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意》ber呐呐

8、第 8 章

　　那男子带着我走了整整一下午，我问他还有多久能到，他却说还有两个时辰。
　　想起他在陵地里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我说“不远”，我就一口气憋在心口。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满，那人悻悻解释道：“若是骑马，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了，走路。。。。。。就会耗时久点。”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一想到能见到杨之靖，我就又有了动力坚持走下去。
　　我心中有好多疑问，要向杨之靖一一证实。
　　那男子这次没再唬我，两个时辰之后，的确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可此时也已是日落黄昏后了。
　　我看见杨之靖时，委实大吃一惊。倒不是他令我吃惊，而是他们这藏身之处，养着一小队精兵良马，可这些人身上配带的兵器，分明不是陈国所打制的。
　　“杨兄，这姑娘该不会是你的表妹吧，性子这般刚烈！”那男子见到杨之靖，却恶人先告状地吐槽起我来：“我与她开了个玩笑，这小丫头就想自尽了断。”
　　杨之靖颔了颔首，并没有讲明我与他的关系。
　　“你们二位先叙旧，我去收拾收拾我这一身行头。”男子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耸了耸鼻子，想来他自己也嫌弃这身打扮。
　　我随杨之靖进了草屋，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虽简陋一些，却布置有序。
　　杨之靖为我拉开一凳子，自己落座于对面，俨然一副谈话的架势。
　　“走了这么久，累了吧？”杨之靖说着，提壶为我倒了一盏茶。
　　“还好，”我接过茶盏，不想浪费时间，便短刀直入地问道：“这些人不是陈国人吧？”
　　杨之靖回答的也干脆，并不避讳我：“北齐。”
　　北齐人？脑中有条线好像接上了，又好像没接上。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大哥你，到底是谁？”
　　彼时，我并没有对杨之靖会回答我抱期望。
　　杨之靖像是猜到了我会这么问，表情并没有波澜，反而一脸坦荡道：“陈国三皇子，陈景硕。”
　　正因他回答的太过爽快，我反倒震惊的难以置信，可是这么一想，所有的疑点都可解释通了。
　　我始终想不明白陈国皇帝为何会把兵权交给杨之靖，且杨之靖为何会抛开杀父之仇，站队皇帝一党，这么一想，不仅想通了，还得赞叹一声陈国皇帝使得一出好计策。
　　二皇子陈景瑞，也就是康王，如今的皇帝，三皇子陈景硕，二位皇子同时出生，却分不清吉凶。将两位皇子一位养在宫中，一位养在杨家。一位以皇家势力加身，一位以兵权傍身，互相牵制，且如此一来，兵权还是在皇室手中。
　　真真一出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我此时这才想起许多蛛丝马迹。
　　杨之靖随身佩戴的玉佩只有他有，杨之安却没有，想必那玉佩也是占星师给的。珍妃是杨之安母亲的姐姐，却极喜杨之靖，不喜杨之安，不是因为对杨之靖青眼有加，而是因为舐犊之情，无法掩藏啊！
　　“原是如此！”我此刻有点失神。
　　心中的一些疑云解开了，可又有一些冒了出来。
　　我此前疑惑的，杨之安不可能不起疑心，他一定早就查清杨之靖的身份了。还有那具冒充杨之靖的尸体，杨之安不可能认不出那根本不是杨之靖本人，可他为何还要亲口证实杨之靖已死？难道是本着兄弟一场的情意，放过他了？
　　还有这里为何会有北齐的人，陈国皇子怎么会和北齐人有来往？
　　我脑子实在不好使，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许是杨之靖看我表情太过痛苦，便大发慈悲地愿意帮我解开心中所惑：“你还有什么疑惑，问我即可。”
　　他既愿意帮我解惑，我便也不客气地一股脑问了出来。
　　杨之靖呷了口茶水，坐姿挺拔。我眼下终于知晓，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气势是从何而来，那是皇家才会有的威严。
　　“我本也以为，用假尸混过杨之安的眼睛很难，此前也并没报多少胜算，他为何会帮我，我也不知其中缘由。”
　　杨之靖看了看掩着的门，道：“和这些北齐人在一起，是原先就计划好的。”
　　我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机密。
　　“康王起兵，乃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他能成功夺位，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步。”
　　我简直越来越震惊了。
　　康王那日的起兵，的确是太顺利了。
　　可是他说，这些都是他们计划之内的事，那岂不是连陈国皇帝都沦为了这场棋局里的棋子？让一代天子拿命换的棋局，我已不敢想这场局的目的是什么了。
　　杨之靖没有照顾我的震惊，依旧跟我讲述着这些如同炸药一般，能炸碎我的五脏六腑的信息。
　　“杨之安这些年挪动军队，削弱兵权的事，我并非一无所知，只是要阻止，也阻止不了。若是他最终收手，便不会有这场棋局，可惜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起兵，我们就也。。。。。。”
　　就也将计就计！
　　所以我们都是这场棋盘里的棋子！先是我沦为棋子，被指婚不过是为了一方面牵制杨之安，一方面壮大杨之靖的势力。后是我阿爹，皇上，他们把性命都堵给了这盘棋！
　　我脑子又有些痛了，讲不清为什么痛，是因还有没想清楚的？还是因着这盘棋里已搭上了我沈家全家而不甘？
　　我正想问他与这些北齐人在一起准备做什么，就听门外有人叩门。
　　推门而入的，是一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衣服上的刺绣精密大气。若不是我瞧得仔细，都认不出来他是方才那个衣衫褴褛的泼皮无赖。
　　他看我眼神诧异，约莫猜到了我心中所想，顶着一张欠揍的神情凑到我面前：“怎么？不认得了？”
　　想起白日里的事情，我心生厌恶，偏过头去不看他。
　　那张脸的确俊朗，可谁能把这张脸与白日里的那个泼皮无赖联想在一起？
　　“在下顾小北，敢问姑娘是？”
　　脑中有根筋跳了跳。顾小北？北齐小皇帝。。。。。。好像就叫顾小北。
　　这天底下，论谁家父母起名最简单粗暴，北齐老皇帝一定排名前列。生为一国储君，却给一双儿女起的名字极为潦草，儿子名小北，女儿名小齐。你说人家这名字起的没内涵吧，这分明显露着老皇帝对北齐国深沉的爱意啊，可要说这名字有内涵吧，还当真讲不出来个什么内涵法。
　　那日，小皇帝说他叫顾小北时，我还想着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总不能我跟前站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顾小北。只是我没想到，上天竟这么给我面子，偏偏那个被我骂“泼皮”的人，就是北齐小皇帝。
　　我只记得，当日我知晓小皇帝身份后，虽说心里照样不屑，但同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由自主的委婉了起来。
　　杨之靖要先行一步出发去北齐，便把我托付给了小皇帝。
　　临别时，杨之靖对我说，等你到了北齐之后，我就把休书给你，日后，你也能名正言顺地找寻自己心仪的郎君了。
　　我很是懂事地笑着答应，并且向他道了声谢。可我心里明白的很，休书什么时候不能给？偏要我去了北齐再给我，无非是想带着我，日后还能用我威胁杨之安。不过我并不生气，毕竟这是我身为一颗棋子应发挥的作用。
　　我并非突然有了做棋子的觉悟，只是我知道，阿爹是胸中有大义的人，既然阿爹愿意为了此事献身，那此事定不会损害陈国利益，我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只不过，阿爹一定不想让我卷入这场纷争，才会让我远离京城。可惜我终究还是没逃出去。
　　我抬头仰望着夜空，对着漫天的星斗轻声道：“您一定很难过吧，阿爹。”
　　有液体从眼中涌出，我急忙用手擦去。阿爹阿娘在天上，看到我哭一定会很难过，还有阿沄，又该嘲笑我是哭包了。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天到晚愁眉苦脸？”
　　身后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悲伤突然被打断也是也是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我扭过头去颇有些愤怒地瞪着小皇帝。
　　对方却毫不理会我的情绪，继续作死道：“整天唉声叹气的，都快熬成黄脸婆了。”说着，还作势认真地观察了下我的脸，“看！都快出皱纹了。”
　　我扭着眉毛，尽量不与他计较。
　　那天认识小皇帝之后，我就觉得他没有个皇帝的样子，尤其嘴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帝王的威严。年纪同我一般大小，却整日里小姑娘，小丫头的喊我。
　　不过，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我板着脸，不想与他多接触：“出皱纹也是出在我脸上，我不介意，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殿下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回去睡觉了。”
　　说着，我就等不及地往回走。
　　那小皇帝一定是存心欺负我，才会在我路过他身旁时，使那么大力道扯我衣袖，而我走的又猛，生生被他拽了个回旋。
　　见我又瞪着他，小皇帝无奈开口：“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今夜睡觉是睡不成了。”
　　我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今日要连夜赶路，想睡觉是没空了。”小皇帝松了手，目光落在我被他扯皱了的衣袖上，皱了皱眉：“。。。。。。是拽的有点狠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不是有点，是非常。
　　陈国和北齐之间一直存在着地域偏见，陈国人眼里，北齐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而北齐人眼里，陈国人都是终日里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
　　我想，在小皇帝心里，一定也有这样的偏见。
　　“你若是不会骑马，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他话只说了半句，我便翻身上马，小皇帝见我动作一气呵成，愣了半响才悠悠开口：“小念姑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心中有点暗暗得意。我自小虽养尊处优，但爬树，翻墙，骑马。。。。。。这些事，我都同阿沄一件不落地都干过。
　　可是如今，我再也不能同阿沄一起玩闹了。
　　想到阿沄，我心中又不免伤感，表情从洋洋得意到黯然失神只是顷刻间的事。
　　等我从回忆里抽出神来，小皇帝正骑在马上，身子一颠一颠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刚才的神情，像极了景泽贵妃。”
　　景泽贵妃，不就是陈国送去和亲的大长公主吗？难道是这小皇帝与公主二人夫妻生活不和睦？”
　　我有些疑惑地抬了抬眉，又听小皇帝道。
　　“自从景泽公主来到北齐，我就没见她脸上有过开心的神情，想必一定是太想家了。”
　　“或许吧。”我低声道，想起小皇帝的为人，又话锋一转，说道：“也有可能是你对她不好。”
　　“我对她不好？”小皇帝拔高了音调，瞪着眼睛望着我，表情有些委屈。
　　“除了大婚那日，我与她行礼时有过接触，之后我可再未打扰过她！”
　　我被他这逻辑搞晕了，连看都不看人家，还不是对人家不好？
　　“一个女子，背井离乡来到北齐，所嫁之人却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我理解她，也很可怜她，只是当时是我父皇执政，我再理解，也不能毁了这可笑的和亲。”小皇帝极认真地说道：“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不给她平添烦恼。”
　　小皇帝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没想到生在帝王家的他，思想却不同帝王一般冷酷。话虽感人，可我还觉得他的逻辑有问题。
　　你怎么不想想人家是因为你冷落她才苦恼呢，我在心中吐槽道，嘴上，却是对小皇帝的夸赞。
　　“想不到殿下这般宅心仁厚，善解人意。”
　　“谬赞了。”小皇帝谦虚道，脸上却是一副欣然接受的表情。
　　坊间传言，北齐顾小北是百年难一遇的奇才，无论才学，还是胆识，生来就是做君王的苗子。可如今，我只觉得，这传言还真就是传言，一点可信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