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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早岁那知世事艰 ...

  •   沈平林已经睡不着了,他看着那人的眉眼,用眼睛一点一点勾勒出他的轮廓,他似乎长变了,又似乎没变。有多久没这样安静的审视过这个人了,这大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这么多。
      沈平林一直不敢开口跟他说一句话,两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沉默着,不认识一样,连四目相对的勇气都没有。沈平林也只有在这样的黑暗里,才能肆无忌惮的,明目张胆的,窥视这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乘务员提醒着郑州快到了,一些人打着哈欠去摸头顶的行李,踢里踏拉的跑到门口去排队,沈平林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
      不知不觉又开始犯困,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沈平林腰酸背痛,伸着胳膊跑到车头去抽烟。
      半支烟下去,贺南翔也走过来接开水,沈平林看着那人的手指,刚想走上前去说两句话,又看到梁鹏在过道里,正朝着这个方向走。
      沈平林又悄悄的退了两步,靠在身后的门上,默默的又吸了一口烟。
      水流声渐渐消失,随即沈平林听到一阵儿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想着贺南翔走了。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窗外,听到梁鹏洗了个手,然后向他走过来,身子半倚着铁皮将他审视一圈,也不说话。
      等这支烟抽完,沈平林回过头,问:“怎么了?”
      梁鹏低头一笑,说:“没怎么,提醒你一下,别靠在那门上,不牢固,小心掉下去。”说完,人又走了。
      沈平林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的背影,等人拐进去,便看不到了,人走的远了,他又直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身后的门,心想,这哪里不牢固了?
      他回到座位上,接过李长青递过来的吃的,咬了两口,食不知味。
      其实在火车上是没有什么早午晚饭之分的,大多数人都是什么时候感觉到饿,便随便吃两口,不饿的时候便找些事来打发时间。尤其是坐长途车,若是没有事情可做,那可真的太无聊了。
      沈平林以前也觉得无聊,可是这一次这种不怎么能说话的滋味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好受。
      他太久没看到贺南翔了,光是看着这个人,他就能坐上一整天。
      梁鹏却是个坐不住的,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哪了。李长青也出去过两次,沈平林趁着这空挡,想和贺南翔说两句话,却总也抓不到时机。
      到了中午吃过饭,从襄阳上来一批新的人,就连贺南翔都不见了踪影。沈平林都怀疑他已经下车了。顺着方向寻过去,才发现贺南翔躲在车厢头看书。
      沈平林靠在另一边,静静的审视着这个人,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的像一幅画一样。
      沈平林看到阳光穿过车窗,正映在贺南翔的脸上,显得他这个人更加的明亮了。他想,如果贺南翔生在古代,也一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腹有诗书气自华。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从内而外都让人觉得安稳。
      举世无双。
      他们谁都不想打破这份宁静,沈平林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这里,才发现,其实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因为他可以将这份美好无限想象,无限放大。
      说出话来,反而影响了情调。
      也不知过了多久,乘务员又开始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喊:“十堰到了!”
      贺南翔合上书,眼看着乘务员从他们面前经过,渐渐的,一些人拖着行李走过来,沈平林被挤到一边,看到梁鹏从另一个车厢过来,问他:“都挤在这干嘛呢?”
      沈平林回答:“……安静。”这是实话。
      梁鹏笑了一声,不怎么相信:“火车要靠站了,小心把你挤下去。”
      沈平林没说话,眼看着贺南翔被挤到对面的车厢去了,想过来又过不来,最后不得不靠在那,不动了。
      沈平林跟着梁鹏回到座位上,看到李长青也在,三个人也不说话,都看着车厢头那一堆人。
      车子终于靠站,人陆陆续续下了车,站台上的乘客又陆陆续续的上来,拿着车票找座位。五分钟时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有的乘客还没找到位置,火车便再次启动了。
      “哐当哐当”的齿轮转起来,听的沈平林心里“咯噔咯噔”的响,也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烦躁起来,看着那车头的一堆人,也不知过了多少分钟,才再次安静下来。他看到贺南翔站在那过道中央,面向车门的方向,孤零零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平林刚想站起来走过去看看,便看到贺南翔转过身子,一步步走了回来。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书,到了座位上的时候,他将书放到了桌子上,偏了偏头,皱着眉头看窗外。
      沈平林看着他的侧脸,阳光再次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沈平林瞧着他,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去成都,还是买的卧铺,那时候他就幻想两人能这样面对面的坐在桌子旁,浪漫的吃一顿饭。
      可惜,没能实现。
      现如今已经这样坐在一起了,却连能同吃一顿饭的功夫都得小心翼翼。
      车子开在路上,车厢里一如既往的吵闹,李长青似乎是累了,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梁鹏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似乎也觉得挺无聊的,便不动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对面的两人都在看手机,唯独贺南翔静静的看着窗外,老僧入定一样,动也不动。
      这时梁鹏接了个电话,沈平林看到贺南翔稍微回了神,余光往这个方向偏了偏,不细心看,也根本看不出来他动过。
      这通电话连一分钟不到,沈平林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到了末尾听到梁鹏说了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梁鹏变得阴沉起来,他先是看了眼李长青,接着又看向沈平林,两人四目一对,沈平林从这样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不快。
      不仅不快,还相当的愤怒。
      但很快,这种表情便不见了。
      梁鹏穿过李长青,低低的开口:“你刚去哪了?”
      “……”沈平林说,“你不是看到了。”
      梁鹏顿了顿,问:“为什么去那?”
      沈平林呆了呆,重复着那句话:“因为安静。”
      “是吗?”梁鹏沉声问道。
      沈平林还没回答,李长青猝然睁开眼,面目表情的看了眼梁鹏,慢慢说:“那确实安静。”
      梁鹏将视线移到李长青身上,只听他继续说:“不信的话,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梁鹏听了,微微眨了下眼睛,往后一靠,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你倒是会维护他。”
      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李长青歪过头,正撞上梁鹏的视线,反问道:“不应该吗?”
      梁鹏张了张嘴,说:“……应该。”过了两秒钟,他又重复了一遍,“应该。”
      这一通对话终于到了头,气氛也陡然变得不太对劲。梁鹏也不出去了,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像是故意的。
      沈平林在这番变化中慢慢想通一些问题——他们这真的是要去成都旅游吗?
      明明时间就很短,还要坐一趟最慢的车,三个人同行,再加上一个突然到来的贺南翔,怎么看都是在做戏。
      沈平林掂量了一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极为可怕。
      他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他想到的就是正在发生着的事。
      ——他们在贩毒。
      沈平林喝了口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安,慢慢回想着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见过什么人,李长青与贺南翔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自己……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至于梁鹏,刚上车的时候他来的很晚,几乎是卡着点上来的,座位下面还放着他的行李,一天快过去了,他从来都没有打开过,不刻意去想,几乎已经忘了还有一箱子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毒品?沈平林想,他要拿到哪里去,又该拿到哪里去呢?
      沈平林看了眼贺南翔,脑海里猛然闪过两个字。
      成都。
      就是成都,沈平林的心砰砰跳着,想着贺南翔真的已经蹚进了这摊浑水,多么危险。而李长青大概是知道的,也默认了。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是上次在乡下的时候,还是更早?
      沈平林突然站起身来,很突兀的,静了静,才恍然想起自己不该起来,可如今这情形,也容不得他再坐下来。
      走过去的路,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
      沈平林顿了顿,侧着身子挪到过道里,说:“我去抽支烟。”
      梁鹏挑了挑眉毛,人刚看不见了,紧接着李长青也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梁鹏摇了摇头,心领神会似的,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沈平林在车厢头站了一会儿,只有三两个人,大都是来抽烟的,过了五分钟左右,人陆陆续续的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他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穿梭而过的风景,根不无暇欣赏,只有半分怀疑,半分不安。
      没一会儿,贺南翔也过来了。
      沈平林微微偏了偏头,连身子都不敢动一下。
      这时,贺南翔小声说:“第一站在新乡,第二站十堰,已经有两个人下车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猜第三站是阳平关,车上应该还有一个人。”
      沈平林没听清一样,问:“什么?”
      贺南翔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说,“梁鹏在最后一站。”
      沈平林愣了愣,双手不自觉的扣紧了门框,问:“然后呢?”
      “他已经开始怀疑了,”贺南翔快速说:“你找机会告诉李长青。”
      好半天,沈平林才听到自己艰难的说:“你为什么要来。”
      不是疑问,因而带着七分悲痛。
      只听贺南翔说:“你就在这里,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沈哥。”
      快一天了,沈平林想,他们面对面的坐了将近一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现在也明明就在一起,却连转头的机会都没有,他透过窗子极力的寻找着贺南翔的身影,那人就在站他身后,不诉衷肠,只谈眼下。
      沈平林看着那虚无的身影,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贺南翔又站了一会儿,回去了。
      沈平林恍恍惚惚的拿出一支烟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点燃,然后他猛吸了两口,在这片烟雾中渐渐红了眼眶。
      也不知是烟熏的,还是情之所至,情难自抑。
      一支烟下去,沈平林心神稳了稳,回到座位上,发现李长青和梁鹏还没有回来。贺南翔依然拿起之前那本书看着,沈平林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他随便吃了些东西,看了看时间,距离阳平关靠站已经不到两个小时了。
      在火车上待的久了,会让人分不清时间,只要车子还在动,就总有种想睡觉的感觉。沈平林眯了一下午,还是觉得累的很,在过道里来回走了两圈,人也不想进去坐着了。
      梁鹏拿着手机在那看电影,李长青似乎也坐不住了,这一天的旅途已经把人弄得相当疲惫,他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沈平林悄悄跟上,在他要关门的空挡跻身卡进去,两下锁了门。火车上的厕所空间很小,站一个人都觉得挤,站两个人却是连动都不能动了。
      李长青看着他,眼睛往后瞟一瞟,还能清楚的从背后的镜子里看到他的后脑勺。
      沈平林靠在镜子上,小心翼翼的说了三个字:“阳平关。”
      李长青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沈平林弯了弯嘴角,轻轻笑了笑。
      李长青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手刚刚举起来一点,突然又想到什么,最后慢慢说:“回去吧,就坐在座位上,别出来。”
      沈平林点点头,探头探脑的出了门,然后在旁边洗了个手,总感觉一路都有人盯着,好不容易到了座位上,人也显得有点尴尬。
      梁鹏似乎动都没动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沈平林感受到这道目光,慌乱的迎接了一下,然后赶紧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梁鹏啧了一声,说:“躲什么呢?”
      沈平林尴尬的将头转回来,低了低头,再抬起来,欲言又止。
      梁鹏眯了眯眼睛。
      只见沈平林如临大敌,极其困难的说:“李哥他……”然后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时李长青也回来了,可能也洗了个手,连胳膊都是湿的。梁鹏抬眼看了看沈平林,恰巧瞟到他的衣角。
      沈平林赶紧欲盖弥彰的遮了遮,又将头偏到窗外去了。
      梁鹏:“……”
      他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酸了吧唧的说了句:“还挺快。”
      李长青:“……”
      接下来四个人再没离开过座位,沈平林一路忧心忡忡,到最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终于到了阳平关,李长青都闭着眼睛睡着了。一小部分人拖着行李去排队,贺南翔在这片喧闹的动静中放下了书,但到底没有动。
      梁鹏也没有动,这一站过得极为安静,和这一下午经过的所有站点都没有什么不同。沈平林无从下手,也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四分钟很快过去,车子再次上了路,这沉甸甸的感觉才终于落了地。
      沈平林本以为接下来的路会畅通无阻,却没想到时隔半个多小时,梁鹏再次接了一个电话。
      挂了电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手上下意识的拿着手机转圈,转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继续看电影。
      好一会儿过去,李长青悠悠转醒,伸出两只手指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往车厢头走去。
      梁鹏想了想,将手机关了,跟上去。隔了好大一会儿也不回来。
      沈平林坐立难安,看了一眼贺南翔,也站起身朝那边走去,模模糊糊的看到两个人影在那说着话。
      等离得近了,梁鹏却突然发难,猛的靠近李长青,推搡了两下,将人压在门板上,身后的铁门“咯噔”一声,似乎再用点力都能压断。李长青反手去推,梁鹏又用了大力,变故来得太快,几乎不给李长青出手的可能,梁鹏就已经伸出一只手去,翻了翻他的领口。
      李长青皱了皱眉头,猛的一挣,梁鹏又趁机伸出另一只手来,“刺啦”一声拽开两颗扣子,李长青衣襟大敞,露出大片的胸膛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平林刚好看到这一幕,三个人站在过道里,一动不动。
      梁鹏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问李长青:“藏哪了?”
      李长青终于将他推开,咒骂一声:“你抽什么疯!?”
      梁鹏笑一声:“不在你身上,那么是沈平林?”
      李长青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鹏索性摊开了:“摄像头在哪?别说没有长青,我们过一站,警察就扫一站,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长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所以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肯定。”梁鹏说,“因为我了解你啊!”
      李长青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既然这样,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这最后一站,该怎么办。”
      “怎么办?”梁鹏似乎也挺头疼的,一边想一边往后退了两步,走到沈平林旁边时,又突然转了方向,这火车接头处本就没人,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沈平林心里剧烈一跳,突然,“咣当”一声,也不知怎的身后的门开了。梁鹏抓着他,一歪头,对李长青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在乎他,还是更在乎我。”
      话音刚落,梁鹏已经抓着人滚了下去。
      这时贺南翔也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李长青抓住他往后一挣,咬牙切齿的说:“你回去!把门关上!”
      说完,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贺南翔踉跄了两下,跑到门边,一手抓着门框,呼啸而来的风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的手剧烈的抖着,身子也是摇摇晃晃。
      该怎么办?他想,“我要不要也跳下去?”
      他刚刚就想跳下去的,要不是李长青,要不是李长青他已经跳了,这下留下一个天大的难题在这,让他纠结挣扎。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似乎是要来车头上厕所。贺南翔闭了闭眼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了,火车跑的这样快,他就算跳了,又有什么用?两人也相距甚远了,说不定还找不到人。
      人越来越近,贺南翔猛的睁开眼,“咣当”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那人似乎听到声响,走过来看了两眼。
      贺南翔靠在门上,身子跟着火车摇摇晃晃,一只手颤抖着摸出一支烟来,哆哆嗦嗦的点上了,外面寒风依旧,一门之隔,他也冻的手冷脚凉,呵气成霜。
      他想,李长青信他,他应该也信他才对。
      而李长青呢,他此刻正趴在地上,寒冬腊月的,南方也没有多冷,就是阴湿湿的,他挣扎着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这轰隆隆的火车呼啸而去,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很快,他便站起身来,一拐一拐的往回走,走了大概两百米,终于看到个模糊的影子,李长青赶快跑过去,看到那俩人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挨得很近。
      李长青吓了一跳,破口喊了声:“沈平林!”
      沈平林动了动,慢慢坐起来。
      梁鹏也爬起来,忍着一番剧痛,似乎不怎么开心,咳嗽一声:“你倒是关心他,我会难过的。”
      李长青跑过去,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你还能说话,说明没事。”
      梁鹏懒洋洋的笑了笑,说:“这下你的计划该乱了吧,我看还有谁会帮你。”
      李长青咒骂一声:“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梁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李长青懒得理他,两下扶起一边的沈平林,沈平林摔得不轻,不太想动,于是李长青也坐下了。
      休息了一会儿,李长青四处看了看,只知道自己已经入川了,却不知到底身在何处,想想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铁路线走,却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靠站。
      倒是梁鹏对于身困此处一点都不着急,似乎还有点享受,饶有兴致的问他:“摄像头也不在沈平林那,那么到底是谁呢?”
      李长青回过头来:“你不是一直都盯着我吗?怎么,不知道?”
      梁鹏笑一声:“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跳下来了。”
      李长青恶狠狠的说:“你这种疯子干什么都不稀奇!”
      “你果然和我不是一条心,”梁鹏调笑一声:“让我猜一猜,你还有什么人,张磊吗?他不是被你赶到秦皇岛去了,现在还有谁能帮你?”他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又更加认真的说,“对了,还有警察同志,不过长青啊,你觉得警察,真的信你吗?”
      李长青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梁鹏低下头去,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安静的能听到他似乎笑了一下,极其古怪,带着点悲愤,还有半分肯定。
      他说:“我果然猜对了。”
      李长青不吭声,沈平林也没吭声。
      因为他在这错综复杂的对话中突然想到,李长青确实还有一个人,那人不是警察。
      ——他是贺南翔。
      梁鹏却又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李长青的眼睛,很平静的说:“毒品是个生生不息的东西,欲望产生了它,它又催生了欲望,这世上这么多的人,你们,抓的过来吗?”
      李长青动了动嘴巴,终于说:“尽人事吧。”
      听到这句话,梁鹏哈哈笑了一声。
      他终于承认了,梁鹏想,这两年的怀疑试探,终于要面目全非的暴露在这夜里。
      梁鹏悲哀的看着他:“你说我不信你,那你又信了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配合你呢?”他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长青,说,“这都在我一念之间啊!”
      李长青抬起头回望过去。
      梁鹏定定的看着他,说:“怎么,没猜到?我才不会做仰人鼻息的事,你不是说要为我开路吗?说说看,怎么开到云南去?”
      李长青蹙了蹙眉:“……他是你的人?”
      梁鹏朝前逼了一步,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并不想要路呢。”
      李长青偏过头去回避了他的目光,没说话。
      梁鹏便笑了,微微俯下身,一字一句的说:“毕竟,云南的线,就是我亲手断的啊!”
      李长青又将头转过来,一双眼睛似乎微微颤了颤,只听梁鹏问:“两年前的动乱,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长青闭了闭眼睛,他本以为梁鹏只是这条路上的其中一环,却没想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始发站。
      梁鹏也没想到,他原以为会和李长青这样斡旋周转一辈子,然而却在这样凛冽的夜里,身处异乡,将两人之间的所有不堪解剖开来,曝光在这天地间。
      梁鹏盯着他,问:“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你果然是卧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长青看了他一会儿,将头偏过去,看着这荒无人烟的天地,只有他们三个人。
      卧底啊,多么高尚的一个词。算了,他想,总之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于是,李长青说:“五年前。”
      梁鹏愣住了:“那么早……”
      “是啊,就是那么早,早到……我都还不认识你。”李长青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继续说:“你以为我盯的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开始根本就不在警察的视线以内。”
      梁鹏不说话了。
      李长青忽然觉得很疲惫,这五年也不知怎么过得,竟然这样快,想想最开始的两年,如果没有梁鹏,他也不见得能撑下去。他不想跟这人计较,看着这天地,慢慢说:“那天,我酒吧开业,来了很多人,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有人死了。然后警察来了,才发现那一桌的冰块里面有毒品。那种毒我就见过那么一次,淡红色的,像冰块一样,很小很小,放在有光的地方就像水晶一样,一闪一闪的。”
      闻言,沈平林的睫毛颤了颤,微不可微的,在黑夜中无从分辨。
      梁鹏听着这些过往,心里也不知怎的,沉甸甸的,忽然好想堵住他的嘴,再不让他说了,好似他心里早就明白,李长青接下来说出的话,已经不是他想知道的了。
      可他又有点矛盾的想知道,那些他不知道,关于李长青的过往。
      他听到李长青说:“死了的那个人身上也有毒品,是海L因,但那种水晶是新型的,连警察都没见过,而致死原因是就是因为它。”
      李长青看着这眼前的铁轨,孤零零却又承担着通往南北的各路火车:“那时候这条铁路线刚刚成型,由南到北,一条线跨了半个中国。就是那时候,出了这种新的毒。南来北往,单向即将变成双向,铁路网只会更加繁荣,于是,他们找到了我。可惜,那种毒再没出现过,它真的就像冰块一样,自己就化了。”
      李长青抬起头,看着梁鹏,继续说,“然后,我认识了你,再次重头再来很难,几乎撑不下去。有一天我突然就想告诉你,告诉你我也算是个警察,不会没有办法的,我酝酿了一天,到了晚上,却隐隐发现你一脚踏进去了。”
      梁鹏:“……”
      李长青说:“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真的确定了这件事,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也就当不知道。过了两年,这条线断了一半。我知道你也是这其中一环,迟早会引火烧身,我挣扎过,不想再干了,想拉你拉不出来,想放弃你又放弃不了。所以就只有捅破这层纸,然后我们就生分了,你防着我,我却挡不住你。”
      接下来就是剑拔弩张的两年,梁鹏已经猜到了,李长青大概有句话是没说的,他们最生分的那两年,实际上也是最煎熬的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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