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①》烬妤

1、阿狼

　　临安十年，沂都各地漫天大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狼。

　　打猎而归的父亲带着寒风入屋，怀里抱着个小孩，孩子是个婴儿，看着才几个月大，冬天冷，又没有食物导致他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在父亲的怀里一动不动的。

　　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

　　母亲见状上前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一边用手探了探他的气息，还一边问:“怎么带了个孩子回来?”

　　我在火边看着她们谈话，声音小的我听不见她们在谈什么，只是依稀记得他们的神情很严肃。

　　他们聊了有一会，火在寂静的氛围中滋滋作响，我无聊的嚼着手指，看着火星子一闪一闪的，身后床上躺着裹着被褥的婴儿。

　　我看着婴儿，歪了歪头，心里充满了好奇。

　　后来父亲同母亲好像是商量好了什么，他起身走到床边，把婴儿抱起，然后递给我，他说:“凛儿，你有弟弟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他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阿狼。

　　因为父亲见他的时候，他被一群狼围着，但是破天荒的狼群并没有伤害他，所以父亲给他取了个名字:阿狼。

　　在当时还有句话说，叫贱名好养活。

　　从此就我、父母和阿狼生活在一起。

　　我对阿狼没什么敌意，哪怕觉察到父母开始把宠爱分给他一点，我也没有什么不适。

　　那时候我经常观察在摇篮里的孩子，喝了点牛奶的他睡得很香，我用手比他的身体，感觉那么小，尽管我当时也不大。

　　过了几个月，阿狼开始会走了，寒冬也从我们身边离开，父亲不像往常一样经常外出去捕猎，春时，母亲也开始干起了农活，父亲开始下地。

　　阿狼长得很快，我也长得很快。

　　我经常带着他玩，也自然经常欺负他，开始体会到了有个弟弟是什么感觉，我很快乐。

　　父亲帮母亲干完农活后会教我武功，他说:“凛儿，你以后会用到的。”

　　什么叫我以后会用到?

　　我不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但是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就懵懵懂懂的跟着他学。

　　他对我很严，我有时候练武练得腰酸背痛时，还会怪他为什么对我一定要这么严？

　　那时候我没出息的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哪些后来了解到的什么抱负之类的都与我无关。

　　有一日，在我因为不认真被罚蹲的时候阿狼也在旁边学我，还没褪去婴儿肥的他又矮又胖，学我蹲下的时候摔了个大马哈，摔得满脸是泥。

　　我笑得连蹲姿也不稳了。

　　他看着我笑的欢乐原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突然乐了，父亲听见声音出来又把我狠狠训斥了一句。

　　我看着父亲进屋后，脸上才开始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脸当下就挎了下来，他用着沾着泥的手来拉我的衣袖，边拉边小声的说:“哥哥别生气了。”

　　阿狼那时候已经两岁多了，经常哥哥哥哥的叫，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叫得我耳朵生疼。

　　我就凶他:别叫了，吵死了。

　　他就委屈巴巴吵着要哭，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好生好气的去哄他。

　　我说:“阿狼乖，阿狼不哭。”

　　他立马就不哭了。

　　说来也奇怪，我发现阿狼很黏我，哪怕我有时候故意对他摆脸色他也还是会上来用奶声奶气的语气哄我说:哥哥，别不高兴了。

　　而我，大多时候也挺受用这种方法。

　　＊

　　＊

　　阿狼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

　　父母急得不得了，我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阿狼也十分着急，因为按平时阿狼一定会呆在我身边哥哥哥的叫，此时他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母亲守在阿狼的床边，父亲出去找大夫。

　　阿狼发了很大的烧，一直在说胡话，我听不清楚是什么，母亲忙上忙下的给他递毛巾擦拭额头想退烧。

　　我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几个时辰父亲带着大夫回来了，阿狼也因为母亲一直在用热毛巾敷额头，退了烧，好了很多，大夫开了药，母亲就去熬药。

　　一碗药下去，我们都放下心来。

　　一夜过去，等第二天一早，阿狼的病果然好多了，已经开始会吵着饿了，母亲给他喂了点粥，他不肯喝，硬是要我来喂。

　　我接过碗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会麻烦你哥。”

　　阿狼就对着我笑，两嘴一张，露出可爱的虎牙，朝我撒娇道:“阿哥。”

　　母亲在旁边笑，父亲冷着脸训我。

　　那时候我已经七岁了，父亲说我是个小大人了，要让着弟弟。

　　我连忙回答是，其实心底却是不愿意的，我明明也才大他三岁，更让我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才几年的光景，父亲就如此偏向阿狼，所以在我喂他的时候手的力度也加重了点。

　　阿狼那时就已经很敏感了，他好像察觉到我的心思，眼泪汪汪的，一直在眼眶中打转，我不耐烦的把粥喂到他口中，又想到他如今生了病，是应该被照顾的人，心一时软了下来。

　　阿狼喝完几副药完全已经好了，我就笑他身体差，求着父亲也要把阿狼的身体锻炼起来，于是，阿狼开始了和我一起训练的日子。

　　本来是看他一天天的闲着粘着我才向父亲提议的，我也以为他会不高兴但是没想到他还挺欢乐的。

　　放弃大好的玩的时间跟我一起来受罪，我不解。

　　夏季，天气炎热。

　　一到晌午村里的几个孩子就偷偷摸摸的约着我去玩，父亲长得人高马大的，又看着严肃，村里的小孩都有点怕他，更不敢光明正大的找我出去玩。

　　到了午时，本该是中午休息的时辰，母亲守着我们睡觉，待我们睡着之后才回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我就会闭着眼睛装睡，等她回房后才睁开眼。

　　他们在窗边朝屋里扔石头，我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阿狼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父母在里屋休息，我赶紧跑了出去。

　　大柱看见我立马朝我招手让我跟着他走，离我家有一段距离才开口说话:“今天去游泳怎么样？”

　　村里的几个孩子都被他聚了起来，大柱比我大五岁，身高也高我一头，我看他还要仰着头，我问:“去哪儿?”

　　炎热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问他。

　　他回:“东边那条小溪里。”

　　小溪不深，能够够到我的腰上一点，我们村临水，因此大多孩子都会游泳。

　　“好。”

　　我们一行人就准备出发，这时候大柱拍了拍我的肩，看向我身后:“哎，这不你弟弟吗？”

　　我赶紧转过头。

　　阿狼在墙后面站着，只露出一个头，两只灰溜溜的大眼一眨一眨的，看我看他又把头缩了回去。

　　我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脑勺:“你怎么跟出来了。”

　　他委屈巴巴的说:“我看你没见了。”

　　大柱在身后打趣，道:“你这弟弟当真黏你的紧，这下怎么办？你要带着你弟弟吗？”

　　我心下烦躁，又不想带着他当累赘，于是好生好气的劝他:“阿狼乖，阿狼回去。”

　　他小嘴一别:“我不。”

　　我叹了口气，继续劝道:“阿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仍是不肯:“我不。”

　　阿狼若不回去，我再怎么劝也没用，考虑到父亲一时半会还不会发现我们不见了，阿狼回去一定会闹的，到时候我也玩不了，这样一想，我就决定把阿狼带着一起。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出发去小溪。

　　到了小溪他们就开始下水，我把阿狼放在河边随便抓了把小草小花让他玩，并叮嘱他千万别下水。

　　他点了点头。

　　我才放心的下水，溪水被太阳照得很温，下水很凉爽，我和他们一起游得远了，看着阿狼乖乖坐在河边看着我。

　　我放下心继续跟着他们游远，反正等下会游回去，这是我们经常的游法。

　　正当我游得正舒服时，听见大柱在喊我，语气十分着急:“阿凛，别游了，你弟弟磕着了。”

　　我赶忙往回看，见岸边上阿狼趴在了地上，头朝下一动不动的，我心一惊，赶紧游回去。

　　“阿狼?”

　　上了岸，我朝阿狼走去，他听见我的声音，这时候动了动，我上前连忙把他扶起来。

　　可能是看我们游得远了着急着追上来，所以没看路，而岸边尖锐的石子遍布，不小心就拌了脚，摔了。

　　还好他往下倒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挡了下额头，所以阿狼的额头只是磕破了皮，而手却没那么幸运都磕出血了，最严重的是手腕处被石头划的那一大条伤口。

　　伤口划得很深，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流，阿狼感觉到了疼眼泪开始打转，我朝伤口吹了口气，心里愧疚到不行，把他搂在怀里安慰道:“阿狼乖，阿狼不哭。”

　　大柱这时候已经游上了岸，他一把把阿狼背上背，急忙往回跑:“走，先回去，他这血得止。”

　　我们赶紧回了家，父亲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任凭他骂，毕竟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错了。

　　母亲在给阿狼包扎伤口。

　　阿狼听见父亲训我嘟了嘟嘴:“爹爹不要骂阿哥。”

　　父亲叹了口气，带着我不懂的语气，他说:“凛儿，你要照顾好你弟弟。”

　　我点头。

　　心想，我知道。

　　阿狼的伤口此后就留下了个印记，看着怪丑的，但阿狼不在乎，他几天后伤好了还是乐呵乐呵的。

　　我把他叫到跟前，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早已经结痂了，口子虽然不长但也不小，磨破的皮泛着红跟伤口周围的细嫩的皮肤简直是天差地别。

　　“娘，阿狼这伤口以后好了也会留疤吧？”

　　母亲在一旁给我们缝补衣服，她听到这话抬起头，我的母亲是位美人，哪怕粗衣粗布也抵挡不住她的气质。

　　她放下东西，唤我们过去。

　　我和阿狼连忙过去，依偎在她怀里，母亲轻轻碰了碰阿狼的手腕处，又摸了摸阿狼的头，像是安慰，她回:“会啊，不过没关系，不碍事的，阿狼在意吗？”

　　阿狼看了看我，又摇了摇头。

　　我听到会留印记才想起阿狼的身上是有个印记的，就在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