪，我以为他会厌恶读书，但是他每天跟我一起上下学却很开心。

　　上午的听课，下午父亲的训练倒是把我弄得闷闷不乐，有时候看着别家的孩子在我这个年纪无忧无虑的玩耍很羡慕。

　　于是在某天晚上，我带着阿狼偷偷出去玩了。

　　起因是我在晚上跟阿狼说起前几天见过大柱捉的萤火虫，很漂亮，然后他也想看，于是我一时兴起答应带他去看，后半夜趁父亲他们都睡下了，带着阿狼偷偷溜出了家，去捉萤火虫。

　　晚上的温度低，凝聚的露水沾在草尖上，我们路过的时候裤腿都湿了一小截，我把裤腿往上撩，也把阿狼的裤腿往上撩。

　　半夜寂静极了，周围都是昆虫发出的声音，阿狼有点害怕跟在我后面牵着我的衣角，问:“阿哥，什么时候到啊？”

　　我回:“马上。”

　　我不确定今晚上到底有没有萤火虫，我也只是听大柱讲过他就是在这一带捉的。

　　“啊，看到了。”

　　一只萤火虫从我眼前飞过然后钻进草丛里，不见了，我连忙跟着上去。

　　“阿狼，跟上。”

　　跟着那只萤火虫，走了几步入了一大片草地，几乎每一处就有几只在草丛里转悠，闪闪的，发着绿光，把那片地都照亮了。

　　“哇，阿哥好漂亮啊。”

　　“等着阿哥去给你抓。”

　　那晚我们一晚上没睡，就在田野里捉萤火虫了，萤火虫发着绿色的亮光，被我放在瓶子里，阿狼忍不住也学着我去捉，瓶子很快就要满了，很漂亮。

　　我把瓶子递给阿狼看，得意道:“漂亮吧？”

　　他两只手捧着瓶子凑近了看，脸都差点挨瓶子上看了，眼睛亮亮的，我看他那样子喜欢的紧。

　　他抱着瓶子很开心:“阿哥好厉害。”

　　我突然想到了个点子:“你要试试摸它们吗？”

　　他歪头疑惑:“哎？”

　　我把瓶子打开，轻轻捉出一只萤火虫，小小的虫子在我手心留下触感，我看它也没飞，就摊开了手，它安静的呆在我手心。

　　“你试试摸它。”

　　阿狼用手试了试还没碰到又伸了回去，在我的鼓励下，他又试了一次，这下直接摸到了萤火虫，他惊呼一声:“好奇怪的感觉。”

　　随着他的惊呼，萤火虫好像受了惊，突然就飞走了。

　　那天晚上我们把萤火虫一只只的放生，看着所有萤火虫从手中飞走，那景象别提多美了。

　　玩得狠了的后果就是当我们偷摸摸再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匆忙睡了会，上午课堂睡觉就被母亲给抓包了，导致我和阿狼在外面罚站了一个时辰。

　　罚站也没事，我和阿狼玩得都挺开心的，罚站时候的酸痛也算不得什么了。

　　同年，住我家隔壁的一家人添了个小娃娃，小姑娘叫苏甜，有着一对可爱的酒窝。

　　苏甜满月的时候，苏家一家摆了宴席，我带着阿狼去蹭吃蹭喝了一顿，下席后，趁着大人们都在吃酒，苏甜被放在里屋里睡午觉。

　　小孩儿本来就嗜睡，这会已经睡的很香甜了。

　　我带着阿狼溜进里屋时，看着苏母在床边哄着婴儿。

　　我们躲在门口外，她看到我的衣角，问:“是凛儿吗？”

　　我赶忙牵着阿狼出来。

　　苏甜的母亲比我母亲年纪小些，看着也年轻，说话温温柔柔的，村里都叫她文娘。

　　我的视线投在正在摇篮里睡的很香的婴儿身上。

　　她说看着我的视线，明白我的想法，笑着说:“你们要过来看看妹妹吗？”

　　我点了点头。

　　走近一看，面前似曾相识的场景袭来，五年前我也是这样看着在床上被毯子裹着的阿狼，而此刻阿狼盯着婴儿，就像我当时盯着他一样的神情——充满了好奇。

　　很快，就到了苏甜三岁这年，我不仅带着阿狼，还多了个小跟班。

　　我生辰那天，上午上完课，下午父亲特许给我放了半天假。

　　午饭过后，我、阿狼和苏甜在亭院休息。

　　因为苏甜的父母去走亲，按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去吃酒，中间路途遥远，不好带着苏甜，就把苏甜交给了我的父母照看，因为她们可能得晚些时候回来，父母又不可能一直盯着她，所以自然就把苏甜交给了我和阿狼照看。

　　院子中间种着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处吊着秋千，父亲早些年在此处用木头又搭了个亭子，我拿出凉席铺在地上，三人并排躺着。

　　午时，阳光透过树叶撒下点点斑驳。

　　我无聊睡不着，就看向旁边的阿狼和苏甜，发现俩人都闭着眼睛，额头有汗珠渗出，只好又拿着蒲扇给俩人扇风。

　　太阳渐渐下移，一天中最毒的时辰已经过去，我从一阵阵凉风的轻抚中醒来，什么时候我睡着的我都不知道，偏头一看阿狼正在给我和苏甜扇风。

　　阿狼是最先醒的，他醒的时候，我的手里还拿着蒲扇，立马就明白了，看着我额头的汗珠就给我扇风。

　　我问:“你醒了多久？”

　　他摇了摇头，回:“没多久。”

　　我点头，拿过他手中的扇子:“别扇了，休息会儿，阿甜等下应该要醒了。”

　　过了一会苏甜果然醒了，小女孩这一觉睡的挺好，我见状伸了个懒腰。

　　俩个孩子眼巴巴的盯着我，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正逢莲子成熟季节，我问她们要不要去摘莲子，阿狼和苏甜听到摘莲子眼睛一亮。

　　“莲子!阿凛哥哥，去、去。”

　　苏甜是个“行动派”，她虽然个子小小的，说的话也还皱皱巴巴的，但是听到吃的立马兴奋了。

　　我带着一大一小来到水田边。

　　新鲜的莲子味道清甜，不仅可以生吃，还可以入药，是健脾补肾、滋补元气的好药材，因此茯苓村的人很爱种它，我家也不例外，关键也好种。

　　我家的水田挺大的，也种了挺多莲蓬，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片的叶子和尽情开放的荷花。

　　我脱下鞋子试了试水，这水田里的水引自山间的渗水，常年不会干涸，水田里的水没及我的小腿上一点，下田也不是什么难事情。

　　我朝着阿狼说:“可以了。”

　　阿狼闻言也脱下了鞋子，一脚踏进水里，像是踩进了什么深坑一样，他突然崴了一下，一个踉跄，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

　　“你小心点。”

　　“阿凛哥，我也想下来。”苏甜有点蠢蠢欲动，她还没干过这种事情呢，感觉很新奇。

　　我看着她身上换的漂亮衣服想了想，对她摇头道:“你乖乖在边上呆着，我等下摘下给你。”

　　想了想之前阿狼摔倒的情况，我又加了句:“小甜不准下来，不然以后阿凛哥不带你玩了。”

　　苏甜点了点头，坐在田头看着我们。

　　我放下心来，立马转身去看阿狼，他已经走很远了，正认真的挑选看摘哪一朵。

　　我随手从旁边的一株上摘了朵荷花递给苏甜玩。

　　摘莲子的时间其实最好是早晨，因为露珠还挂在莲蓬上，这时候的莲子是经过了天然露水的洗涤，味道会更加的甜美。

　　不过现在是下午，哪里还见得到露珠。

　　不多一会就摘了一小株，我走回田头，从怀里拿出一朵，剩下的用荷叶包着放在苏甜的旁边。

　　“阿甜尝尝。”

　　我摘摘下一个莲子，剥开外面的表皮，剜出里面的白心，递给苏甜。

　　她接过，在嘴里嚼了几下:“好甜。”

　　我把剩下的那朵给她:“你自己剥着吃，我去看看你阿狼哥。”

　　苏甜点了点头。

　　阿狼手中已经有一大捧了，我边走向他边朝他喊道:“阿狼，可以了。”

　　等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伸手拿过他怀中的莲蓬，我心里掂量了一下，应该够了，我想。

　　我牵着阿狼，以防他摔倒，上田后我们捧着莲蓬去小溪处洗脚。

　　那天晚上，我让苏甜带了莲子些回去，剩下的母亲熬了莲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