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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忽如一夜春风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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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种种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人还没来得及仔细回想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但也有那么一些事,沈平林不用仔细去想,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贺南翔的小秘密,他自己也在这样的秘密中怡然自得着,惬意且欢快。
年少时的人啊,纯真又热情,热情又可爱。
沈平林自从与贺南翔混在一起之后,就勉勉强强又认认真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是个能安分的性子。勤勤恳恳的过了两个月,就又想着插混打科浑水摸鱼。
果然人是不能太聪明的,聪明使人懒惰,沈平林便是这样的。而且,他这样自恋又自信的人,一点也不会担心自己高考的时候考不上。
奈何到了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紧张兮兮的临阵磨枪,弄的沈平林想玩都找不到人,更何况,还有个学神在一旁监督。沈平林东瞅西瞅,无聊了半天,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贺南翔看他这幅要死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沈平林眼睛一挑,小声问道:“讲到哪了?”
贺南翔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沈平林心不在焉的将试卷翻了个面,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贺南翔没说话,皱着眉头自我怀疑了一会儿,最后归结于是他自己没听到。咬文嚼字的看了三道题,愣是一道都没看懂。
这时候贺南翔说话了:“你不想做题就看会书。”
沈平林一歪头,颇为嫌弃的反驳:“看书和做题有什么区别?”
“……”贺南翔说,“我是说让你多看看作文。”
沈平林一呆,半天都没动弹。
他这人挺奇怪的,属于那种不好好学习还能拿高分的异类人群,却唯独作文水平是真的不行。贺南翔真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的不足。
沈平林瞬间醍醐灌顶。
他想,他就算是不能达到什么满分作文的标准,至少也应该像贺南翔一样拿个四十八分吧。这六分之差真的是要命。拿了这六分,他也能混个第一当当,然后再好好的扬眉吐气一番。
于是他开始日日游走在各大佳句品鉴和古诗词中间,弄的自己神经兮兮,过了半个月都感觉自己能出口成章了。
沈平林好得意,心里暗暗嘚瑟了一番,在课堂上想天想地,当即就做了一首诗出来。可惜这时候数学老师悄无声息的在他面前一站,将他桌子上的优秀作文大全没收了。
沈平林神游在外,被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脑子里闪过的诗句当即被扼杀的无影无踪,只留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寻来寻去,思来想去,沈平林痛心疾首,当即说道:“梦里寻它千万回,乍然一现,终是归于虚无缥缈间。”
数学老师:“……”
“……”一众同学更是鸦雀无声。
沈平林捂了捂眼睛,也不知是真的难过还是觉得丢人现眼。
数学老师大概是觉得他得了什么魔怔,显然是看在他数学成绩还不错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摇了摇头,又默默的将那本书放回了他桌上。一边往讲台上走一边说:“古人把你迷的呦……”
沈平林将手放下来:“……”
无语了一阵儿,课堂上传来一小阵笑声。
沈平林一歪头看着贺南翔,不以为耻,还颇为得意自己的天赋。暗暗想到以前没在语文课上用过什么功,这要是从小就耳濡目染,他不得成个大作家?
贺南翔却暗暗头疼自己是不是指错了路。
从前沈平林话多的不得了,总是说个没完,这猛不丁的突然安静下来,还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自己的故事里,果然就跟个神经病一样。
还不如从前。
沈平林倒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神经。异想天开的又过了些天,好不容等到了一模考试,觉得自己这把刀磨的又快又光亮,兴致冲冲的开始大展身手。第一场考下来,把他自己感动的不行,觉得他写的声泪俱下、振奋人心。
丝毫都没想过这两个词都不怎么搭对。
沈平林觉得他文采斐然,摩拳擦掌的等着出成绩,结果一落千丈,不增反减。沈平林看着那鲜红的三十八分摇摇欲坠,“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愤恨的瞄了一眼贺南翔,不甘心的抢了人家的卷子,然后被那大大的四十八分刺的眼冒金星。
没天理啊!
沈平林咬牙切齿的说:“你一个理科生作文写这么好干嘛,你要当作家吗?!”
贺南翔还认真的想了想,回答说:“不想。”
沈平林炸毛了:“不想你写那玩意写那么好!”
“……”贺南翔说,“我随便写的。”
沈平林目瞪口呆的盯着他,想说,“他是不是故意骗我去看书。”
贺南翔动了动嘴巴,其实他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数那么高。”可是他觉得他要说出了这句话,沈平林显而易见的更要炸毛。
事实上,沈平林确实已经游走在了要爆发的路上,开玩笑,他可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看了将近一个月的书,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好没有道理!
早知道玩一个月不好吗?真是费力不讨好。
这时候班长大人转过头来,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们两眼,提醒道:“好好说话,别打架啊!”
沈平林一歪头:“打什么玩意?”
班长一本正经的回答:“打架。”
沈平林翻了个白眼:“我这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打架吗?”
“是不太像打架。”班长若有所思。
沈平林刚想说话,又听到班长大人加了句:“倒像是要打人。”
沈平林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一部分同学往这边靠了靠,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过来凑个热闹。
“……”沈平林晃了晃,显然被自己的凶神恶煞震惊到了。他这么阳光灿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懂不懂?
这时候语文老师从他们班门口路过,看到一堆人挤在后门也不知在干什么,好心好意的敲了敲门,说:“干什么呢这么热闹,快上课了。”
一帮人“哗哗”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平林正烦着呢,一歪头对上那语文老师的视线。
语文老师一看是他,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句:“沈平林啊,你太偏科了,没事把历年高考的优秀作文拿出来翻翻。”
“……”沈平林眉毛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翻的还不够多吗!
果然,只见语文老师接着说:“你那作文写的都跑题了。”
沈平林:“……”
手上不自觉的使了点劲,他都忘了自己手上还有贺南翔的试卷,差点就给人揉烂了。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每天都在努力,成绩却还总是上不去了。他这是读书读得太多了,把自己都弄的迷迷糊糊。
果然干什么都是需要天赋的。
班长大人看不下去,连忙站起身来拦着他,劝导着:“别激动啊!别激动!别动手!”
沈平林将试卷放在桌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贺南翔的肩膀上,班长大人差点冲上来,跃跃欲试的。
只见沈平林笑眯眯的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来,说:“班长啊,我怎么会打他呢?小打怡情大打伤身懂不懂?我们这点小打小闹,当然是在调情啦!”
班长大人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想通这话中的含义,上课铃声就响了,数学老师拿着一沓试卷走进来,分给最前面的两个人分发。
三个人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班长愁眉苦脸的想了五分钟,终于想通了这句话中的不妥之处,歪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说:“是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什么?”沈平林皱了皱眉头,没听清。
没一会儿,班长偷偷的扔过来一张纸条,沈平林打开瞟了一眼,差点没喷出来。
“他好无聊啊!”沈平林想。
这时候贺南翔也甩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错了,这种方法果然不适合你。下次我让你?”
沈平林笑了笑,这口出狂言的一句话还真有点欠揍,要不是这人是贺南翔,他还真想把他打一顿。看在他俩谈恋爱的份上,沈平林勉勉强强的安慰自己贺南翔不是故意的。
沈平林在下面回了一句:“行啊,你想怎么让?”
正巧数学卷子发下来,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桌上,正盖住他的手。沈平林视线一移,眨着眼睛看向那一百五。
满分。
他伸出一只手指来挑了挑,试卷往前移了两厘米。握笔的手再次动起来,又加了一句话:“要不,让我在上面?”
纸条精准无误的落在了贺南翔桌上。
沈平林支着下巴等着看他的反应,结果贺南翔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然后歪过头来看着他,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看了快一分钟,沈平林哼了一声,将头偏了回去,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这样的一件小事,也不知怎的突然冲进他的脑海里。
人之将死,沈平林想起的偏偏不是往日的种种甜蜜与开心,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有什么东西值得后悔。
他只是突然想起,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他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无论做什么事都好像不费什么吹灰之力一样,事实上他也曾努力做过一些事,但结果还是不能满意,只能说他在这方面的天赋确实不足。就连读书的时候他也不是哪科成绩都很好,也不是什么都会,他也曾因为成绩烦恼过,因为这样一件小事焦头烂额过。
有的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他轻轻松松就办到了。但也有人能做到一些事,他却怎么也做不成。
人无完人,他也不是神,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会做。所以他也不必那么伟大,什么都该做,什么都想做。
所以,遇到不能解决的生死,没能做的很好,也并不是不能原谅。
沈平林原谅了自己,却陡然想起,贺南翔却未必会原谅他。
他这半年做了很多事,是对是错,没有人来评说,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连他自己都觉得,或许他错了,所以他活该。
这样茫茫然的浑浑噩噩中,沈平林耳边响起一阵儿水声,惊起了他心里早就认定的事实。
枪打出头鸟。
而在这一阵儿哗哗的流水声中,这一场梦也就此到了头。
怪不得世人这样沉迷于毒品,人世间的快乐也本来就是这样简单。现实中寻不到,就算是在梦里也要寻一处觅境,明知是假的,也要将自己困在其中,欺骗自己,找一些借口,感受那短暂的美好。
沈平林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到一片湛蓝的天空,刺的人眼睛生痛。
“贺南翔呢?”他使劲回忆着这一切,好半天才迟钝的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而眼前的所见所感才是真真切切的正在发生着的事。
他还没死。
沈平林动了动胳膊,忍着全身的疼痛,然后慢慢坐起身来,先是看到一片河滩,接着又看到了文翔。那人似乎早就醒了,正坐在河边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南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这个季节,如果不是因为在这样的地方,沈平林和文翔就算是摔不死,也早就冻死了。他四处看了看,老远的看到山脚下停着那辆已经报废的车,暗叹他的命竟然如此坚韧,竟比车还完好无损。再看他身上没有一处是湿的,那就说明他们没滚到这河里去,不然也不会捡回这一条命。
沈平林勉强站起身来,费力的朝前走了两步,身上的疼痛不亚于当初和梁鹏一起跳火车时的境况。
文翔似乎更糟糕,沈平林都走得近了,他也没能发现,直到沈平林移步到他的视线以内,那人才稍微抬了抬头,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醒了。”接着头又埋下去了。
沈平林低头看着他,蓦然意识到文翔没有竖起棱角的时候,其实也就只是个脆弱的少年啊!
他昏迷这段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出手狠辣的人突然转了性。其实他也不必晕的,要不是那杯毒品作祟,他应该至少能跟文翔一样,清醒的度过这一个晚上。
沈平林弯着身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了?”
文翔避开他的手,朝旁边转了九十度,头也没抬,闷声闷气的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如果有力气,就爬上去,到了公路上,拦一辆过路车,到昆明机场,回去吧。”
沈平林直起身,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确实让人心动。他想,这样的机会,能走为什么不走呢?警察什么时候能来,还关他什么事?文翔能不能落人把柄,又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警察,也没必要再陷在这其中。
这黑暗中盘根错节着无数势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单靠警察这样每日每夜的找,一个卧底一个卧底的培养,几年过去,又能铲掉几个人呢?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无数次的失败与考验,还有一个又一个新势力的崛起。明亮处会更新换代,黑暗里也有暗潮涌动。
沈平林都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了。开始的时候防着梁鹏,进而又防着文翔,可文翔的对立面还有人,他对立面的对立面依然有人。这不禁让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山的那边是什么,还是山。
连绵不绝的山。
可这些……关他什么事。他是有多伟大啊!他又不是这山里面的人,没必要去探讨山的那边是什么。
昨夜的生死历历在目,这本不是他人生路上该遇到的事,却偏偏因为这些人让他遇到了,而遇到了……又没有一个人能来救他。至于他为什么要救文翔,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人民警察的精神,没有对这些毒贩深恶痛绝,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文翔贩毒,亲眼看到吸毒人正在经历的生活。
更或者,纯粹是因为他还未见过生死,所以不敢面对生死。
即便眼前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
可他不知道啊。
沈平林想起昨夜的梦,他确实不能保证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不去试一下,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沈平林挣扎万分,文翔半天没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他,只见沈平林眼里蒙了一层雾气,但很快便朝他一笑,问他:“天都亮了,你不走吗?”
文翔又将头低了回去,开口说:“有人来接我。”
沈平林干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感叹道:“这么好,那你怎么不肯带我一起走。”
文翔张了张嘴,说:“我不想看见你。”
沈平林笑起来:“我看你是……不想我看见你。”
文翔抬起头来,脸上还残留着被人戳破心事的尴尬,好半天才消下去,却还是固执的说:“不是。”
沈平林也不戳穿他,用手指轻轻的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我想看见你行了吧,怎么办?要不你让我留下来陪着你?”
文翔摸了摸不怎么疼的脑门,别扭的将头撇到了一边去。
沈平林了然于心,也不说话了。
这样的场景老远的看过去就像是两个人坐在河边上钓鱼,沈平林知道文翔现在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况,但他非但没有因此觉得庆幸,也并不高兴,反而还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哀。
沈平林闭了闭眼睛,多好的机会啊!
这样好的机会,生生的让他浪费了。
就在昨天,文翔还高高在上,说的每句话都给人一种压迫感,不敢轻举妄动的是沈平林。而现在一切都反了过来,沈平林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好声好气的说着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戳在人的心上。
文翔小小年纪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坐在这个位置,平心而论,手下的人不会有人服他,但他从来也不仰仗这些信服过活,别人怕他就行了,有人怕就不会有人服。
可沈平林不怕他。即便前两天他表现的那样岌岌可危,对他听之任之,一副受制于人的样子,其实内心里依然将他当个毛头小子。你看,现在本性暴露了吧,他也只是稍微落了一点点势,这人就开始变本加厉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平林按捺不住,开口问道:“真的有人来接你?”
文翔不吭声。
沈平林忍着笑,撇了撇嘴巴,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说:“走吧?”
文翔抬起下巴望着他。
沈平林半开玩笑的说:“还不走?你要在这住下了吗?”
文翔动了动嘴巴,说:“走不了,腿疼。”
沈平林左右寻了寻他的腿,这才发现他大半个裤腿上都是干涸的血迹,他以为是滚下山的时候摔的,心说自己怎么没事?这时文翔又补充了一句:“开车的时候……撞到了。”
“哦。”沈平林答应一声。
“……”文翔一张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沈平林半蹲下身,朝他说:“我背你走。”
文翔错愕的一抬头,正撞上沈平林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走了两步,沈平林问他:“往哪边走?你找得到路吗?”
文翔扒在他的肩上,闷声说:“找得到。往前走。”
沈平林一边走一边问:“真的?你没骗人吧?”
文翔很是烦躁的说:“我小时候常往这边跑,熟的很!”
沈平林满不在乎的“嗯”一声,说:“那你可得好好指路,别睡着了。”
文翔看着他这不怎么宽的肩膀,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多大了?”
“……”沈平林说,“快二十一。”
文翔“哦”了一声,说:“也不过比我大一岁。”一岁而已,臂膀也并不宽阔,那又是为何总是想着撑起这么大一片天呢?
多管闲事,不累吗。
沈平林说:“一岁很长了。”
文翔想,他用的是“长”字,而不是“大”字,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他却听的很恼火。他本来是家中最小的那一个,上面也有两个亲哥哥,他们生在四川,唯独他长在云南,只有这两年才回了成都,一回去便是腥风血雨。所以三兄弟从来都不亲近。
他几乎从来没有体会过亲情所带来的好处,也没享受过家中老幺应有的宠爱,反而因为他最小,这个烂摊子落在了他的头上。
而沈平林恰到好处的填补了他对亲人,朋友,兄弟,以及更多身份的空缺。人是不能有要求的,以前没有过的东西,一直没有也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一旦拥有了就再舍不得放手了。
尤其沈平林这种人,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不知是因为他自己太过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还是因为沈平林太过胸怀广阔。
广阔的就像是……脑子有病。
文翔也不愿意用这个粗俗的词来形容他,但眼下实在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好词了。再优雅的词也配不上他这样的气度。
然而这种气度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在文翔胡思乱想之际,沈平林又将他给放了下来。还颇有道理的说了句:“……手麻了。”
文翔:“……”
电视剧里面是怎么演的来着?文翔抬着眼皮想了想,这哪有中途放下来休息的,不背到家可怎么行。果然现实和那些假象不同,电视里的人都力大无穷,不怕累,也死不了。
他们就不一样了。伤也是真的,差点也死了,累还是真的累。而且,沈平林这臂力也太差劲了吧,他不无嫌弃的想。
谁料沈平林一点也不尴尬,略微想了想,伸出一只胳膊在他肩上一揽,说:“我掺你走吧。”
文翔无端端的有些郁闷,说“好”也不是,说“不好”又能怎么样呢。心里烦躁躁的,眼巴巴的歪过头,正对上沈平林的眼,脱口而出一句:“可是我很饿。”
这话听起来有点蔫,沈平林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接着文翔又加了句:“饿的走不动。”
沈平林眼皮一跳,终于体会到哪里不对了,是语气不对。文翔这两句话说的……实在是,有点……无理取闹。
沈平林无端的感到头皮发麻,瞟了一眼近在眼前的一滩河水,咬了咬牙,说:“饿就喝水,多喝点。”
文翔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沈平林心想,这小孩还真难哄。
两人一瘸一拐的走了一阵儿,文翔明显很痛苦,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两个难兄难弟走的越久,就越发的古怪。最后还是沈平林先受不了:“要不我还是背你吧?”
文翔很嫌弃的样子:“一千米走的到吗?”
沈平林唉一声:“你叫句好听的,我能走两千米。”
“……”文翔不怎么信他,但确实也很享受在他背上的感觉,倒不是觉得有多舒服,而是……很有安全感。
沈平林等了一会儿,原本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觉得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回应。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前段时间活的太过压抑,防这个防那个,没想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跟人说笑,这也挺奇特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在这穷山恶水的环境里,他是打心底里觉得安全,最起码这一路上都会是安全的。而且什么对的错的都不用再想了,只管能不能活命才对。
没想到这时候,文翔嘟囔着喊了一声:“沈哥哥。”
“……”沈平林茫然一呆,惊掉了下巴。
这语气奶声奶气的,就像什么呢?他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之前去李长青的乡下老家,大伯家的那个大孙子不情不愿的喊他“沈叔叔”。
沈平林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不过比贺南翔的叫法多了个“哥”字,怎么差别这么大啊!
还没等沈平林回神,文翔已经停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只听文翔说:“我叫了。”
“……什么?”沈平林没听懂。
“我叫了。”文翔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强调,“沈、哥哥。”
沈平林完全傻了,半天才说:“上来……”
哼哧哧走了一段路,也不知是沈平林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好像也不怎么能听到别人说话。文翔试探着用手指戳了他两下,他也没反应,不知不觉还真的走了老远,手也没说麻。
文翔扒在他的肩上,这一阵儿不大不小的颠簸,摇的人都想睡觉了。
沈平林依然不在状态,估计都记不清自己走了多远。
文翔打了个哈气,突然环住他的脖子,脑袋一歪,砸在了他的肩上。
沈平林回头往肩上一瞟,极其自然的开口喊道:“阿翔……”
文翔一怔,沈平林也登时停住了脚。
手略微松了一点,文翔心照不宣的滑下来,也没吭声。沈平林尴尬的一抬手,到底还是掺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不声不响的走了一段路,文翔也不喊累了。
他看了看左边的水右边的山,昨夜的种种再一次冲进他的脑海。文翔以为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本也不应该介怀,可是现在才发现,梗了他一个晚上的心结到底还是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