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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但使愿无违 ...

  •   车开到目的地,沈平林跟着要下车,却被李长青拉住了,两个人面对面对视了一会儿,李长青不说话,沈平林也不太懂,安静的等他开口。
      可最终李长青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松了他的手,解了安全带,又将车门锁了,微微闭上眼睛。
      沈平林以为他只是开车开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于是也闭上了眼睛,可他等了好久,再睁开眼时,发现李长青竟然睡着了。
      沈平林恍然想起沈彦拾刚去世的时候,李长青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就睡了,记忆中的影子一重合,就好似又回到了那段时光。
      沈平林恍惚了两下,静下心来想了很久。
      李长青这一天一夜去了哪?竟然把自己弄的这么累,他是跟贺南翔商量好了,还是在一意孤行?可贺南翔又怎么会愿意配合他呢?
      沈平林想不明白,来来回回犹豫了很久,终于拿出手机拨了贺南翔的电话。
      他要亲自问清楚。
      可电话那头响了很久,始终都没人接,沈平林又不甘心的拨了两次,还是没人。
      他想,这难道真的是他会错了意,都是假的吗?从头到尾,难道就只有他自己深陷其中,纠结挣扎?
      可是不对,他又想,若是贺南翔不想和好,又何必要回来?贺南翔到底想干嘛呢?
      沈平林想,如果我是贺南翔,我会想干什么?
      他闭上眼睛,心里慢慢说:“如果贺南翔是我,设身处地,我会……”
      ——“我会带你走出这泥潭。”
      沈平林蓦然睁开眼。
      他应该是开心的,可也不知怎的,总也笑不出来,他想着,他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让贺南翔这样偏爱。
      沈平林歪过头去,先是看了看后视镜,然后再看着这窗外的高楼大厦,楼上是李长青的住处,就这样,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都快亮透了,李长青终于醒来了。
      沈平林闭了闭眼睛,将头转回来,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声音到底来自何方:“昨晚……你觉得还好吗?”
      李长青动了动,还未完全清醒,沈平林趁着这空挡,动作迅猛跨过扶手箱翻到那人身上,朝他笑了笑,问:“你不记得了吗?”
      李长青起初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平林已经将靠背放平,两人贴的很近,李长青皱了皱眉头,听到沈平林说:“我们再来一次吧,李哥?”
      李长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什么?”
      沈平林朝他眨了眨眼睛,手指缓缓摸了下去,就在他附上那处位置时,李长青忽然将他一推。
      沈平林被迫直起身来,“咣当”一声撞到方向盘上,他顾不得疼,又重新附上去,胡乱的拉扯着那人的衣服,李长青又想推开他,沈平林却横下心来吻上去,手上的动作不停,最后也不知摸到了哪,李长青终于不动了。
      这时后方传来一阵儿喇叭声,沈平林直起身来朝后车窗望去,天光已经大亮,连车牌号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沈平林摸到李长青的裤兜里,不动声色的翻身坐回副驾驶上。
      没一会儿,有人走到窗前,沈平林垂着头一言不发,李长青看清了来人,将座位抬起来,摇下了车窗。
      是梁鹏。
      李长青顾不上整理自己,只说:“这么早,找我有事?”
      梁鹏笑了笑:“看你的车停在路边上,还以为没人呢,没想到它自己倒动起来。”说着他看向沈平林,沈平林依旧低着头,似乎连脸都红了。
      李长青也看了看沈平林,没说话,梁鹏又转了个话题:“去哪了?一天都看不到人。”
      李长青想了想,说:“你也知道他状态不好,所以我带他去散散心,鹏哥,难得过个二人世界,就别盯着我了吧?”
      梁鹏被戳破也不觉得尴尬,反问了一句:“散心?”
      李长青无所谓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大不了我们就此别过还不行吗?”
      梁鹏挺意外的,来回在车外走了两步,自言自语:“你就这么喜欢他。”
      李长青没直接回答,只说:“你不是也看到了?我不想和你生分的,从前我也没有真生你的气,我本来想着投你所好,你就能接受他。”
      梁鹏挑了下眉:“你竟然真的是为了他?”
      李长青不说话了。
      梁鹏眯了眯眼睛,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堵的慌,人也有点生气,气他李长青为了别人依然和他生分。
      可从前两年不也是这么生分过来了吗,他当初也没有这样觉得烦躁。
      说到底,梁鹏又看了眼沈平林,说到底,不过是有了别的人。
      这才是隔在他俩之间的天堑。
      梁鹏想不通,干脆就扬长而去了,管他的,他也不想老是盯着李长青不放,可谁让这人老是和自己对着干呢,不盯着怎么放心。
      可盯了这两年,他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他想,就算李长青和他再生分,也不会不顾及以前的情面,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长青既然能,那么他也能。
      等人走远了,李长青摇起车窗,偏过头来看着沈平林,发现那人还低着头,李长青不明所以,刚想抬手碰一碰他的胳膊,就见那人“咣”一下砸在前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李长青还以为他哭了,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笑,也不知怎的,李长青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没见沈平林这样开心过。
      于是他说:“你想笑就别憋着。”
      沈平林果然抬起头来,然后开始哈哈大笑,李长青在这笑容的感染下跟着弯了弯嘴角,等沈平林平复下来,李长青听到他说:“李哥,你昨天是去成都了?”
      李长青默默无言。
      沈平林手上拿着从他兜里摸出来的两张票,一张是开往成都的火车票,一张是返程的机票,就在不久前的凌晨。
      这一次,李长青总不能再说去成都是为了他吧。
      沈平林很平静的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早就该销毁才对。”
      李长青伸出手去拿回来,默默的盯了一会儿,开口说:“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沈平林睫毛颤了颤,问:“他呢?”
      李长青静了静,发动了车子,慢慢说:“回去了。”
      车子一路开到了科大,让人分不清这个答案到底是回答了他的疑问,还是在讲另一个话题。只见沈平林歪着头,小声说:“所以,他是真的来过。”
      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就为了他一人。
      自那以后,李长青更加神神秘秘,而过完那个周末,沈平林也恢复了往日三点一线的生活。李长青有时候也会来,两个人转一转,说两句话或者一起吃顿饭,就像最初他刚见到李长青的时候。
      好像他俩真的在好好的、认真的,谈这个恋爱。
      沈平林隐隐约约的猜到些什么,所以人也开始变得精神起来。
      但贺南翔这人依然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不去找,那边也没有动静,隔着这千山万水,沈平林再猜不出那人的心思。
      直到,他又一次看到杨岩。
      人生中其实有很多际遇,擦肩而过的人,在你心里并不能留下什么分量,慢慢的,即使再见也认不出了。而那些印象深刻的,见过一次之后慢慢就会变得特别有缘,就像当初的李长青,现在的杨岩。
      沈平林第三次看到杨岩是在学校里,那时候他正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然后被杨岩三言两语推到了实验室。
      沈平林对化学不太感兴趣,虽然高中的时候也做过几个小实验,但自从上了大学,也就没接触过了,早就忘了干净。
      杨岩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温吞吞的,但做起事来又很干脆利落,好多学生都想在他手下考研,但他又无动于衷,也不知是眼高于顶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从不与人亲近,也不想着收徒,似乎早就想好将余生留给实验室了。
      但他却找上了沈平林。
      沈平林也挺奇怪的,他一个外行,在化学系都能撑得上吊车尾了,就算再闭门造车的学两年,也不见得有什么成就,偏偏杨岩就看准了他。
      沈平林在实验室待了两天,好多东西都看不懂也不认识,瓶瓶罐罐的放在一起,简直比当初去辅材市场选材料还难,但杨岩就是非要将他抓到,经常在他的必经之处堵人,然后拎到实验室让他看。
      渐渐的,堆积而来的事越来越多,沈平林都没时间去图书馆了,也没时间想别的了。这些实验虽然枯燥,但着实是分解了他一半的注意力。沈平林也想不出什么原理,只知道这个东西倒进去,那个再倒一点,然后就等着看有什么变化。
      就像小时候发现的某种有趣的游戏,挺好玩儿的,不过玩几天也就不那么想玩了。
      沈平林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小火苗,看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容器里面的溶液也渐渐有了形状,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飘出来,弄得沈平林有点犯困。
      好无聊啊!
      这时杨岩进来了,将他呵斥一番,告诫他戴好防护用具。沈平林都快睡着了,本来看到这人挺烦的,这时却好似找到个救星,连忙说:“你说的那些我都弄完了,还有什么新鲜的吗?”
      杨岩叹口气:“你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吗?”
      沈平林跳起来:“我实在想不出来,饶了我吧,名字都认不全。”
      杨岩斜了他一眼:“该教的都教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行行行,”沈平林敷衍道,“你教的我不都学会了吗。”
      杨岩戳穿他:“照葫芦画瓢。”
      沈平林笑两声,慢慢往门口那边挪,打着商量的语气:“要不你再找个小徒弟?”
      杨岩看了眼沈平林那做了一半的实验,说:“他们可没你聪明。”
      沈平林虚虚的笑了两下,人已经挪到了门口,只见杨岩又加了半句:“如果你肯静下心来好好学的话。”
      沈平林扶了扶额头,狡黠道:“我可不想待在你这只有灯的实验室,我要去工地上晒太阳……”
      刚说完这句,人就不见了踪影。
      杨岩盯着门口发了会呆,摇了摇头。
      然后沈平林就开始想方设法的躲着杨岩,这偌大校园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犄角旮旯的都走遍了,杨岩这个老头儿倒挺有耐性,性子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沈平林都烦的这么明显了,他也不生气。
      有时候逮到人就推到实验室关半天,但大多时候他都逮不到人。
      天都已经冷透了,从最开始在酒吧见面到现在,不知不觉都过去了快两个月,马上要到元旦节,沈平林空下来的时候猛然想起,李长青也有段时间没来了。
      不过人是经不起念的,他才刚刚冒出来这个念头,李长青就来了。
      沈平林也不知是在杨岩那待太久了,还是太久没见李长青了,这次见面,他总觉得对方变了很多,至于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归根到底,他还是将这番变化放到了自己身上,因为沈平林发现,这次见李长青,他心里已经认可到习以为常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意味着这些人已经进了他的生命,会陪他生,陪他死。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平林想,他早就已经脱不了关系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沈平林大概摸清了李长青的套路,没事他不会来的,他来了,就代表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沈平林想不出李长青有什么打算。
      逢场作戏这么久,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他无意打断李长青的计划,奈何李长青从来不说,他也只有盲猜。
      到了半路上,李长青猛不丁的冒出句话来:“元旦节去成都转转吧。”
      “……”沈平林怔了一下,问:“去干嘛?”
      李长青说:“旅游吧。”
      沈平林想了想,说:“嗯。”
      紧接着李长青又说:“这两天别回学校了,就住我那。”
      沈平林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问,只说:“好。”
      可在李长青家待了一天,他就有点不习惯了,平时最多的时候他也就只是待一个晚上,而且那个晚上多半还有李长青,虽说有他跟没他也没多大区别,不过是多了个人分享这一屋子的空气,但就是能让人觉得不无聊。
      虚虚晃晃的过了一天,沈平林都有点想念杨教授那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了。
      到了晚上,有人敲门,沈平林踢里踏拉的去开门,还以为是李长青回来了,结果一看是梁鹏。
      沈平林静了一下,礼貌的喊了声:“鹏哥。”
      梁鹏上下打量他一番,居然笑了笑,说:“你倒是挺随意的。”
      沈平林干干的跟着笑。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就显得特别的安静。
      梁鹏连走路都没什么声音,四处看了又看,看的沈平林都有点怀疑他这是第一次来李长青家了。
      沈平林坐在沙发上,不太想去管他的来意,两人也没什么话说,没一会儿,梁鹏又开口了:“你在杨教授那待得久了,人也变了不少。”
      沈平林总算明白了,犹豫了一番,实话实说:“接受现实吧。”
      梁鹏又笑了笑,温温柔柔的:“那么我再邀请你出去,这一次,你还会去吗?”
      这语气乍一听像是在跟他打着商量,可沈平林觉得无端的还是有点压迫感,慢慢问:“我不去行吗?”
      果然,梁鹏说:“不行。”
      “……”沈平林答应着,“好吧。”
      他摸不准梁鹏要带他去哪,上次的世面见也见了,时隔这么久,他又见到了无数个新鲜事,到了这一步,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却没想到,来的是“万古”。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梁鹏带他来到后面的包间,还特意为他选了个位置好好坐着,人便不说话了。
      不唱歌,不跳舞,也不喝酒,连灯都大开着,关上门,这屋里就显得尤为清净,要是不看这些摆设,沈平林都误以为自己在酒店的包间里等着服务员上菜。
      可惜梁鹏没关门,偏偏留了一条缝在那里,正对着对面的包间门,沈平林一抬头就能看到。
      这时梁鹏说话了:“你猜等一下来的人会是谁?”
      沈平林猜不到,只好说:“不知道。”
      梁鹏垂眼瞧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就此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来了人,那人走的不缓不慢,但沈平林还是只看到一个侧影,那人便已经闪到对面去了。开门的那一瞬间,沈平林似乎还看到里面的沙发上也坐着一个人,就像他此刻坐的这种姿势,只要一来人,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沈平林微微低了头,一言不发。
      然后他看到梁鹏默默的盯着对面的门,好半天才将头转回来,神情不悲不喜,甚至还有点古怪的笑了笑。
      沈平林已经知道是谁了,料想梁鹏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沈平林在这一番作为中弄的神魂颠倒,弄不懂对面的李长青是有意让梁鹏看到,还是对此毫不知情。
      而后面进去的那个人呢,他们几乎每日都见面,朝夕相处,传道受业,一个侧影而已,沈平林怎么会认不出。
      那人是杨岩。
      梁鹏蓦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了。
      沈平林不知道他想干嘛,人又走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李长青带着七分疑问和三分试探,问道:“是你?”
      接着杨岩说:“是我。”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沈平林到处看了看,不知是哪里有古怪。这时梁鹏已经走回来,复又坐下了,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桌面上的反光镜,静静聆听。
      沈平林也静下心来,仔细听着。
      李长青这样的口气,显然不知道来的人会是杨岩,那么是杨岩约的他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平林想不明白,只听李长青问道:“找我什么事?”
      杨岩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我既然来见你,是觉得你已经快猜到了。”
      李长青问:“所以要先发制人?”
      杨岩想了想,回答:“不能这么说。”他还是温温和和的,和记忆里大多数人的印象是一样的。
      李长青反问:“那应该怎么说?”不等杨岩说话,李长青又加了句,“你们这是不信我。”
      杨岩说:“还轮不到我信不信,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掺这一脚。”
      李长青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对,我与他生分这些年,这样突然掺进来,任谁都不会信吧。”
      这个“他”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梁鹏,沈平林歪过头去,不知怎的,居然会觉得梁鹏有些紧张。
      杨岩说:“其实他一个人信你就够了。”
      李长青笑了笑,问:“一个人怎么够呢?”
      杨岩默默不语。
      李长青继续说:“所以,他才会束手束脚,这么两年也不敢大刀阔斧的干一场。”
      沈平林看到梁鹏将手放下来,一只横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摸上了反光镜中的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长青说:“他不是在防着我,他是在害怕。”
      杨岩问:“怕什么?”
      李长青又不说了。
      梁鹏突然不动了,手指贴在桌面上,似乎也在等着李长青的下一句话。
      他在怕什么?沈平林想,梁鹏应该是害怕他敞开手去做了,李长青会离得他更远。
      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传来一阵儿声,却是杨岩的:“我真是猜不透你到底想干嘛。”
      李长青抿了抿唇,半晌才说:“这一单我保你们这条路再次通到云南,成都再不是终点,你觉得呢?”
      “你连这个都知道?”杨岩笑了笑,很平静的说:“我不想要路。”
      李长青说:“或许你不想,但你背后的那个人是想的。”
      杨岩笑了一声,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背后还有人呢?”
      李长青盯着他,目光灼灼,嗤笑一声:“难道没有吗?”
      半晌,杨岩说:“有。”
      李长青松了一口气,又听到杨岩问:“给的条件这么好,你就没有条件吗?”
      “条件啊……”李长青淡淡说:“梁鹏从此退出这条线,当然,我也会退出。”他漠然看着杨岩的表情,稍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继续说,“放我们两个远走高飞,从此心无旁骛的过一生,好吗?”
      杨岩愣了愣:“你身边那位小朋友呢?”
      李长青又直起身来,靠在沙发上,开口说:“我管不了那么多。”
      杨岩转开目光,感叹一声,说:“情意这东西,我看了这些年,果然还是看不清。”
      这句话听来模模糊糊,声音也小的很,沈平林要极力分辨才能听清。
      紧接着,杨岩又说:“怕是结果不会是你想的这样,你迈出了这一步,还能收的回来吗。”
      过了片刻,李长青小声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也不知是哪里掐断了,还是梁鹏不想听了。沈平林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来,开口说:“走吧,送你回去。”
      到了半路上,梁鹏终于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上缓过来,突然问他:“你似乎对你的老师一点都不意外。”
      沈平林想了想,回答:“嗯。”
      梁鹏没想到他答得这样干脆,于是又问道:“为什么?”
      沈平林笑了笑,说:“和你在一起,看到谁都不应该意外。”
      这句话说的很有技巧,梁鹏挑了下嘴角,提醒他:“你不会告诉长青的,对吧?”
      沈平林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鹏哥,放过我吧。”
      梁鹏挑了挑眉毛。
      沈平林继续说:“李哥既然要和你远走高飞,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这种话你也会信?”梁鹏哼一声:“难道不是他非要和你在一起。”
      沈平林回答:“你不也说过我就是个炮灰吗。”
      “……”梁鹏似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
      沈平林:“……”
      他忽然又不想说话了。
      又过了两天,在元旦节前一天晚上,沈平林和李长青踏上了去成都的火车。
      这个季节,像是春运的小高峰,沈平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排了老长的队,才终于进了站。他没带什么行李,看别人大包小包的背着,占满了过道,硬座车厢人满为患,越往里走人越多。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沈平林挤着坐进去,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铁路灯,恍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坐火车的那个夜晚。
      这一站只停靠五分钟。
      却不是从前那辆车。
      沈平林摸了摸车窗,稍稍往后靠了靠,他这一排还空着一个位置,对面倒坐满了,三人七仰八歪的睡着觉。他抬眼扫了一圈,和记忆里的硬座车厢没多大区别,人多的挤不下脚,分不清这些人来自哪,又要往哪里下车。
      过了两分钟,又一个人挤过来,沈平林在这片闹声中恍然听到一阵儿脚步声,熟悉的,有重量的。离得近了,又听到一人说:“麻烦让一让,这是我的位置。”
      沈平林慌忙抬起头,只见那人手里还拿着一张票,坐在对面的一人不情不愿的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站起身,似乎想坐到这边来,只见李长青一动不动,慢慢说:“有人。”然后那人扶着椅子一步步出去了——去找下一个没人坐的位置。
      沈平林眼看着来人坐下来,一张票还被他拿在手里,露出他的名字来。他也没有什么行李,沈平林瞪着他,深深呼吸着,不敢吭声,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又欣喜若狂。
      贺南翔。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会在这?
      沈平林歪过头去看李长青,发现那人也没什么表情,事不关己一样,连个招呼都没打。
      沈平林摸不清这其中的意思,心脏砰砰跳着,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两个多月没见了,这人电话打不通,面也见不着,猜不透摸不到,现如今又从天而降。
      这时,车身突然晃了一下,“咣当咣当”的上了路,火车开了,车厢也开始颠簸起来。又一人推搡着走过来,停在他们面前,手里拎着一个大箱子,“咣”一声扔到了地上,然后伸出一只脚踢到坐凳底下。
      沈平林眯了眯眼睛,听到李长青问:“你去哪了?现在才来。”
      梁鹏笑了笑,弯着腰坐着最外面的座位上,开口说:“搬行李嘛。”
      李长青垂着眼想了想,没吭声。
      梁鹏顷着身子看了眼沈平林,说:“你还真带他来了?张磊呢?”
      李长青没有多做解释,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只说:“去秦皇岛了。”
      “秦皇岛……”梁鹏默念了一遍,重复着这句话,甚至还笑了笑。
      沈平林也不想说话,抬起头又去看贺南翔,车厢里的灯昏昏暗暗,车子开起来摇的人昏昏欲睡。贺南翔也非常应景的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一样,手里的票已经被他收起来了,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沈平林想,贺南翔没有坐过硬座,这一路三十几个小时,要第三天的早上才会到成都,他在这么乱的车厢里会不会觉得不适应,手上没有书又靠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他想了好多,想的自己都有点困,贺南翔再没睁开过眼睛,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不跟他说话,也没有打招呼,就跟寻常的坐火车的陌生人一样,匆匆忙忙,又擦肩而过。
      就这样想着想着,沈平林也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总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分不清此刻是清醒着,还是梦里是清醒着。
      贺南翔这个人来没来过,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车子一站一站过,一站一站停,沈平林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看到过道里的人来来回回换了三拨。
      不知何时,火车又“咣咣”的抖了两下,沈平林惊醒了一瞬,发现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李长青端端正正的靠在座位上,梁鹏也歪着半边身子睡着了。
      所有人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唯有贺南翔不见了。
      沈平林分不清自己是依然在做梦,还是已经醒了,他迷茫的望了望车头的方向,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清醒了一点,他才确信,自己这是醒了。然后他看到贺南翔迈着步子走来,坐下来的时候,似乎还隐约飘出一点烟草味。
      他去抽烟了?沈平林想。
      就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似乎又过了很久,贺南翔再次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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