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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惟将终夜长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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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们两人一起从这山上面滚下来,他腿上有伤,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沈平林又抱的太紧,两人落地的时候还是他最先着地。
沈平林也不知是用光了力气还是怎么回事,人已经晕了过去。可文翔还是靠着身上的那点疼忍着没晕。沈平林正砸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晕了过去,他甚至觉得沈平林是故意的。
文翔在地上躺了有将近二十分钟,才理清这一晚上的混乱,然后他挣扎着将沈平林从他身上推开,这才坐了起来。
山里面很冷,还很安静。没有月亮的季节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周围都静悄悄的,静的连呼吸声都快听不见了。文翔在这一片寂静中觉得心惊肉跳,生怕沈平林再也不会醒了。
可是后来一想,他怕什么呢,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一条命,他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呢?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还是……担心害怕。
害怕沈平林会死。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沈平林嘴里发出一阵儿声,模模糊糊,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文翔顿时来了精神,凑的近了,才发现沈平林好像是发烧了,也好像是毒瘾发作了,整个人滚烫滚烫的。
文翔被烫的一哆嗦,四处望了望,隐约听到一阵儿潺潺的流水声。他大概知道这是哪里了。他也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更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拖着半残的身躯跌跌撞撞的将人背起来,差点又将人摔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河边上,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的捧着一把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让沈平林喝上两口。
这两口下去,沈平林的呓语声也变得清晰起来,文翔俯身趴过去,整张脸几乎贴在了他的嘴边,轻声问:“你说什么?”
沈平林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字来。
文翔身体一震,缓缓直起身来,背对着他,面朝河水发呆。
这一阵儿梦话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每听清一个字,文翔便觉得心里煎熬一分。
大半个夜晚过去,沈平林终于不说话了,文翔也松了一口气,侧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不烫了。
果然是毒瘾犯了。
文翔起身移步到老远的位置,人更加沉默了。
这不为人知的一晚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高兴的时候,他独享着这份恩惠,他暗自窃喜,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兴奋。可也有难过的时候,便是那一整晚的梦魇。
一整晚,一整晚,从头到尾,其实就只有两个字——“阿翔”。
那人却不是他。
文翔想,“你究竟是真心待我好,还是将我当成了他人。”
他知道他应该努力扮演“贺南翔”的角色,不去问,也不去想,就当自己是贺南翔好了,可他心里还是不甘心的想问一问,究竟是沈平林对谁都这样好,还是真的单单对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对,恻隐之心也好。虽说抵不过对贺南翔的那样浓烈的爱意,但总好过虚情假意,什么感情都没有要好。
可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今晚不是他,而是换做了他人,沈平林还会舍身忘死的救人吗?
文翔不想承认也不得不逼迫自己承认,会的。
如果是沈平林,他会的。
所以沈平林不是将他当做了贺南翔,也没有对他动什么恻隐之心,他会这样做,纯粹是因为他心善。
狗屁的善良。文翔想。
这不过是沈平林下意识的举动,文翔却偏偏当了真。一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不是沈平林再一次的无意识开口,文翔已经勉勉强强的逼迫自己忘记了。
这一路因为这一件小事紧张沉默起来,似乎刚刚发生的事就是一场梦,也似乎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是一场梦了。不然这样和谐的一晚,又怎么会发生呢。
再次辗转回到住处,已经到了下午。沈平林跟着文翔迈进门,老远的看到一个人挣扎在院子里,哆哆嗦嗦神志不清,被几个人强行制服,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似乎是毒瘾犯了。文翔脚步一顿,冷眼的看着那个人,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他却出奇的看了很久,看到那人的挣扎与狼狈,最后又实在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可即使晕过去了,痛苦也并没有减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文翔又看了一会儿,静静的回了屋。也不急着处理伤口,像是得了什么魔怔。他认得院子里的那个人,就是那人亲自试的“冰俏”。
毒品啊,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握在手中的时候人会害怕,可它不在手上的时候,又甚为想念。
文翔又想起沈平林来,想起他毒瘾犯的时候克制又隐忍的表情。他这样的人,神志不清的时候有没有很想念再来一颗呢?
大概是会很想很想吧,不然怎么会一整晚一整晚的离不开那个梦。
到了傍晚的时候,文翔才想起叫医生进来,他伸着一只腿,半靠在床上,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他走了吗?”
那医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也没开口,沉默的处理着伤口。文翔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恼怒,这次倒真的是在自言自语了:“他不会走了。”
像是认定了这个事实,又像是自嘲一般的恍惚,那医生又听到文翔还是自言自语的说着一句话:“我似乎也体会到了梁鹏的心境,原来甘之如殆是这样一个词。”
医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也没有问,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老板不止是伤了腿,还伤了脑子,可他也不懂脑科的病,他只是个外科医生。他也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静静的做着自己本分内的事,处理好伤口,然后默默的退出了门。
又过了一晚,已经是第三日了。沈平林原以为时间过得越快,他会越来越紧张,可是出奇的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早早的起床看了眼日出。
文翔过了这一晚,人也精神起来,一点都看不出腿上有什么毛病,一大早拉着沈平林上了车,又到了那片养蚕的农庄。
沈平林一点兴致都没有,大概是到了第三日,连他自己都没了信心。这种时候,他是真的已经相信警察早就放弃了他。
文翔还是和上次一样,笑眯眯的和小姑娘们打着招呼,说着一些让人害羞的话,好像不管他来多少次,都能不同程度的让人欢喜,让人脸红。
沈平林不情不愿的进了门,东晃晃西转转,有意无意的绕着那些蚕走。文翔不明白他的用意,只以为他很闲,甚至还招呼他过去喂蚕。
沈平林老嫌弃了,翻了个白眼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要是换做前两天,沈平林是不会对文翔露出这种表情的,大概是两人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沈平林心里已经默认了文翔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他只当他是个小孩子,所以做什么都没有了两日前的胆战心惊。
更多的是,沈平林好像都有点适应这种生活了。他甚至想着,如果警察真的已经放弃了他,他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沈平林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惊了一跳,愣了好半天,兀自在心里加了一句,痴人说梦。
文翔也不跟他计较,又和小姑娘们调笑了半天,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一个二个的捂着脸走了。
文翔手里拿着一片桑叶,漫不经心的看着筐里的那些蚕,桑叶变得缺一口少一块的,有些蚕趴在筐底,还有些趴在叶子上,大多数的动来动去,看的沈平林无端的起了一身鸡皮。
文翔体会不到他的不安,只透过那些筐,老远的寻到沈平林,探出一个头来,问:“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沈平林没吭声。
文翔笑了笑,说:“你不是想进实验室吗?还不过来。”
沈平林动了动,又不动了。
文翔一歪头,半分迷惑半分试探道:“你这么忍得住?”
沈平林想说,他不是忍得住,他只是害怕那些蚕。但他也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又搞笑又不怎么让人值得相信。
况且,文翔说的话永远都是半真半假的,若是提早一天,他是一定忍不住的,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关他什么事。
文翔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碰到什么地方的开关,身后的那道墙变成了一道门,转着圈错开九十度的缝隙。沈平林望过去,惊讶道:“你这里的门道还挺多。”
文翔挺满意他的惊讶,朝他抬了抬眼皮,说:“还不过来?”
沈平林绕着圈磨磨蹭蹭的转过来,弄的文翔都有点看不懂了,他也没多想,只觉得沈平林有些奇奇怪怪的,像是躲着他一样,于是还没等人蹭到他的身边,他就已经一甩手进门去了。
好半天沈平林才跟进来,老大不情愿一样,但到底还是进来了,进了这扇门反倒走的快了,一下子就闪到了他的身边。
文翔觉得沈平林有种欲盖弥彰的小性子,他没有揭穿他,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沈平林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因为身后的门很快又合上了,没了那点光亮,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很快他又什么都能看到了,因为头顶有盏灯亮起来,而文翔嘴角的那点弧度早就不见踪影了。
沈平林又看到很多药品和器皿,和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同一个布局。文翔又带他来了。和上次一样,文翔依旧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沈平林沉默的盯着眼前的一切,不真切的想着,上次的那把大火,不过就是个障眼法而已。
而他和贺南翔,竟然相信了。
文翔将他推到实验桌上,将一大片的原料展示给他看,然后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对他说:“做吧。”
沈平林茫茫然的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文翔反问他:“你想做什么?”
沈平林不说话了。
文翔想了想,对他说:“就做你最喜欢的那个?”
沈平林顺着他的话接道:“我最喜欢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文翔好半天才回答:“你之前用过的那种吧。”
他说的是“冰俏”。
沈平林静了一会儿,当着他的面拿了些材料过来,一点一点的称着重量。这次文翔就坐在他的旁边,没有回避,还直勾勾的看着,也不知道看懂没有。沈平林也不怕他能看懂,只是忽然觉得这一切来的也太容易了。
文翔还适时地提醒他:“这么一点分量够吗。”
沈平林手上一停,有种被揭穿的窘迫。明明文翔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够不够,但他还是觉得文翔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是故意的。
不多时,水晶已经成型,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精透。文翔看着那小小的一块,突然说:“这种东西拿来卖真是可惜了。”
沈平林没说话。
文翔想了想,说出来的话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反正这种东西市面上也没有卖的,要不然就给你一个人用好不好?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沈平林青着一张脸,忽然觉得文翔这人有点反复无常的,明明前两日还逼迫他,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强迫他做出选择。而现在又温温柔柔的询问他好不好。
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好不好的话来,文翔又一歪头,跟喝多了的酒鬼一样,朝他开口说:“警察来了,你会跟我走吗?”
沈平林心说:“不会。”
文翔好像听到了,慢慢说:“就算你不想跟我走,我也要带你走。”
沈平林才懒得搭理他,顺着他说:“你想怎么带我走?把我绑起来,还是将我的腿打断,就像贺南翔一样。”
文翔很认真的想了想,似乎不怎么满意他在这时候提起贺南翔来,但他还是说:“贺南翔那个人,骨头太硬了,不吃点苦怎么行?你就不一样了,我得怜香惜玉啊!”
沈平林听完这句话,一瞬间醍醐灌顶,变得不高兴起来。大概是他突然想起了贺南翔来,自暴自弃的想法也就没了踪影。才过去两天而已,他是怎么就没有信心了呢,甚至还和文翔和谐的相处起来。
对一个人放松戒备其实很容易,只要对方流露出一点点不寻常的好来,他就轻易的相信了。文翔也是如此。
他可以不相信警察,但他至少应该相信贺南翔啊。
贺南翔是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这种想法一旦萌生,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没有了意义。沈平林不说话了,安静的配合着文翔,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从前计划着这个计划着那个,可是结果总是和计划有些偏颇。现在没有了计划,结果却朝着先前计划的方向回到了正轨。
好不应该,又好应该。
沈平林又拿了些材料过来,重复着做着一些事,也不觉得无聊,就连文翔这个旁观者也并不无聊。
他们好似都陷入了一个漫长的等待里,等着同一件事发生,然后又在心里慢慢否认自己也许并不会是同一件事。
而现实很快便告诉他们,确实就是一件事。
门外的桑叶微微颤动,即使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似乎也能听到那点点风吹过的声音。快要中午了。
沈平林觉得心里很不安,这点点心悸的感觉让人觉得胸闷又恼火,一颗又一颗的水晶摆在面前,可就连眼前的火苗都变得不那么讨喜了。
沈平林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总觉得外面有什么事正在发生着,他看了一眼文翔,那人还气定神闲的坐着,看不出什么古怪来。眼看着火苗渐渐熄了,头顶的灯也跟着突然灭了。沈平林在黑暗里不能视物,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快步的朝前走着。
这段路好漫长,漫长到沈平林已经想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然而它又好短暂,有些人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就已经被文翔带着逃出生天。
警察来了。沈平林想。
十几辆越野车已经等在了外面,沈平林被推进其中一辆车里,文翔也跟着窜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里,这些车同时发动了,然后接二连三的开上了路,呼啸着走到了岔路口,又急匆匆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
沈平林在其中一条路上,分不清文翔要带他去哪里。这原本就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条逃亡之路,这么多人,这么多车,这么多条线,其实文翔早就料到了,也等着警察的到来。
你以为我在你布置的陷阱里,而你又何尝没有掉进我的圈套。
这原本可能是一条毫无漏洞的路,却因为沈平林这个人,而成了百密一疏的困局。因为不管文翔将车开到哪里,后面总有辆车不紧不慢又小心翼翼的跟着。
车子很快开进一片山林,文翔弃了车,跟司机一路跑进深山里。这片山他小时候常来,但迷路的可能还是很大。山里面几乎没有路,到处都是茂密高大的丛林。
文翔拉着沈平林的胳膊,后面跟着七八个保镖,歪歪扭扭的朝前走着,就像是在迷宫里转圈,但无论他们走了多久,还是会有人跟上来。
沈平林走不动了,文翔显然也快耗光了力气,他腿上还有伤,本来就不应该徒步走这么远的路,而之所以选择这片山,是觉得那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尾巴是不可能再随他入山的。
可他却预料错了。
冥冥之中,文翔终于看清了这来龙去脉,心里微微泛着苦涩,人更加不想动了。
沈平林大概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喘着气靠在一棵树干上,抬头望了望树叶缝隙里的阳光。
云南真好,四季如春,还能看到这样的太阳。他想。
沈平林静了静,看了一眼文翔,终于说:“我不能跟你走了。”
文翔轻轻笑了笑,在这样四面楚歌的被动境地,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因为他听到,沈平林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文翔自己也想象不到他居然会对沈平林有所期待,也不过一夜而已。那片刻的温存本不足以让他心有所动,可他偏偏就是动了。
甚至还妄想着他能带他走。
不过也没关系的,文翔又安慰自己,他原本的计划里便没有这个人,中途放下他也不过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文翔却悲哀的好像被人背叛了似的,即使他早就想到了。
文翔说:“……你身上果然有定位器。”
沈平林没有否认,只说:“带着我你逃不掉的。”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文翔闭了闭眼睛,不甘心似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质问道:“在哪里?!”
沈平林偏了偏头,说:“在身上,你取不出来。”
文翔垂了垂眼睛,小声说:“我可以耗到它没电……”说着说着又没了底气,因为他知道,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般的笃定他能赢,他也不会这样心急的在今天就开始,还亲手将把柄送到了沈平林面前。他原本还可以再等两天,三天,五天。
等耗光沈平林的耐心,耗光警察的耐心,然后安安静静又心安理得的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不是……沈平林也许会心甘情愿的跟他走的。
这时断尾的司机和保镖也跟了上来,齐刷刷的将他们围住。那司机匆匆忙忙的开口:“他们追过来了。”
文翔没有动,只问:“有几个人?”
司机说:“前面有两个,后面应该还有。”
文翔似乎没听到后半句,无意识的重复了前半句:“……两个。”
很快那两人便到了眼前,离得近了,文翔才清楚的看到他们的相貌,居然是李长青与贺南翔。
文翔静静的端详着他们两个,心想,他们果然回来了。如果换做他自己的话,发生这样的事,他是再不会回来了。已经全须全尾的走了,哪还有再回来送死的道理。
文翔偏了偏头,问:“梁鹏呢?”
李长青没说话。
文翔说:“两个人来,胆子也太大了吧。”他又将头偏了回去,意有所指的看着沈平林,问他:“你要和他们走了吗?”
沈平林也看着他,这明摆着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又有什么道理不走呢。
文翔说:“你觉得我会轻易的让你走?”
虽然有一夜的情分在这里,可毕竟时间太短了,短的不足以让谁纪念很久,短的让人头脑发热。如果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甚至他还可以用他的真心作为交换,毕竟沈平林也是付出过真心的。可也许,时间长了,他也会厌倦的。也正是因为时间短暂,才没有时间将他的冲动消化。
如果真的像他从前计划的那般,三天过去,五天过去,他早就忘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在。
刚刚还围着他们的保镖又齐刷刷的站在了他们的前面,生生将贺南翔与李长青隔离开来。文翔挥了挥手,那是个上位者的姿态,朝着他的手下做出一些指示,保镖们余光里寻到他的指示,纷纷掏出一把枪来对准来人。文翔又将那司机喊过来,低低的吩咐着什么,没一会儿,那司机朝原路返回了。
沈平林站在这些人身后,根本看不到贺南翔是什么表情。但被人用枪指着头,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表情。沈平林僵立在原地,半晌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来:“你要干什么?”
文翔想了想,说:“总要留一个人在这里吧,我又不想杀你。”
到了这一刻,沈平林才终于体会到了更危险的感觉,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文翔这个人杀伐果断,可这几天相处下来也并没有真实的见识过。而如今这么多枪口摆在他的眼前,也容不得他仔细想了。
沈平林冷冷的看着文翔。
文翔也冰冷的质问他:“到了这一刻,你有没有后悔前天晚上救了我?”明明这句话还带着点点感情,可到了文翔嘴里,便生冷的像一张白纸一样,是一笔色彩都不曾有过。
说没有后悔当然是假的。沈平林既惊讶于文翔的翻脸无情,又为自己的愚蠢而暗暗心痛。
——是真的做错了吗?他想。
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如果因为他的过错而让贺南翔来买单,那他情愿那个人是他自己。
沈平林脑子一片混乱,变故来的这样突然,他无计可施,也根本就动也动不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僵硬在原地,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真的没办法了吗?
沈平林几乎不过脑子的问道:“你杀了人还能走的掉吗?”
文翔毫不在意的回答:“我当然走的掉。”
沈平林微微吸了一口气,眼眶泛着点点血丝,朝他咬牙切齿的低喊:“你动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会记你一辈子,就算警察找不到你,天涯海角,我都会找你报仇的!”
文翔看着他,慢慢说:“那最好不过了,我就怕你会忘了我。”
沈平林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就像针扎一样的刺痛。还是无计可施,他想。
这时候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喊他,很轻的一声,但带着很沉的重量。
沈平林顺着声音寻过去,在那一排保镖的缝隙里寻到那个人,是贺南翔。
“沈平林。”他又喊了一遍。
沈平林睫毛一颤,看着他,听到那人说:“我来找你了,你别怕。”
怕?沈平林想,他刚刚是在害怕吗?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般的确定了,是的,他在害怕。
文翔这时才将视线转移到了贺南翔身上,他稍微往前迈了一步,保镖们便纷纷垂下枪口往旁边靠了两步,让出一个空位来。文翔审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他胳膊上还缠着好多纱布,石膏都不打,简直不要命了。文翔眯了眯眼睛,看了好半天才开口:“梁鹏没来,警察也不在,说你们是来送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贺南翔直视着他,说:“警察就在我身后。”
文翔才不相信呢,戏谑般的看着他,问道:“警察相信你吗。”说是一个问句,但从文翔的嘴里说出来,便成了陈述句。他很笃定的继续说着,“你们是跟着定位过来的,可警察不觉得我会和沈平林在一起,所以最主要的警力不在这儿,对吧?”
贺南翔恍若未闻。
文翔自顾自的说着:“他们已经放弃沈平林了,真正不想放弃的,只有你而已。”
贺南翔抬了抬眼皮,告诉他:“警察就在后面,你再耗下去,一个都走不掉。”
文翔笑了两声,刚刚离开的那个司机又跑了回来,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文翔的神色终于有了点点变化,他犹豫般的看向沈平林,带着点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时那个司机又说:“来不及了,快走吧!不能再带着他了。”
文翔心里挣扎了两秒,忽然掏出一把枪来,对准了贺南翔。
沈平林匆忙看过来,朝前迈了一步,然后又不敢动了,他喊他:“文翔!”
文翔稍微偏了偏头,说道:“我真想杀了他,不然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沈平林看着他。
“会吗?”他又问了一遍。
沈平林说:“会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记得你!”
文翔笑了笑,又将枪口对准了李长青,沈平林瞳孔一缩,只见贺南翔向前迈了一步,正好挡住李长青,他说:“你应该知道梁鹏的性子,你伤了他,上天入地他也会找到你。”
文翔说:“我会怕他吗?你叫他来啊!”
沈平林趁着这空挡突然快步冲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才刚刚擦过文翔的身子,便听到身后一连串的“咔咔”声响,整齐有序。
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他。沈平林感觉到了。
文翔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别动了。”
沈平林也确实没再动了,贺南翔正站在他的正前方,两人遥遥相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遥远的森林之外传来一阵儿警笛声,很小很小,但还是让人听的很清楚。
刚刚的司机果然慌了神,提醒道:“他们上来了,再不走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沈平林也在这慌乱的紧张气氛中转过了身,这下他面对的是文翔了,他冷冷的看着对方手中的枪口,只见文翔用另一只手打了个手势,保镖们手中的枪又一个个落下去了。
文翔说:“我只开一枪。”
沈平林盯着他,听到他继续说:“能不能活着离开,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沈平林依然盯着他,剧烈抖动的胸腔却出卖了他的不安,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快速的挡住这一枪。
文翔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这幅视死如归的样子,忽然就笑了笑,他说:“你以为抓了我你就赢了吗?我告诉你,我无处不在。”
说完,枪声便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