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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路漫漫其修远兮 ...

  •   到了派出所,沈平林与文翔被带到一间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警察过来。
      这是沈平林第一次进派出所,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想象中的样子应该是那种很有威严,又很让人觉得庄重、害怕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都透漏着点寒酸。很简陋,办公桌椅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头顶的灯很暗,感觉随时都要坏了一样。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沈平林在这样的环境中无端的就有点紧张,既想着能有警察发现文翔,又想着好像现在并不是多好的时机。
      眼看着那警察坐在对面,来回的审视了他们一圈,直接切入主题:“你怎么注意到那人的。”
      文翔不是很有耐心:“刚不是说了吗,他撞到我了。”
      警察说:“所以你就报了警?”
      文翔说:“怎么可能,我开始只想打他一顿。”
      警察说:“为什么没打?”
      文翔一歪头,神神秘秘的说:“我哪敢跟神经病动手,我怕他打我。”
      警察说:“所以报了警?”
      文翔淡淡的“嗯”了一声:“法治社会嘛。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不想惹是生非。”
      那警察估计也从口音听出了他们不是本地人,静了静,终于问:“知道他们在吸毒吗?”
      文翔看了一眼沈平林,略带点惊慌失措的问:“警察叔叔……你刚说什么?”
      那警察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这时又一个警察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沈平林和文翔,紧接着凑到那人耳边,很小声的说:“家属来了。”
      先前的警察站起身来,问:“这么快?”
      后面的警察说:“到了两个,剩下的还在路上。”
      那警察说:“出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已经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咔咔”的发出一阵儿响。
      文翔赶紧站起身来,推搡着沈平林去了个没人的角落里旁观,看似惊慌失措,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脱离了出去。
      那女人化着一张精致的妆,口红涂的都是大红色,这么黑的夜里还戴着一副墨镜,来来回回审视了两圈,然后很是嫌弃的坐在了其中一张椅子上。
      她问:“什么时候能放人?”
      警察看着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谁的家属?知不知道我们还在调查中!”
      女人很无所谓的说:“调查什么?不就是吸了点毒吗,花你家钱了?”
      警察被问的一脸懵逼,咬牙切齿的说了句:“是没花我家钱,但他毒瘾挺大,我们会将他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
      那女人笑一声:“哎呀,多大点事啊!我们自己花钱戒了不就完了嘛。”
      另一个警察说:“要只是吸毒还好说,万一他贩毒呢?”
      女人说:“警察同志,你别开玩笑了,他哪有那个胆子啊!”
      先前那个警察歪过头去看另一个警察,小声问:“审出什么结果了吗?”
      后面那警察摇了摇头:“刚吸没多久,正神志不清的时候,怎么问?还有一个毒瘾犯了,还没来得及吸就被逮到了这,现在就跟疯了一样。”
      两个警察一脸愁容,盯着眼前这蛮不讲理的女人,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儿哭声,那警察上前两步走到门口,很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是另一个家属。
      沈平林从拐角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影子,浑身上下都显得很穷,和门里的这个女人大相径庭,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镇定自若,坚信过不了一会儿警察就能放人。一个歇斯底里,生怕警察就这样将人关一辈子,不停在外面鬼哭狼嚎:“你把他关了我该怎么办啊!我怎么活啊!”
      走廊外面还有警察生拉硬拽的扯着那个女人:“你别在这闹了,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那女人说:“你说的什么话!”她大叫一声,“你把他关了我就活不成了,我们全家就靠他一个人!有本事你也把我关起来!不就是吸个毒吗?我们自己吸还不行,又没让别人吸,这世上这么多人吸毒,你怎么不去抓他们!就偏偏抓他!”
      那警察也是失去理智了,直接说:“谁让你们今天这么倒霉,非要撞枪口上!”
      那女人干脆坐在了地上:“你们不放人我就不走了!”
      门外的警察在走廊上抓耳挠腮,门里的警察也焦头烂额的走来走去,愁容满面。
      沈平林在这一片混乱中,似乎听到文翔很轻很轻的,带着些嘲讽意味的笑了一下。
      没一会儿,那警察终于想起来他们两个,非常抱歉的将他们带出了房间,送他们离开这里。经过那条走廊,沈平林特意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几乎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穷酸,厌世,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就在他们和那女人错身而过的时候,那女人突然窜起来,扑到文翔身上,大吼着:“是不是你报的警?是不是你?”
      文翔刚想有所动作,警察已经敏锐的将她拉到了一边去,那女人还是一边踢腿一边骂:“你缺不缺德?缺不缺德!为什么要报警!”
      警察已经烦她烦的要死了,使劲将她往地上一扔:“别闹了!你有完没完?”
      那女人不死心的想爬起来,文翔突然回了头,垂眼看着那个女的,两人四目一对,那女人明显害怕起来,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一个转弯,喃喃的说了句:“……警察打人了。”她往后缩了两下,挪到墙边上,又说了一遍,“警察打人了。”
      警察正是心烦的时候,哪里肯理会她,两下将文翔拉到一边去,问:“没事吧?”
      文翔揉了两下肩膀,嘴角一弯,说:“没事。”
      警察连忙说:“没事就好,麻烦你们了。”
      文翔也客气道:“不麻烦,你们才是辛苦了。”
      警察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沈平林看了他一眼文翔,继续往外走。他想,也不能怪那个女人会害怕,实在是刚刚文翔的那一眼,太触目惊心,饱含了威胁和警告,像是要杀人一样。
      出了派出所,文翔又客套了一番,终于将警察送了回去,两个人走了一小段,看到路边上停着一辆车。文翔抬腿上了后座,沈平林也跟上去,在这一片静默中,车子上了路。
      就这样走了,沈平林想。他们这一遭来去自如,居然没有一个警察发现端倪。而这一天已经快过完了,还是毫无成就的一天。那么接下来的两天,贺南翔又是否能带着警察来找他呢。
      沈平林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晚的所见所闻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却实实际际的发生着,身在底层的警察看惯了这些小人物,也不知是会对这些人麻木,还是会对自己的职业麻木。
      沈平林看着窗外出神,心里想着,抓两个吸毒的人确实没有多大的成就感,反而还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他们不停的面对这些家属的纷争,偏偏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多难啊。
      这时,文翔也开口了,自言自语一样,带着点怜悯和同情:“他们这些人啊,总是以为自己在为人民服务,多无私、多伟大啊!”
      沈平林回过头来,文翔望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可是你知道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需要你,他们需要的是毒品。哪个瘾君子能戒得了?你以为抓了毒贩,把吸毒的送进戒毒所,他们出来就会对你感激涕零,然后改过自新吗?不会的,他们出来只会更加疯狂,而且还会反咬你一口。”
      沈平林默默不语。
      文翔继续说:“看看这些人,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抓了毒贩而高兴,甚至他们的亲人也不会多加感激。他们不会因为没有毒品而解脱,只会埋怨你为什么断了他们的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戒不掉,忘不掉,所以只有恨。”
      他说:“不会有人感激你的。”
      沈平林抬了抬眼皮,问他:“所以呢?”
      文翔笑了一笑,认真的说:“所以我才要拉你到我这边来啊!”
      沈平林反问道:“我不是已经来了吗?”
      文翔一摇头:“我从来不会强人所难,那多没意思啊,我要你真心真意的去做这件事,用心体会这里面的乐趣。”
      沈平林似乎有点明白文翔这一晚上的用意了:“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我就是真心实意的。”
      文翔却突然靠近他,一只手摸到他的身上,沈平林不为所动,只见那人自上而下的游移了一圈,慢慢说:“你身上有定位器吧。”
      沈平林沉默的看着他。
      文翔说:“不过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你觉得你能跟我耗到什么时候?”
      沈平林很轻很轻的笑了下:“我为什么要跟你耗呢,”他说,“你想一下,我制毒的本事也不是学来玩的。”
      文翔“哦”了一声,说:“那是用来干嘛的呢?”
      沈平林平静的说:“是用来保命的。”
      文翔说:“保贺南翔的命?”
      沈平林毫不迟疑的说:“当然了,你不是也看到了,我喜欢他嘛。”
      文翔突然想起了什么,很嫌弃的远离了他,半靠在门边上皱着眉看他:“你们还真奇怪。”
      沈平林也靠在另一边门上,无所谓道:“有什么奇怪的,同性恋嘛,你都看到我亲他了,何必还要装的一无所知。”
      文翔想了想,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沈平林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不禁开口笑了笑。
      文翔张了张嘴巴,很是懊恼的问:“……梁鹏和李长青那俩人也是?”
      沈平林看着他,长久的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说:“不知道。”
      这也是半真半假的一句实话,他可以自我猜测,却着实是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文翔不说话了。
      车子又开了一段,沈平林忽然觉得有点晕车,于是靠在后座上闭上了双眼,可好长一段时间这种恶心的感觉都没下去。又走了一段,沈平林便开始心慌气短,模模糊糊的睁开眼,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不熟悉,浑身上下都有种无力感,偏偏脑子又很兴奋。沈平林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冒出来一点汗,他强迫自己咬紧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的轻轻哼了一声。
      文翔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不对,眯着一双眼瞧了他一会儿,刚要说点什么,沈平林突然转过头来,黑暗里都能看出那双眼睛泛着血丝。
      他说:“……停车。”
      文翔问:“你怎么了?”
      沈平林断断续续的说:“晕……车。”
      文翔想了想,示意司机停在路边,沈平林慌忙推开了门,一只手扶着车框,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文翔绕过来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轻声问:“你这是……”
      他又不说了。
      沈平林费力的抬起头望着他:“猜到了……就……就别废话。”
      一阵儿呼吸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的明显与剧烈,文翔笑起来:“我是真没想到呀。”
      沈平林几乎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儿眩晕,模模糊糊的连人影都看不真切。
      这种毒品……真让人难受,难受又快乐。
      因为沈平林在这样剧烈的痛苦中,混乱的想起了贺南翔。年少时的爱恋总是让人难忘又想念,那遥远的回不到的过去呼啸着来到眼前,即使他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是他想象出来的梦呓,但他还是甘愿沉沦。
      沈平林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摇摇晃晃的看着文翔,说:“有什么想不到的,我说过……我是用来……保命的。”
      文翔歪头看着他。
      沈平林说:“或许就是因为我要吸毒,我才会制毒呢?”
      这句话说的极为顺畅且坚定,一点也没流露出半分的不适,若不是看在他满头大汗的份上,文翔甚至以为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即便是这样,文翔还是不能相信,他沉沉的盯着沈平林,语气冰凉凉的:“所以呢?”
      沈平林抬起下颚,慢慢说:“所以……你什么时候……让我……动手?”
      文翔看着他,并不回答。
      沈平林面色苍白,呼吸不稳,沉默了半晌,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狂躁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信我还留着我干什么?”他一只手扒在车尾,十指用了力,语气阴狠狠的:“你这哪里是不信我?你是想……想要我的命!”后半句明显没了力气,沈平林虚弱的晃了一下,人再次踉跄的一俯身,半个身子撑在车子上,体力不支的样子。
      文翔将信将疑,又有点无动于衷。这世上的人毒瘾发作起来形态万千,有的飘飘欲仙极为享受,有的沉溺其中挣脱不得,还有的就是沈平林这样的,明明极力的控制自己不受其影响,但还是深受其害。
      一副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认命的样子。
      文翔在黑夜里审视了一会儿,嘴上还是不饶人的说着:“沈平林,”他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像从地狱而来,“我怎么信你呢?你这演技……也太拙劣了吧。”
      沈平林歪过头,刚要说什么,突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冲过来,喊道:“小心!”
      文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惯力甩到一边,混乱中刚刚站稳身子,眼角瞟到一道寒光,贴着他的脸冷冽而来,是刚刚开车的司机!
      变故来的太快,沈平林人站不稳,刚刚那一动作用了他极大的力气,此刻虚弱的“咳”了两声。
      文翔在夜幕里冷眼的看着那个司机,然后以一个飞身闪过去,一脚将人踹出去老远。那人生生挨了这一脚,挣扎着要爬起来,文翔的腿又是一抬一勾,那人手里的匕首飞出去老远,人也有点恍惚。
      沈平林终于知道为什么贺南翔不是文翔的对手了。
      小时候跟人打架拼的是力量上的优势,从不讲究什么技巧,只拼着一股蛮力和一腔不服输的热血,跟人斗的热火朝天。而文翔这短短的两脚,已经暴露了他的专业性。
      打架也是需要专业的,尤其是以命相搏。
      文翔一步步挪过去,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的偷袭者,语气毫无波澜:“你投靠了谁?”
      地上的人趴着一动不动,难受的闷哼了一声,他自己也深知不是文翔的对手,所以才只能趁人不注意在背后搞偷袭。如果没有沈平林的一句提醒,文翔也不见得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
      这人是谁?沈平林想,是李长青的眼线还是梁鹏派来杀人的?
      可是为什么?
      文翔应该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才留着这人一条命在这儿。见他不说话,文翔蹲下身来,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神情冷漠又冰凉:“说话!”
      那人瞧着他,也不害怕,相反还有种不怕死的精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字一句的说:“你怎么不想想,你是来了谁的地盘?!”
      ——这是云南。
      沈平林几乎和文翔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
      眼前是漫长的山道,这人一路开车进山,半路上又因为沈平林耽搁了一会儿,也不知还要绕几圈才能回到他藏身的那片农庄。文翔只身一人,没带枪,没带任何趁手的武器,如此天时地利,让人想不动手都难。
      原来,云南的线一直都没断。文翔一个人也吞不下这么长一条路。
      文翔蓦然站起身,四处望了望,老远的看到背后闪着光亮,由远及近,像是车灯在闪。
      沈平林也回身望着那片光,还没来的及想的清楚,只见文翔踱步而来,也顾不上地上的那人,朝他喊着:“上车!”说完,人已经进了驾驶座。沈平林连忙打开车门窜上去,人越来越难受,眼前人也渐渐看不清、看不透。
      车距越来越近,沈平林在这一路的颠簸中晃来晃去,差点都要吐出来了。他坐在后座上,只能看到文翔的一点后脑勺,而那人正专注的开车,几乎没时间去管他的死活。也正是因为这样,沈平林突然想到,正是因为如此,此时的文翔才是最不设防、最容易攻破的时刻,可是……他却犹豫了。
      沈平林挣扎着爬到文翔的正后方,努力让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好,他以为这样就看不到那人了,却抬眼在后视镜里看到他一双眼睛,眉心似剑。
      也不知是毒品作祟还是他的内心有鬼,沈平林总觉得光看这一双眉眼,他就又想起贺南翔来。那人也生着这样一双眉毛,眼睛却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望着他的时候,贺南翔从来都是脉脉含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黯淡无光。
      他知道这人不是贺南翔,但他还是想到了与贺南翔的种种。能把李长青认做贺南翔,是他自己定力不足,但若是还能将文翔当成贺南翔,那才是大错特错。
      沈平林毫不迟疑的想着,这一次一定不能错。他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在这一夜的斗智斗勇与惊心动魄中,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那点药效过去,他身上已不觉得难受,只是有点软绵绵的,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现实条件不太允许,沈平林在这一阵儿颠簸中陡然撞到前座,车子“刺啦”一声撞到了山边上。他心里泛着一股恶心感,隐隐约约听到前座传来一阵儿闷哼,痛苦又煎熬。
      追尾了。
      文翔挣扎着动了动,费力的打了半圈方向盘,似乎还想往前冲,这一刹那间,身后的车已经完成了一个倒挡和停车,然后蓄势待发的又完成一击。
      文翔的车被撞到了左车道上,挣扎着转了半圈,横在马路中央。
      文翔低低的骂了一声,手刚摸到方向盘,身后的车子再一次硬生生的撞过来,车子又往前推行了几米,随着惯性冲破半边栏杆,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掉下山去的可能。
      这山也不高,但连车一起滚下去,非死必伤。
      好一会儿过去,沈平林迷迷糊糊的好似看到一个人站在他的车旁,审视着他们车内的两人,半晌才发出一句声来,似是嘲讽,又好像单单只是嘲笑。
      “文翔。”那人喊了一声。
      文翔动了动,费了一阵儿力气,到底连头都没能抬起来。
      只听那人说:“你也好好尝一尝,眼睁睁的看着,被人背叛和抛弃的……滋味如何。”
      半晌,身后的车好似终于满足了,在这漆黑夜里仔细观赏了一会儿,终于后退两米调转车头,然后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好大一场闹剧。沈平林不无讽刺的想。
      他靠在后座上,缓了缓,等心里那股恶心泛滥的感觉降下去,意识也有些清晰了,但又不完全清晰。
      文翔显然伤的更重,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人也趴在那只胳膊上,似乎听到沈平林的动静,微微偏过头来,看着他,也不说话。
      沈平林愣了一会儿,被这目光注视的莫名其妙,刚想打开车门下车,就听到文翔低低的带着点急促的声音,说:“别动。”
      沈平林竟真的没动,倒不是他怕了文翔,而是他自己也清楚的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那只已经附在开门器上的手也定住了,因为他感觉到整个车身因为他这一动作,上下晃了两下。
      如果他幅度再大一点,此时他们已经连人带车掉进了山下。
      沈平林电光火石间已经看清了所有局势,文翔在前,他在后,身体的重量巧妙的维持着这车里的平衡,如果有谁按捺不住,那他们一定必死无疑。
      但值得一搏的是,如果沈平林能够快速的打开车门,在一瞬间内翻出去的话,他也不是没有逃生的可能。至于文翔……他重心在前,无论如何都会掉下去。
      文翔似乎早就看清了这一点,他想提醒沈平林,可到了这一地步,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几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那便是真的如那个人所说,也如那人所愿,他是真的亲眼看着自己先是背叛,再是抛弃。
      亲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文翔甚至还想过,如果沈平林敢轻举妄动,大不了就拉他一起下地狱罢了,两个人一同上路,也总好过一个人路途遥远又孤独。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沈平林已经无声无息且小心翼翼的挪到了车厢的另一边,这样便与他形成了一个斜角。
      文翔错愕的看着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沈平林要放弃他了,要跑了!他毫无期待的想着。
      谁料,沈平林突然开了口:“把你的靠背放下来。”
      “……什么?”文翔要听清没听清的。
      沈平林又说了一遍:“把靠背放下来,你手还能动吧?”
      文翔愣愣的说:“……能。”
      沈平林催促着:“快点!”可不等文翔有所动作,他又急忙说,“不对,慢点。”
      这语无伦次的两句话听的人稀里糊涂,但文翔出于本能还是照做了,车座一点点放平,文翔也顺势躺在上面,这时候,沈平林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
      文翔不明所以的将右手递过去,刚碰上那人的肌肤,便觉得滚烫滚烫的,烫的他几乎想松开,又有点不舍得松开。
      沈平林问他:“还能动吗?”
      文翔抬眼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沈平林说:“你往我这边用点力,我拉你过来。”
      文翔不由自主的答应着。然后他被一点点挪过去,车身也在小幅度的晃动着,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失误,被救的感觉让人觉得期待又美好,这种滋味很新奇,也很美妙。
      可他还没来的及仔细的感受这种美妙,车身便剧烈的晃了一下,文翔登时觉得后背一凉,千钧一发之际,沈平林猛然抠开了车门,使劲将他一拉,两个人顿时滚做一团,滑下了山去。
      文翔模模糊糊的还能看到那辆车也随之翻滚着朝另一边也掉下了山。那一瞬间的记忆很少,都说人死前会将自己的生平尽数回忆一遍,可文翔偏偏就只记得沈平林那滚烫的胸膛,还有那梦呓一般也不知是真是假,是说了还是没说的一句:“阿翔。”
      明知道沈平林不可能这样喊他,可他心里还是不自觉的触动了一下。危难之际,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唯一一个他不怎么信任也毫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人,却是救他出这水火的人。
      还是,舍命……救他的人。
      文翔不怎么想的明白,如果他和沈平林异位而思,他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他一定是那个最先跑路的人,在他眼里人命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是……仇人的命。
      沈平林知道他救的就是他的仇人,可他还是这样做了。搭上他自己的一条命,枉顾生死,却只要这一线生机。
      可这一线也差点断了。
      沈平林在这天旋地转的危机中,突然想起两年多以前,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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